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門
顧長庚閉了閉眼,“繼續說。”
郭義小心翼翼的瞄他,見他雖然面有怒色,眉目間卻依然冷靜,這才開口道:“渡厄村的存在其實就是為了收割蘊養好的人皮,作為極品聚煞符,一年十二張,馭鬼煉屍兩脈均分。”
鬼下葬,平均一月舉行一次,也就是說,渡厄村的村民,每月都會死一人。
“等等。”顧長庚睜眼,漆黑如點墨的眼眸冰冷一片,“我知道煉屍需要聚煞符,但是馭鬼?呵,我從未聽聞馭鬼也需煞氣。”
郭義苦笑:“前輩有所不知,我們地煞門的馭鬼之術與尋常修士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尋常的馭鬼之術多是尋一惡鬼,煉化控制便可,而我們地煞門,用的是活人養鬼術。宗門抓來那些被打上惡印的女子,由馭鬼一系的弟子挑選領走,一旦她們懷孕,惡印中的招魂引靈咒便會發揮作用,此時腹中胎兒並未凝聚魂魄,所以引來的死魂就能輕而易舉的佔據胎兒肉身,形成鬼胎。”
“再輔以聚煞符的煞氣蘊養,便有極大可能會誕生具有陰煞之體的鬼胎,這些鬼胎,一旦降生,個個都是鬼將之姿!”
鬼將,相當於先天境。
而鬼王,則是元神境。
一旁的程俊傑欲言又止。
顧長庚:“想說就說,言論自由。”
程俊傑舒了口氣,道:“前輩,您知道馭鬼這塊兒有個說法嗎?”
“什麼?”
“血脈相連的至親所形成的鬼怪,潛力更大也更易控制。”
顧長庚抬眸,“你想說什麼?”
程俊傑訕笑道:“那些鬼胎的生父……”
“錚——”
一聲劍鳴,亮白的劍光閃過,霹靂如雷霆,照亮了整個鬼行淵,顧長庚面無表情,“別說了。”
程俊傑縮了縮脖子,“是是是,晚輩閉嘴。”
顧長庚問郭義:“生下鬼胎后,母體會怎樣?”
郭義被剛剛那一劍嚇得有些魂不守舍,磕磕巴巴道,“自、自然是……一身血肉,皆被鬼胎吞噬……”
“哈,好一個地煞門!”顧長庚抬眼,看着郭義的目光冰冷徹骨,“六張聚煞符,夠用嗎?”
那一瞬間,郭義如墜寒潭,渾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他驚恐萬分,哀求道:“前輩!我、我只是外門弟子,還未有資格挑選女子孕育鬼胎,饒了我!我立刻退出地煞門!”
顧長庚無動於衷:“我問你,六張聚煞符,夠用嗎?”
郭義哆嗦了一下,顫抖着嗓音說道:“六張聚煞符,可成聚煞陣,只要懷孕的母體進入陣法,這一年裏,蘊養鬼胎的煞氣便會源源不斷。這也是為何,宗門下令,每年從渡厄村獲取的聚煞符不得少於十二張的原因!”
“聚煞陣……”顧長庚低聲念叨着,鬼行淵裏的暗色似乎斂入了他的眼眸,明滅不定,聚散沉浮。
“煉屍一系也是採用聚煞陣嗎?”
郭義老實回答:“一開始是。”
“哦?”顧長庚挑眉。
“煉屍有違道德人倫,稍越雷池一步便會受千夫所指。所以煉屍一系基本不敢選用修士的屍體,都是直接將那些被剝去皮的凡人煉成屍傀。只是凡人哪有修士好?不管如何傾注資源,出現的最強一具屍傀也不過是先天第三境的屍將,從未誕生過元神境的屍王。”
顧長庚微微頷首,關於屍傀的等級分類,他也略知一二。
無魂無魄、屍身得道的有旱魃、將臣、后卿、贏勾,這四位的實力相當於是真仙。
而往下數,便是金甲屍王、銀甲屍王、以及普通的屍王、青眼屍將、白眼屍將、屍將、屍士、游屍。
屍將層次的屍傀,便是先天境。
屍王層次的屍傀,則是元神境。
地煞門有過先天第三境的屍傀,想必應該是青眼屍將。
“大約幾百年前,煉屍一系的一位長老發現,如果蘊養完畢的人皮,直接物歸原主,與屍傀合二為一,那麼完整的屍傀潛力要高出普通屍傀,有很大的機會晉級屍王!”郭義語氣有些激動,“屍王!這麼大的誘惑,煉屍一系徹底瘋了,他們不再將聚煞符用於陣法,而是用於屍傀本身。”
顧長庚指尖輕輕敲擊手中的劍柄,“所以,聚煞符不夠用了?”
郭義點頭,“原先,煉屍一系是想從渡厄村那裏多獲取一些聚煞符,只是凡人的數量是有限的,不管是餵養屍傀的血食,還是孕育鬼胎的母體,都是消減不了的,鬼行淵更不容有失。千百年來,渡厄村的村民數量已經穩定下來了,一旦加大力度,就會打破平衡,終有一方會受損。”
“然後,煉屍一系就把主意打到馭鬼一系身上了?”顧長庚問。
“正是,現在聚煞符的作用已經不僅僅是聚煞了,這是煉屍一系煉製出屍王的希望,他們不可能讓步。可偏偏,馭鬼一系也少不了聚煞符,兩方的矛盾就由此而起了。”郭義苦笑,他只是一個小嘍啰,卻也因派系之爭吃過不少虧。
“那你之前說他們相輔相成,又是何故?”
郭義:“屍傀可以作為鬼怪附身的容器,兩相結合,能爆發出元神境的實力!”
“但因為屍傀沒有意識,所以一旦被馭鬼一系的惡鬼附身,煉屍一系就會失去對屍傀的掌控,就很……糟心。”
顧長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問:“你覺得你們地煞門是個怎樣的宗門?”
郭義愣了下,立刻義正嚴詞:“全宗惡人,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喪心病狂,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一旁的程俊傑舉手,弱弱道:“外門弟子除外……”
郭義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對對對!外門弟子實力底下,地位又低,還沒來得及為非作歹呢!前輩,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那誰給鬼行淵裏的無盡亡魂機會?誰給那些無辜的凡人機會?
顧長庚後退一步,長劍緩緩出鞘:“雖非主謀,亦罪不可赦。”
看出了劍修的意圖,郭義和程俊傑瘋狂掙扎着身體,驚恐無比的望着那肆意揮灑的劍氣,“不要殺我!我只是聽命行事,我是無辜的!”
程俊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前輩……前輩!我知道前輩看不慣地煞門那些骯髒事兒,我可以給前輩帶路,給前輩做個馬前卒!萬望前輩饒我一命!”
“我沒有權力饒恕你們。”不是受害者,便沒有資格說原諒。
郭義咬着牙,心一厲道:“那你又有何權力判我們的罪?我們是地煞門弟子,要懲罰也是由宗門來!”
顧長庚掀了掀眼帘,“別急,很快這世間便沒有地煞門了。”
至於判罪的權力?
笑話!路見不平懲奸除惡,這是每一個修行者該盡的義務,而不是權力。
“紅塵問心。”
縹緲的劍意瀰漫在鬼行淵裏,程俊傑和郭義的目光逐漸獃滯,沉浸其中。
謝明夷一直在默默關注這邊的情況,郭義說的那些話他也聽見了,他只覺得這倆人死不足惜。
“他們會死在紅塵問心裏嗎?”
顧長庚撇嘴,“做了無法償還的虧心事,就會死。”
話音剛落,郭義二人身體一顫,便消無聲息的沉寂下去了,神魂俱滅。
謝明夷有些好奇:“要怎樣才能活下來?”
顧長庚答曰:“無愧,無悔,無懼,無罪。”
謝明夷想了想:“有點難。”
“也還好,若是能還清,就不會有事。”
“怎麼個還清法?”
“約莫……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顧長庚遲疑道。
謝明夷沒好氣道:“你自己的劍式,你自己不清楚?”
顧長庚攤手:“我又沒親身體驗過,再說了,這一式紅塵問心,講究的是心境澄明意念通達,每個人都不一樣的。”
“比如一個大奸大惡之人,他犯下無數罪孽,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為惡,也絲毫不懼怕,這樣的人,哪怕中了我的紅塵問心,也會平安無事。”
謝明夷張大嘴,難以置信道:“那你這一式,懲處的都是那些尚未泯滅良知的人啊!”
若一個人真的毫無良知,又怎會有愧有悔有怨?
顧長庚沉吟道:“也不完全是,沒有良知不代表不會恐懼。而且,自古以來,懷着良心辦壞事的人,也不少。”
很多壞人,都是一邊愧疚着,一邊犯罪。他們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錯誤的,但已經做出了選擇。
“至於那些不受紅塵問心影響的惡人,我會再送給他們一式人間有道。”
人間有道,按規則和律法判罪,而非人心。
“對了,劉旭的父親已經恢復理智了。”謝明夷突然想起來了。
“他有說什麼嗎?”
謝明夷蹙眉:“他想重新成為鬼王。”
“原因?”
“報仇。”
顧長庚嘆出一口氣,邁步走到劉昌面前,“你想報仇無可厚非,但為此而殺人,並不值得。”
劉昌抱着孩子,抬起頭,眼眶黑峻峻的,“大人,我已經死了,沒什麼值不值的。”
“還有來世。”如果劉昌願意放下,顧長庚可以親自送他轉世。
劉昌:“……來世與我無關。”
“那你的兒子呢?血脈的延續,是否與你有關?”顧長庚認真道,“你現在身上並無血孽,可安心投胎,但若是成了鬼王,沾了業力,不僅僅你,你的子孫後代,都將承受因果。”
劉昌出奇的憤怒了,“難道我就沒有辦法報仇了嗎?!”
顧長庚扶住他的肩膀,“當然可以。”
“我會讓你親眼見證,地煞門的覆滅。所有的債,我替你討回。”
劉昌愣住了。
顧長庚笑道:“當然,不讓你親自報仇,也有我的私心。”
“我並不希望,這世間誕生一個真正的無相鬼王。”
哪怕劉昌保證自己不會作惡,可人心易變,誰能如一而終?
他和謝明夷並不會久留於此,到時他們拍拍屁股離開了,卻留下無相鬼王這麼一個巨大的隱患在,一旦爆發,世人便無法承受。
劉昌抬起頭,定定道:“我答應你,但我希望因地煞門而死的亡魂,都能得到安息。”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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