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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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雷大龍找我談過一次話。

大體的談話內容就是先是說教一番,然後含蓄地委婉地跟我表達系裏的意思,作為班幹部的我,特別是班長,一班之長,一定要做好一個表率作用,要杜絕一切不利於班集體團結和發展的事情發生。我承認,對於大龍老師在我面前絮絮叨叨我是顯得無可奈何的,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眼前這位戴着高度鏡片的文學博士要在我面前表達的究竟是什麼。

幸好很快他用一句話表達了他想要跟我說的話。

“我是希望你暫時不要早戀。”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是玩着自己的手指,“暫時”、“早戀”,我認真領會着這兩個詞的深層含義。大龍老師接著說,“系裏雖然對於學生戀愛的事持中立態度,但私底下說,要是在平時,我們做老師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會在迎檢關頭,我們只能快刀斬亂麻,嚴厲打擊。系裏有幾對情侶,系主任那裏可是有名單在握,我今天就是想讓你幫我適當監督班上的那對情侶,讓他們再忍受幾天,這幾天就不要去約會了,乖乖呆在寢室。”

雷大龍雖然沒有明確告訴我班上那對情侶的名字,但吳小洪和趙彤公然在班上卿卿我我的舉止已經挑戰了班上眾人的底線。我準備回到寢室就跟吳小洪打聲招呼,我是很不情願地跟他說話,昨晚他就在挑戰我們的底線,我們躺下睡覺的時候,他一躍而起,從上鋪跳了下來,一會弄桶,一會弄臉盆,整個寢室整得哐當哐當響,不一會聲音停止,透過窗帘,我看見他作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往我們三個睡覺的方向看了下,然後偷偷地俯下身伸手到趙樹祥的桌子底下取了一點洗衣粉出來。

要不是親眼看見,前幾天“老實人”趙樹祥在我們面前說吳小洪有愛偷別人小東西的嗜好,我們還是不敢相信。家裏那麼有錢,而且他桌子下面的洗衣粉還滿滿的一大包,當貪小便宜成為一種習慣后,只要順手牽羊地不被人發現地拿到他人的一樣小東西,也能成為一種內心莫大的滿足。

後來我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聽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我睜開眼,看見他又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從他的桌子抽屜里掏出一包零食,慢慢地咀嚼着。我很想發飆,起來對他吼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但沒有那樣做,覺得再怎麼說也是舍友。

我在回去路上接到羅樹生的電話,那邊殺驢似的吼着。

“王八蛋,那麼多人死又不見小偷去死,居然偷到我身上了。”那邊是憤憤不平的語氣。

我忙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在哪裏被偷的,偷了什麼?”

“在12路公交車上啊,我以前聽他們說這趟公交車來遭賊,那時候就笑被偷的人傻逼,沒想到最傻逼的還是自己。”還是一股怨氣。

“被偷了什麼啊?你報警沒?”我關心道。

“報警有用嗎?我們就不能不給警察叔叔添亂啊?”

“那你跟我說說被偷了什麼?”這個還是我比較感興趣的。

“哎,氣死我了,也沒有什麼,幸好今天沒帶錢。”

“不會被偷了手機吧?”

“去死,被偷了手機這會怎麼給你打電話啊?”

我說,也是。

“就是被偷了幾張DVD光盤。”

“滾,就那幾張破碟也在我面前唧唧呱呱,你還真不應該給警察叔叔添亂。”我破口大罵道。

“班長,你是不知道,那可是我們團隊花費不少人力物力才找到的光盤,我們還得練習準備比賽呢。”

我說,等等,什麼團隊,什麼比賽,我怎麼不知道你在雲些什麼?

“我們街舞團隊啊,下個月的街舞比賽啊。”

“哦?你那幾百磅的身材也能跳街舞,這豬還真能爬樹了。”我逗他。

“不信拉倒。”那頭“啪”的一聲就掛了電話。

我回到寢室的時候,就只有趙樹祥一個人在寢室。他雙腿岔開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掌微微岔開撐在桌子,雙眼凝視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個杯子,以及杯子裏的白色液體。我進門沒一會工夫,他拿起杯子就呷了幾口。可以看見,液體透過他的喉管,“咕嘟”一聲下肚。

我沒有繼續觀察他在做什麼,邊走到陽台收衣服邊對他說,“嗨,怎麼今天那麼有情調啊,一個人坐着喝起了白開水。”

我把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件摺疊好了之後也沒有見他回答我一句。

我轉移話題,“怎麼這衣服那麼多褶皺!”

他好像這時候才記起我剛剛跟他說的話,說,“班長,要不要過來陪我喝幾口?”

我突然覺得“老實人”詼諧風趣,走到他面前說,“嗨,這喝白開水還有這種情調,還能兩個人互相陪着喝?”

我從他桌子上拿里那瓶只有半天白開水的瓶子倒在我杯子上,一股沁人的味道撲襲開來。“原來你喝的是白酒啊?難怪我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酒香,嗨,沒想到你這個老實人還能喝白的?”

“能陪我喝一杯不?”

我趕緊推脫,忙說,“不了,我對酒精敏感。”

我把自己的椅子移到趙樹祥的跟前,說,“你怎麼啦?是不是家裏出什麼事呢?”看到他安然無神的眼睛,我頭一反應就是他家中出事了。我見過趙樹祥的父母,已經高齡,典型南方淳樸鄉下人的農民形象,趙樹祥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家裏是咬緊牙根東湊西借才湊齊他一年的學費。可以說,在315寢室里,我是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個人,不為別的,就他身上那股樸實勁,也足以感化任何一個人。

我還清楚記得,開學不久后的一天,他仍舊客氣並且羞澀地走到我跟前,很委婉地徵求我的意見問我能不能陪他去一趟銀行。J大校內有一農行,和趙樹祥進門口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從來沒有進過銀行。農行的玻璃門他不知道如何打開進入,並且還虛心請求我教他如何使用ATM取款機取錢。

我常常跟燕子提起趙樹祥,總會一個詞去形容他,淳樸得相當徹底的一個人。然後,如今,他卻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他又一口下肚,說,“班長,我失戀了。”

這個時候我應該是張開嘴巴啞口無言的表情,睥睨着眼睛望着他。農村來的孩子,都沒來得及跟我們說戀愛了,就一下子冒出失戀?

我只能探測性地一問,“你是說你失戀呢?那,那個讓你失戀的人是誰,方便說不?”

他拿起杯子又呷了一口,我都不清楚他究竟喝了幾杯了,反正那瓶子的液體已經所剩無幾。

他聲音低沉。“那人是劉英,我給她寫了封信,想和她交朋友,剛剛收到她的回信,她跟我說,她媽媽不讓她談戀愛,她還因此回家問了下她媽媽,她能不能跟我談戀愛,今天得到回復了,她媽媽不允許她跟我談戀愛。”

我邊聽他說話,邊慢慢在腦海里搜索劉英這號人物,想起來了,她就是上次肖娟給我們說她們寢室還住着的一個別班的同學。

我突然很唐突地問了他一句,“你什麼時候喜歡上了劉英,你不是一天到晚都跟我們呆在一起啊?”

“恩,我就跟她見過一次面,不過她給我印象特別好。”趙樹祥語氣開始平和了些。

我原本想把剛剛在雷大龍老師那邊聆聽的教誨在趙樹祥面前重複一遍,但突然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在疼痛,我知道,趙樹祥這個老實人不是真正意義愛上劉英,他也不是真正的渴望着戀愛,他不過在吳小洪每天說教式的吹噓下,深受影響,隨波逐流,不為寂寞,不為孤單,只為一次傳說中的戀愛體驗。

我沒有在他面前繼續說什麼,只是用右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打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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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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