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大年初三這天,周楚辛和周蕁大吵了一架。
桑平的春節不比頤夏,沒什麼冰天雪地,大半夜也不會馬路上人影兒都見不到,周楚辛拎了件外套摔門而去,下樓就攔了輛車直奔觀江西畔,她跟許懸優的秘密基地。
過年期間,平溪江邊最是熱鬧,主城區雖不讓放煙花爆竹,但江畔臨水,居民樓少,就管得沒那麼嚴,不少人都跑到這邊來放。一簇簇的,接連不斷地往上涌。
周楚辛開門進來,都不用開燈,客廳就被外面的火光晃得發亮。
炮竹和煙火的聲響混在一起,惹得人腦子發昏。
小姑娘踢掉鞋子,窩在沙發上,小臉兒委屈巴巴地給許懸優打電話。
過年這幾天,許懸優一直跟邵珩勺子待在一起,因為過年,做生意的酒吧少,“尋”人流量反而多了起來。
阿旭回了老家,店裏的幾個小孩子也不在,主力軍只剩下他們幾個,這會兒忙得更是焦頭爛額。許懸優幫客人調好三杯薄荷芙萊蓓,才抽空拿出手機來看。
而這時,周楚辛已經打了十幾個電話了。
許懸優擦了下手,跟勺子打了聲招呼,拎着衣服就走。
電話回撥好幾遍,小姑娘才接。
男生靠在出租車後座,揉了揉眉心,“你總算接電話了。”
那頭頓了兩秒,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搭聲,鼻音很重,帶着一點撒嬌,“我和我媽吵架了,我現在在我跟你的家。”
周蕁和周楚辛的關係向來不怎麼樣,這事兒許懸優是知道的。
但大學這兩年,倆人已經很久沒有矛盾了,他是真沒想到能有什麼事兒能讓她們倆在大年初三吵起來。
想着家裏冰箱空空,什麼吃的東西都沒有,許懸優特意繞遠在沒關門的超市逛了一圈,買了兩大袋子吃的,這才上樓。開門,把東西放在玄關上,男生換下鞋,看向沒有開燈卻被窗外的煙火晃得忽明忽暗的客廳,緩聲叫了下周楚辛的名字。
像是小貓似的,小姑娘翻了下身,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嚶嚀一聲。
長發披在肩頭,有點亂,她穿着一件暗紅色馬海毛毛衣,下面一條黑色格紋小短裙,瓷白修長的腿回著彎,圓潤的腳跟踩着沙發邊緣。
帶着一點慵懶的小性感。
許懸優心裏一暖,勾唇,朝她走來。
周楚辛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見到他,忍不住癟嘴,男生俯下身,在她的腦門兒親了口,聲音細膩柔軟,“大過年的,怎麼還哭了?”
見到心底給予她最大安全感的人,小姑娘想也不想便抱勾住他的脖子,窩在他的脖頸間哼唧。
頓了兩秒,她賭氣似的道,“我媽找了新男朋友。”
許懸優神色一頓,倒是沒想過是這個原因。
畢竟,之前周蕁和許凌宇談戀愛,也沒見她反應這麼大。
幫她順了順頭髮,許懸優把人抱起來,換了個姿勢在沙發上坐下。
小姑娘上半身被他摟在懷裏,兩條腿還十分欺負人地壓在他身上。
“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許懸優捏着她的臉。
“她跟那個男朋友談了半年,今天突然告訴我,他們要結婚。”周楚辛依舊氣鼓鼓的,“我特別不喜歡那個男的,又老,啤酒肚又大,還有兩個女兒,也不是特別有錢,一個小工廠的老闆。”
許懸優眉頭髮皺,輕聲應着。
聽起來,的確一般,畢竟周蕁的條件在那裏。
雖然是個單親媽媽,但她事業有成,美貌依舊在線,即便再找不到許凌宇那樣的鑽石王老五,也絕對不能是這個檔次的。周楚辛雖然嘴上對周蕁向來說不出什麼中聽的話,但她心裏很愛這個母親,許懸優還是能感覺到。
“我也不是不讓她談。”小姑娘打開話夾子,開始滔滔不絕,“但這個年紀了,總要找個靠譜的吧,那個男的有沒有錢先不說,光是他帶着兩個女兒,就夠減分的了。我媽那個脾氣,我一個人她都沒耐心,這會兒倒是來了興緻給人當后媽。”
“我以為她也就是談着玩玩兒,結果那個男的臉皮厚道真敢求婚,然後她就答應了。”
“她居然答應了啊!!!”
“你都不知道,這個男的,是她談過的所有男朋友里,最差的一個!!!”
周楚辛越說越激動,直起身子,板着許懸優的臉繼續,“你說她要錢有錢,要顏有顏,幹嘛就非要找個男人搭夥過日子呢!我以後養她不好嗎?我賺錢給她,給她做美容,旅行,購物,為什麼就非得結婚呢!!!”
許懸優認真地看着他的小姑娘,等她說完,靜默了兩秒。
情緒激動的周楚辛滿是不解地看着他,像是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個為什麼周蕁就非要結婚的答案。
然而,許懸優覺得,自己要讓她失望了。
有些事,他沒辦法騙她。
稍稍組織下語言,確定等會兒說出的話不會讓小姑娘難堪,許懸優緩緩開口,“辛辛,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排斥她結婚,不是因為她找的人不合你心意,而是因為你的潛意識裏,怕被拋棄。”
毫無懸念,周楚辛聞言,瞬間怔住。
勾住對方脖子的手像泄了勁兒一般慢慢向下滑,她眨了眨眼,往後挪了一寸。
手臂抱住雙膝,她不可思議地看着許懸優。
那雙惹人憐愛的鹿眼好像在說,不是的,我不是這麼想的,然而這個眼神只掙扎了兩秒,便慢慢黯淡下來。
自從跟周楚辛在一起后,周蕁對待許懸優的態度一直和對準女婿的態度一樣。除了勒令倆人不允許過度親密接觸,平時有什麼好事兒都會惦記着他。周楚辛有什麼事,也會第一時間找他。
無意間變得親厚的關係讓許懸優知道了很多關於周楚辛小時候的事情。
那些她從來不願意說,固執地埋藏在心底,不願讓他知道的秘密。
因為從小母愛與父愛的缺失,導致小姑娘長成了如此沒有安全感又執拗的性格。
這些,是他鉚足一生力氣去愛她也沒辦法彌補的。
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幫她去面對。
告訴她,事到如今,沒有人會再拋棄她,而她的母親,也和她一樣,深深地愛着她。
許懸優抬手幫她把碎發掖在耳後,溫熱的指尖替她擦掉眼角的濡濕,他的聲音很輕,卻又很暖,“辛辛,阿姨是愛你的。這份愛,不會因為她組建了新的家庭就消失,你是她唯一的女兒,唯一心血的延續。”
睫毛抖了抖,周楚辛抬眸,眼底升起氤氳的水汽,“真的嗎。”
許懸優點頭,牽過她的手,“年輕時候誰沒犯過錯,但好在,你和她都長大了。”
“不要讓那些不好的過去束縛住你,你要活在現在。”
“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
“如果你依舊活在惴惴不安中,我這個未來老公,會覺得非常失敗,沒有愛好你。”
這番剖心的話把周楚辛惹得心一抽抽的。
小姑娘摸了摸眼淚,心底某處年久失修,一直漏雨的地方,像是被什麼暖呼呼的東西蓋住,然後一點點攤開,抹勻,繼而堵住。
腦子裏有個聲音不斷迴響。
沒有人會再拋下她。
她和別人一樣,都有一個愛她的媽媽。
她再也不是那個,拎着髒兮兮的書包,一個人走在放學泥濘小路上回家的小破孩兒。
許懸優見她眼淚越來越多,心像是被泡脹的饅頭一樣發酸。
伸出手,把小姑娘重重攬在懷裏,使勁兒揉了揉。
嘆了口氣,他尾音深深,“所以,到底我要說多少遍我愛你,你才能不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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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輩的人說,新年期間是不可以哭的。
不然新的一年都不順。
可這一晚,許懸優不光沒有哄好她,還讓她哭得更厲害了。男生先是一點點吻掉她臉上的淚水,接着兩個人就抱在一起,吻得一發不可收拾。
許懸優把人抱到床上,扒了個溜乾淨,然後開始兢兢業業伺候媳婦。
小姑娘被他翻來覆去折騰個便,收回去沒多久的眼淚又開始掉,她一哭,許懸優反而更賣力了。又是從卧室到客廳,然後一起洗了個澡,又折騰回原處,如果不是窗外的火光不歇,許懸優還真想體會一下在陽台是什麼滋味。
徹底完事兒的時候,周楚辛嗓子都喊啞了,床單也變得潮乎乎的。
用被子捂住臉,她縮在男生的懷抱里,恨恨道,“早知道就不叫你回來了。”
許懸優笑得開心,“當是你送我的新年禮物,行不行?”
小姑娘探出頭,“不用臭美,你這個月的額度都用光了。”
聞言,男生勾唇一笑,手不老實的在被子裏亂揉了一番,頗具威脅道,“真用光了?”
這幾下弄得周楚辛再度心潮澎湃,忍不住求饒,“啊,沒光沒光,你饒了我吧!”
許懸優知道她沒什麼力氣,也不逗她了,看了眼一旁的鬧鐘,已經凌晨三點。
在小姑娘額頭親了下,“早點睡,睡飽了起來,我送你回家。”
周楚辛在他脖頸間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通了什麼。
過了半響,她開口道,“等我睡飽了,你陪我去見見我那個未來繼父吧。”
許懸優垂眸,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小姑娘哼哼兩聲,“我得讓他知道,姓周的女人不好惹,免得他以後對我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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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姓周的女人!!!!超級不好惹!!!!!
弄不過姓許的!!!!就在床上哭!!!!!把床單都哭濕了那種!!!!!
真厲害!!!!!
周楚辛(急頭白臉):我他媽不要面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