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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選美大賽的結束,也預示着夏天就要結束了。陽曆9月份,按照常理是要進入短暫秋天的時候,往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今年卻是個意外,看這天氣的形式,即使過完國慶,也還要熱上一段時間。劉書記一夜之間一頭白髮變成了烏髮,攢眉也沒有先前的頻繁,他總是在我們面前強調,作為政府里的幹部,任何時刻都不能存在僥倖心理的。上次活動取得的圓滿成功,就是僥倖,他給我們列舉了很多不足,例如存在的安全隱患,例如不鎮定導致忙亂了陣腳以至於主持人拿到的手上選手名單居然是鎮裏的幹部名單等等這些,都是我們疏忽大意導致的。在總結大會上說完了這些不足,劉書記接着給我們放出了一個好消息,上級領導對我們這次的表現很滿意,在我的再三追問下,縣委書記給我透了底,年底的幹部考核提拔中,將把我們鎮的這次良好表現納入到考核之中。
顯然,領導給我們透露的消息是令人振奮的,對於基層幹部來說,能夠通過努力得到領導的賞識以及提拔是最大的樂事,因此頓時台下歡呼聲一片。但對於我們四個來說卻沒有什麼令人開心的,王小亮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夠有當上民政所所長以及專為事業編的那一天,豪哥目前最氣憤的還是上次被人擠兌,明白了天下烏鴉一般黑的道理,但奇怪的是,自從他被擠兌后,政府里就有很多老同志罩着他,要知道,在鄉下能夠得到老同志的認可或者是賞識,那就是在基層工作最成功的一步。而我跟煙民,把一切希望都放在女人身上了,不同的是,他是對特定女人的追尋,而我則是對待定女人的追尋。
並非人走茶就涼,上次選美活動的後續工作仍舊緊張進行着,事後的報道,對楊橋鎮成功舉辦縣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活動進行經驗總結,以及以此來打造的L縣名片的效應要進一步的催生。我們管它叫“美人回味效應”,簡單的說,便是那群漂亮女人走後給這個鎮留下的淡淡味道所產生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楊橋鎮上的男人們就津津樂道幾號幾號的女人身材好,還將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弄到的關於某某女人的緋聞傳遍在各街小巷;女人們愛議八卦事,說幾號幾號賣弄風騷,說幾號幾號跟哪個領導睡過,才能拿個鼓勵獎,這些只是聽說的八卦事,卻能讓男人們女人們樂在其中的議論上幾天幾夜,着實是件不可思議的事。甚至還傳出這樣一條破天荒的事,因為冠軍7號選手住過某某家通過豬圈改造后的房舍,睡過那張嘰喳嘰喳搖晃的破床,男人因此跟老婆分居,天天摟着那床板睡覺,說那上面又7號女人的體香。這事後來傳成了佳話,每每被楊橋鎮的人們津津樂道。
這種“美人回味效應”對我們三樓影響力不大,王小亮毫不客氣地說道,“那是因為我們對美人有免疫力”。那傢伙是睜眼說瞎說,因為蘇蘇的第三次到來,他顯得本分很多,蘇蘇呆了幾天就回去后,王小亮就不安分起來,一會說著上次跟他爭吵過的7號美女的種種淫穢之語,一會說打算抽個空去煙戈鎮找找小夏,一會又說要好好的幫幫兄弟小煙尋找夏天了。
“美人回味效應”影響最大的要數煙民莫小煙。這幾天他茶不思飯不食的,就望着他的風鈴與金魚發獃,從來沒有看過他那麼勤快給兩條黑白配金魚換水,早上起來到樓下提一大桶水,中午又提一大桶,傍晚的時候還提一大桶。我們擔心他會因此患上抑鬱症。
豪哥是最為擔心的,因為由此至終他都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他顯得有點焦慮。“媽的巴的,那小子老是說沒胃口,這都三天了,我就沒見過他吃過一口飯,你說他就這樣憂鬱而死,我豈不是也是兇手啊?”
王小亮嚇唬他說,“那是當然的,你豪哥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哎,我看小煙尋找的不是人,而是一片土啊。”他一時間說出那麼句有哲理的話,讓我們一時間莫名起來。
他解釋說,“我這樣說吧,小煙尋找的不是夏天,而是尋找一份心靈凈土。”
“靠,那麼高深,不過認真想想,你這句屁話還是有點哲學的味道,我不是要過河去找那個人,我只是想跨過那座橋,嘿嘿,就是這個道理。”我又開始犯上了哲學病。哲學有時候也是一種病,介乎於神經病與狂想症之間,誰也不想成為哲學家,因為那要首先結構自己。
“滾,你給我們上哲學課。要不,我們帶他去散下心,不定呼吸下新鮮空氣會好一點。”豪哥建議道。
王小亮同意道,“我看不錯,好建議,要不就去煙戈鎮,我還可以順便去找下小夏。”
“不去,我可不想看見豪哥那恐龍網友。”我說。
王小亮見計謀沒得逞,轉移話題說,“你們說上次那個縣花評比那個……”
我帶着疑問打斷他的話說,“縣花評比?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靠,還不知道,女人都被你揩完油了,你還裝蒜?就是最美村婦的評比啊。”
“哦,你說那個啊,那也不是縣花評比啊,你就知道胡亂套用名詞。”我不服氣地說。
“管他是什麼,反正就是選美活動,你們說那個7號的胸部那麼大,肯定是隆胸的。”王小亮嘴巴開始不幹凈起來。
“我說,你這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句句帶個色字,難道你在蘇蘇面前也這般好色?”我說。我說完之後,就沒有再說下去了,三個人沉默一陣。豪哥突然站起來,把一瓶昨天打球贏回來的雪碧一口氣灌入肚中,還能聽到氣泡在他肚子冒泡的聲音。他蹲下,把瓶子放在門口,對着我們說,“我一定要離開楊橋,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會瘋掉的,你們作證,待我們走廊擺滿瓶子的時候,就是我離開楊橋之時。”
我嚅動嘴唇說話,想勸豪哥想開點,反正名額不擠也被擠了,自己也快轉到政府里做事了,他繼續留在楊橋肯定還可以混得更好,畢竟這邊的有了一定的人脈,到外面就不好混了。想這樣說,卻沒有說,因為我想起豪哥最後那句話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走廊上是不可能擺得滿瓶子的,再說了,走廊上擺滿了瓶子,他又怎麼出去了?
無聊的話語不必重複下去,三個人便各自回房間休息,正準備進房間,煙民莫小煙從房子裏出了來,說,“我沒事,不用擔心,我想去街上吃個炒粉,誰願意陪我?”
看到莫小煙振作起來了,我們異口同聲的說道,“我願意”。
楊橋雖然是個小鎮,但餐館卻有三家,再加上前段時間的選美比賽,楊橋的餐館就猶如雨後春筍般茁壯成長,居然成為L縣鄉下餐館最多的鄉鎮,50多家之多。我們比較戀舊,因此即使鄉下有再多的餐館,我們仍舊選擇我們的舊愛——得來福飯店,那裏的炒粉是我們最愛吃的,不咸不淡不油膩,吃完后還能讓人回味。對此,豪哥跟王小亮觀點不一,豪哥說那飯店的炒粉也不咋滴,之所以愛吃,是因為鎮裏阿姨炒的飯菜難吃。王小亮就說,胡說,那炒粉不咋滴,人家那店裏的廚師可是獲得過縣裏一等獎的,有牌為證的。
我們走出了鄉政府,朝北走去,得來福飯店跟楊橋中學同一個方向,但走着走,我們發現王小亮不見了。
“靠,那傢伙不會走這點路也能走丟?”我說。
“媽的巴的,你以為他新來的啊,他還不知道路?肯定又是上茅坑了,我就納悶了,一天能夠拉上七八次,早上兩次,上午兩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夜裏還有兩次,這還是我們知道的,我們不知道的呢?”豪哥不覺得噁心的數着。
“豪哥,拜託你積點德,人家煙民可是要去吃炒粉來着,你說那些噁心的話,煙民怎麼吃得下?”
“嘿嘿,只要豪哥不覺得噁心,說得過癮,那就讓他說唄。”煙民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跟我們在一起久了的緣故,如今他時不時也會詼諧一兩下。
“老闆,來兩碗炒粉,不放辣的。”不一會我們就走到了得來福飯店,還沒到門口,豪哥就大老遠的吶喊着。
“豪哥,你還沒吃飽啊?還是剛剛被自己的話噁心,把中午吃的給吐了出來啊?”我問道。
“我是幫煙民點的,他幾天沒吃了,肯定要是吃兩碗。”豪哥解釋說。
“豪哥,你以為我是豬啊,我只能吃一碗,老闆,就給我來一碗,不放辣椒,謝謝。”
“豪哥,你這段時間好像上進心沒那麼強了啊?”趁着等炒粉的時間,我跟豪哥閑聊着,煙民在一旁玩弄鑰匙,只靜靜的聽着,不插話。
“他們挫傷了老子的上進心,老子愛去不去,而且我們村也是個是非之地,我還是躲閃一些。反正也快轉正了,就當轉正前給自己放鬆下。”
“不是說好了八月底轉正的啊?現在馬上要到九月底了啊。”
“是啊,媽的巴的,你說該不會是忽悠我們,不給轉正了吧?我看其他縣七月底就有轉正的動靜了啊。”豪哥顯得有些焦急。
“應該沒那麼假吧,這當初招考的時候明文說好了的,你以為是兒戲吧,那你現在豈不是遊民了啊,大學生村官服務期也滿了,又還沒分配到新崗位,哎,豪哥啊,我看你還不如這個時候到秋鯉那裏玩玩,讓那丫頭開心開心。”
“我可不敢招惹她,她現在估計也是在等我轉正的消息,這段時間沒有像從前那樣催我那麼急辭職跟她出去找工作了。”
“女人就是那樣現實的,嘿嘿,你想想,她在她親朋好友面前介紹你是村官的時候,面上肯定沒光,人家對方肯定問,大學生村官啊?沒聽過,是臨時工嗎?如果你是公務員,那就不同了,她肯定在別人面前自豪的說,我老公是個公務員呦,當然她肯定不會說是基層公務員,不定還吹噓你是市級省級以上的呢。”我開玩笑地說道。
“你分析也對,但女人現實也沒有什麼不好,女人混得好不如嫁得好,女人的容貌就是資本,壓力也小,所以她們能夠要求那麼多,而我們男人就不一樣,我們有什麼資本?唯一資本就是年輕,所以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年輕的時候要拚命殺出一條血路來,你以為那些闊氣的女人背後不是踩着男人的血腥之路來的!”
“沒你說的那麼恐怖吧?”
“你以為啊,對了,小人,不是哥說你,哥可是比你早到楊橋,也算得上是你的前輩,聽前輩說句話,有那麼一句話雖然俗氣難聽,但卻是真理,‘燈一關,女人都是一樣’,這句話讓我們想到什麼,什麼?那只是表面現象,它是在告訴我們,男人找女人要求不能太高,你總以為找個漂亮女人是多麼光彩的事,但還不是一樣要關燈做那事,那還不是一樣都是黑夜籠罩下的普通女人,也就沒有多神氣的呢。”豪哥語重心長地跟我說,煙民在一旁撲哧笑了起來。
豪哥怕我說他,趕緊轉移話題說,“你們說,我們四個當中誰最早離開這裏?”他的話中帶點詭異。
我說,“豪哥,難不成你收到了什麼風聲,還是那位領導賞識你,要調你到市區?”
豪哥嘻哈地說,“哈哈,哪裏有你說的那麼好,反正應該不是我最早離開這裏,你們兩個估計也不是最早的,畢竟你們是公務員身份,你們哪裏捨得走啊?”
我問,那你的意思是王小亮最早離開楊橋鎮?
說著王小亮,他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號外,號外,重大消息,重大消息。”遠遠地就聽到他的鬼嚎聲,此時,莫小煙的炒粉炒好了端了上來。
“什麼破事啊,大中午的就在鬼叫鬼叫的。”豪哥不留情面地罵道。
“我找到關於夏天的消息了。我終於找到了,兄弟,我永遠支持你。”他摟着煙民說,後面那句話顯得有點唐突。莫小煙嘴角上還掛着一根長長的麵條,整個人定格在那一瞬間。
“怎麼?快說來聽聽,那個夏天在哪裏,長什麼樣?”我跟豪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哈,讓我喘口氣,等等,恩,去,給我瓶水,好,我就說,不要急嘛,你們猜我剛剛去哪裏了,看見什麼來着?靠,一點也不配合下,你們假裝猜下也可以啊,好了,好了,我說,我說,我現在初步懷疑是美美的母親。”王小亮斷斷續續地說著。
“美美的母親?”
“宋夏菊?”我們覺得難以置信。
“媽的巴的,你不要那麼低智好不好,不要以為人家有個夏字就說是夏天,那不是全中國幾億個夏天啊,我看啊,不是煙民找夏天找瘋了,而是你想夏天想瘋了。”豪哥破口大罵。
王小亮嬉皮笑臉地說,“嘿嘿,我可不是瞎說的,我可是有證據的。我剛剛本來是跟在你們後面走着的,但後面我想到上次到美美家理髮忘記給錢了,就跑去付錢,沒想到屋裏沒一個人,卻聽到裏屋有呻吟聲,我敲了門,沒應,就走,結果宋夏菊喊住了我,還讓我進去喝杯茶。”
豪哥聽到“呻吟”兩字便起了勁,一副色迷迷的腔調說,“你還真進去了啊?你不知道寂寞少婦的閨房不能隨便進去的啊?”
我喊道,“打住,豪哥,好像我們關心的不是少婦不少婦的問題,我們要說的是夏天的事。”
“就是,我當然進去了,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好,我不賣關子,我看到了房間裏凌亂的衣服,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她電腦上驚人的一幕,她在用MSN聊天,而且網名就是夏天。”王小亮終於揭開謎底,莫小煙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
“靠,這個不要臉的宋夏菊居然還蠻潮的嘛,還玩裸聊,靠,那時候別人居然還把我跟她扯到一塊,這種不要臉的寂寞難耐的少婦簡直是玷污了我的名聲。”豪哥說了句讓我們鄙視他的話。
“那她房間有沒有發現向日葵之類的東西?”我追問細節。
“問題就出現在這裏,她電腦桌前就擺着一株向日葵。”
“啊?這就是說,那個煙民要找的夏天就是宋夏菊,兄弟啊,請節哀吧。”豪哥拍着莫小煙的肩膀說道。
“看來煙民的聊天記錄里找到的關鍵詞是正確的,什麼楊橋、金魚、風鈴、向日葵,都是真實存在的,楊橋確實是有夏天的。哎,可惜啊,夏天居然是個悶騷少婦,噁心,她也想得出跟一個純情少男玩浪漫,真他媽的玷污夏天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形象,還是節哀吧,兄弟,早早收拾東西回你家去吧。”雖然現實很殘酷,但我還是無情地安慰着莫小煙。
王小亮用手肘推了下我跟豪哥,暗示我們不要繼續說下去了。那時候,莫小煙臉上的表情很奇異,似乎面部的肌肉都在抽搐,一副不自然不協調的樣子,面部上外裹着的鼻孔呼吸很大,放下手中的筷子,把整齊的頭髮弄成蓬鬆凌亂,然後站起身來,就這樣離開。我們怕出事,不敢靠近他,只能遠遠地跟着。我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跟豪哥臭罵王小亮一頓,說他是馬蜂窩,生活好不容易平靜了,又讓你捅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