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威廷根施坦因公主在嗎?您的信。”

郵遞員的呼聲打斷了希爾維婭的思緒,她從打字機前站起身,從二樓窗邊向下望去,艾瑪已經來到了門前,接過了郵遞員手中的信。

她轉過身,正好看到艾瑪蹬蹬地跑上樓梯:“慢點,我不着急,親愛的。”

“我想您會很期待這封信的,公主殿下。”艾瑪把信遞到她手上,“是親王殿下寫來的。”

“哥哥?”希爾維婭奇怪地看了看信件,署名確實是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親王:“哥哥為什麼要寫信給我?他打電話給我不是更方便些?”

從戰事情況變壞開始,前線寄往後方的所有信件都要經過審核,海因里希一向覺得這是個愚蠢透頂的壞主意,和希爾維婭嘲諷過:“信件審核站為降低軍隊士氣做出了可觀的貢獻。”他自己除非必要,絕不寫信與任何人物溝通——本來他在德國就沒有什麼朋友。

艾瑪搖了搖頭,她露出一個笑容:“但是您不是很希望收到親王殿下的消息么?每次您接到親王殿下的電話,都很開心。”

“確實。”希爾維婭笑了,她走到書桌邊,找出一把拆信刀,一回頭,發現艾瑪還站在那裏:“你有什麼事情嗎,艾瑪?”

艾瑪猶豫了一下,她之前曾經在俾斯麥伯爵家工作過,深知作為傭人不應該對主人家的事情多嘴。何況她很喜歡這份工作,沒有嚴厲的管家對她呼來喝去,一應粗重、複雜的工作都有別人解決.....但是她又很喜歡眼前這位溫柔可親的女主人:“別人對您很好奇,公主殿下。”

“別人?”希爾維婭向外望了一眼,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祖先買這座度假別墅的時候也買下了附近的地產,所以她現在得以獨享窗外的草坪、森林和湖泊,這裏方圓三公里內都沒有什麼人煙,“你說得有點恐怖了,艾瑪。”

“請您不要誤會,公主殿下。”艾瑪被她故意的戲謔逗笑了,“我是說,附近的村莊和鎮上的人對您很好奇,您看,您住在這裏,偶爾和外界有些接觸,他們知道這裏住着一位美麗的公主,但您又從來不在這些地方公開露面,比如去教堂參加禮拜什麼的......”

希爾維婭瞥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十字架,決定不告訴她自己是個無神論者的事實。她還沒有瘋狂到在一個偏保守的天主教教區說自己是無神論者。這會讓她被以“布爾什維克分子”的名義送去集中營的。

希爾維婭疑惑地問她:“那你是希望我多去村子裏或者鎮上露露面?去酒館裏喝喝酒什麼的?”

“當然不是,”艾瑪慌忙撇清,“我沒有要指點您的行動的意思,再說,您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實在抱歉,我不該和您說這些話的。”她低身行了個禮,要退下去。

希爾維婭叫住了她:“不要緊張,艾瑪,我又不會吃人。告訴我,為什麼你今天突然要和我說這個?”

艾瑪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小袋金馬克,遞到希爾維婭手上:“郵遞員今天給我的,他非要我說說您平時在做什麼.......我想,這錢大概是他們特意湊出來打聽的,說不定還打了賭,我知道,作為傭人應該對您的生活守口如瓶,但是,他不讓我還給他。”

希爾維婭笑了,她把錢遞還回去:“沒關係的,我可以理解人們的好奇。這錢你收着好了,如果真的有人來問,就告訴他你看見的,如實說。不過,如果他問起什麼我沒做過的事情,你也要否認得堅決一點。”

艾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您真是太仁慈了,公主殿下,您不知道那群小子在背後編排您什麼話。”

“編排我什麼?”希爾維婭來了興緻,她靠在書桌上,等着艾瑪說下去,“告訴我,說不定我能以此為題材寫些小故事。”

艾瑪讀過她打字機敲出來的一些小故事,那是希爾維婭來興緻的時候教她讀的,都是些德國、法國、俄國的民間小故事,那些浪漫的傳奇故事,恐怖的傳說什麼的,非常有趣:“如果您願意這樣做的話。”

“告訴我吧艾瑪,說不定有朝一日,我能發表出來,到時候還可以屬上你的名字。”

“不不不,我又不會寫作,您實在是太好了。”艾瑪笑了,她確信希爾維婭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生氣,因而顯得放鬆許多,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什麼居住在森林中的神秘美麗女巫、活了一千餘年的吸血鬼夫人、納粹高官的年輕情婦、神秘小眾宗教的通靈聖女.......

希爾維婭一開始還能維持住矜持的大小姐做派,到最後乾脆笑得直不起身,連艾瑪講着講着,也覺得這些猜測太過荒謬,說不下去,只管笑了一通:“都怪您,您太美麗,彈的鋼琴太好聽,又太神秘!”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希爾維婭好容易收住了表情,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好了,艾瑪,麻煩你去給我倒一杯水來。我們這個話題就此打住,記住我說的話,好嗎?”

艾瑪點了點頭,把熱茶遞到她手邊,又去忙晚飯了。

希爾維婭拿起拆信刀,刀鋒倒映出她的臉,那張柔和美麗的面容很快變得冰冷下來,顯得嚴肅而冷漠。

她唯一可以確認的,根據她這一個多月以來對艾瑪的觀察,艾瑪剛剛沒有說謊,她說的一切都是基於她自己的認知。

所以,目前為止,希爾維婭還不能確定那個郵遞員只是一個好奇的鄉村百姓,還是一個被蓋世太保收買的線人。

她拆開了那封信,信封中確實是海因里希的筆跡,只是在很多地方,都被墨水刻意污染過,想來是信件檢查站的手筆。這是海因里希用法語寫的信,希爾維婭展開來讀了一下:

“親愛的希婭,我此刻在前線給你寫這封信,戰事依舊非常忙碌。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的娛樂活動也陡然減少,不能游泳,不能划船,只能打打兔子什麼的,非常無趣,蓋世太保們有時候也來空軍基地......我真不知道他們來做什麼。

我的戰績日益增長,我相信很快能超越我的上司赫爾穆特·蘭特中校。我最近才知道,他的家人是新教牧師。回來和你細說吧,我相信我聖誕節可以有一周假回柏林。注意身體。

愛你的海因。”

簡單的問候和瑣事.......希爾維婭盯着信件,很奇怪,這怎麼值得海因里希寫一封信呢?難道這封信上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在電話里說的?她正要把這封信丟開去,繼續在打字機上敲她的文章,腦海中卻有什麼閃了一下。

她拿起信件,確認了她腦海中閃過的東西是對的:任何一處污損都沒有影響她讀到被污損的單詞。

希爾維婭曾經和海因里希提到過這個心理學現象,人們對熟悉的東西發生改變的時候,是會在大腦中進行自我修正的。

法語是她和海因里希的母語——他們當然具有這種能力。她對着那封信,在腦海中把那些單詞拎了出來,重新理清邏輯,排列語序,形成了另外一封簡短的信件:

“赫爾穆特·蘭特中校告訴我,他的家人被蓋世太保逮捕了。回柏林后細說。”

希爾維婭捏着信,逼迫自己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她的思維不受控制地轉動起來——第一,第三夜間戰鬥機聯隊聯隊長赫爾穆特·蘭特的家人也被蓋世太保逮捕了;第二,海因里希要回柏林。

海因里希的語焉不詳讓希爾維婭無法猜測具體的緣由,她只能做出假定,海因里希在暗示她,她被迫留在德國是因為海因里希的緣故。

又或者,這一切是納粹更高層的決定,眾所周知,夜戰軍團飛行員們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在黑夜裏作戰讓他們總是把自己的安全交給隊友,他們是非常信任彼此的。信任程度和意大利地區的秘密民間組織,或者某個隱秘的宗教小團體沒什麼兩樣。

所以,可能是納粹高層懷疑第三夜間戰鬥機聯隊的某個飛行員出了問題,進而開始關注整個第三夜間戰鬥機聯隊。

當然,也無法排除這些之間毫無關係,只是孤立的事件的可能。希爾維婭不願意再猜測下去了,她從抽屜里拿出一隻銅盤,用火柴點燃了手中的信件。在信件即將燃盡時,她從打字機上抽出一張紙,放進了盤中,火焰繼續燃燒起來,很快吞沒了紙上《集體無意識與責任轉移》的英文字樣。

為了安全起見。希爾維婭把灰燼重新裝入信封里,塞到了壁爐中,很快它就被火焰吞沒,什麼也不剩下了。

做完一切之後,她端起艾瑪之前遞來的茶杯一飲而盡,她開始隱隱約約地感受到,隨着戰況越來越差,納粹們會被自己的焦慮逼入更加瘋狂的境地的,那個時候,他們會遠比現在更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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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穆爾特蘭特的家人被逮捕其實發生在1942年,這是我把事件調后了。事件原委後面會寫到。

其實納粹不是很多人印象里那種“理性到冷酷無情的政權”,他們挺喜歡神秘主義和追尋超自然力量的,真實的歷史中德國就有個女神棍以此接近過希特拉。

所以也有很多神秘主義小說和尋寶文喜歡拉納粹來湊熱鬧(丹布朗的小說什麼的)不過本文和這些內容沒啥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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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日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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