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希爾維婭對這樣的話題報以微微一笑:“我還以為高明的間諜不會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呢。”
在蘇聯的最後一個晚上,蘇聯方面舉辦了規格頗高的招待宴會。希爾維婭換了一件酒紅色的禮服去赴宴,但她一來到宴會廳,就後悔了。在這裏,人們跳舞的風格帶着一點俄羅斯風情,靈動而激烈,這件及地的長裙怎麼看怎麼格格不入。她接二連三地婉拒了好幾個來邀請她跳舞的青年,為了避免背上不好接近的名聲,她假裝自己在欣賞宴會廳牆上的繪畫。
“您看出什麼了嗎?”有人問她。
希爾維婭從自己的思緒里被喚了出來,發現有一位年輕的短頭髮姑娘站在她身邊。那位姑娘見她的目光轉過來,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您還記得我嗎?”
希爾維婭打量了她一會兒,或許是她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裏接觸的人太多了,她什麼也沒有想起來:“您是?”
“您給我一條手帕,還記得嗎?”發現她臉上沒有回憶起來的跡象,短頭髮姑娘乾脆改用口音更重的俄語說話,“《我離開了我出生的屋子》。”
“你是......”希爾維婭反應了過來,這姑娘曾經給她試過結婚禮服:“你是怎麼活着逃出來的?”
短頭髮的姑娘叫伊斯科,她趁着戰爭結束前最混亂的時間逃了出來,現在在這裏當講解員,偶爾也當服務員:“您需要我給您說說嗎?在這裏的每一幅畫我都了如指掌。”
希爾維婭隨着她漫步在宴會廳里,聽她說起那些圖畫的來源。在其中的一副前,她頓住了腳步。
“您對這一副感興趣?這是一位十二月黨人的妻子。”伊斯科道,“這是一群偉大的女性......”
希爾維婭沒有聽她的話,她的目光盯在畫面里那位女士的手指上,在那裏,一枚藍寶石戒指正在熠熠生輝。
“怎麼了嗎?”伊斯科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希爾維婭下意識地掩住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指:“這是沃爾康斯卡婭夫人,是不是?”
“原來您知道。”伊斯科剛要說什麼,正在舞蹈的人們那邊傳來了一陣喧囂,她不得不轉過身去:“好像是要發表什麼講話,您要過去嗎?”
希爾維婭點了點頭,她得遠離這個地方,免得有別人察覺到這件事情。但在離開之前,她還是回望了一眼,這位溫柔的,嫻靜的女士正在畫面上望着她。那張面容在希爾維婭久久的凝視之下扭曲模糊,似乎變成了她自己。
按照慣例,首先發言的人是到訪者。代表國際紅十字會講話的人是希爾維婭的同事,他洋洋洒洒地追述了歷史,表達了善意的期望:“我們期待和蘇聯國家紅十字會一起協作,將戰後重建提上日程.......在最後,我依舊要向蘇聯和蘇聯人民表達敬意,偉大的勝利屬於英雄的蘇聯人民。”
代表蘇聯國家紅十字會發言的小夥子就沒有把話說得那麼長,他簡單地表達了對未來合作的期望,又着重提了最後一句話:“剛剛我們尊敬的客人說,‘偉大的勝利屬於英雄的蘇聯人民’,這是不完全正確的,我認為,‘偉大的勝利屬於英雄的全人類’!”
歡呼聲和掌聲響遍了整個宴會廳,發言的同事也加入了鼓掌的人群,他走到話筒前:“為了這次訪問的順利進行,我們還要感謝我的同事,希爾維婭·威廷根施坦因,是她負責和同盟國交涉,積極推動了訪問的進行。可惜的是,她不喜歡發言。”
人們的目光一下子轉到了希爾維婭的身上,被這麼多人注視着,她開始覺得有點緊張,但還由不得她多想什麼,話筒已經遞到了她的面前。
“我確實不擅長做公開演講。”希爾維婭接過話筒,笑了笑。“但我有別的辦法。”
她走到鋼琴前,廳堂里的歡呼聲和掌聲更響了。
希爾維婭只得默默地嘆了口氣,坐在鋼琴前,她有點發虛,因為在橫穿歐洲大陸的過程中,她多少把鋼琴這件事兒給落下了。為了避免人們聽出她出錯,她想找一首冷僻一點,熟悉一點的曲子。不知怎麼的,她腦海里蹦出伯爾尼的那個夜晚,她回憶了一下,在黑白鍵上彈奏出施季里茨——弗謝瓦洛特曾經彈奏過的曲子。
這段旋律一直徘徊在希爾維婭的腦海里。因此,她彈奏的時候分外順暢。但周圍人的反應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人們圍在她身邊,一起用俄語歌唱什麼。憑藉她不算太出眾的俄語水平,她只聽得明白幾句歌詞: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聲;
我想對你講,但又難為情,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在曲子結束的時候,人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和掌聲,他們熱情地湧向希爾維婭,想要擁抱她,好像把她當成了明星。紅十字會的同事們好不容易才和熱情的人們告別。
安娜鑽過人群來到希爾維婭身邊,發現自己的舊友面帶微笑,神情恍惚地看着遠方,好像在看着什麼幻影。但她沒有在意,她一把抱住了希爾維婭:“天才的做法,親愛的,你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我在想。”希爾維婭沒有理會她的話,她轉過頭來的時候,目光依舊是迷離的,漂亮的海藍色眼睛裏泛着淚光:“他是愛我的。哪怕他從來沒有當面說過.....或許他曾經想說,但沒有說出口。”
安娜盯着希爾維婭看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的好友在說什麼。她嘆了口氣,摟着她的肩膀:“希爾維婭,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希爾維婭幾乎是立刻就投身進了繁忙的工作中,在他們的旅途中,他們見到了太多讓人害怕的現象。而她和她紅十字會的同事們極力想做一點什麼來改善這可怕的現狀。
但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個可怕而又基礎的難題——沒有錢。他們的財政狀況陷入了捉襟見肘的地步,而面對戰後的廢墟,哪怕是最基礎的人道主義事業,都需要一筆巨大的費用。
希爾維婭在紙上寫下一個個募捐的渠道,再被她自己一個個地劃掉——在戰爭時代人們已經習慣物資限量供應和緊巴巴的生活,想從這些處於飢餓狀態的人們手中拿到捐款是不可能的:
“我需要錢。”她自言自語。但還沒有想到什麼新法子,那一天的報紙就被送到了她的桌上:
報上的首頁被英國首相丘吉爾佔據,他受邀在美國的富爾頓發表演講,在演講中,有這樣的句子:“從波羅的海的斯德丁〔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邊的的里雅斯特,一幅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已經降落下來。在這條線的後面,坐落着中歐和東歐古國的都城。華沙、柏林、布拉格、維也納、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布加勒斯特和索菲亞——所有這些名城及其居民無一不處在蘇聯的勢力範圍之內,不僅以這種或那種形式屈服於蘇聯的勢力影響,而且還受到莫斯科日益增強的高壓控制。只有雅典,放射着它不朽的光輝,在英、美、法三國現場觀察下,自由地決定它的前途。”
希爾維婭正在拿着報紙嘆氣,那位在接待宴會上發言的同事就衝進了她的辦公室:“你有沒有看到——”他看到希爾維婭手中的報紙,嘆了口氣,“這些政治家想要幹什麼,發動下一場戰爭嗎?”
“或許丘吉爾想。”希爾維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她的語氣還是不由得變得冰冷起來,在過去近三個月中所做的所有工作,進行的所有協調和訪問,在此刻都有付之東流的風險。在歐洲各國旅行時看到的糟糕情況,腦海里的改善藍圖,全被都被這番講話打碎了:
“但他不可能發動下一場戰爭。他想要保住英帝國的榮光,這個目的只有通過世界的混亂才能達到。可美國人和蘇聯人都不是傻子——他們或許會在宣傳扇大做文章,但在桌面底下,他們會保持一種亦敵亦友的關係。”
“新鮮的說法。”同事點了點頭,“你的‘亦敵亦友’指的是什麼?”
“拆解英法的殖民地。”希爾維婭簡單地說,她忽而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什麼東西,但那樣的想法在她的腦海里只是出現了一下,就很快消失了。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默默地想着自己的計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計劃和協議還有用武之地,只不過,得大改。”
1946年在忙碌中落下篇章,在1947年的新年剛過一個月之後,希爾維婭迎來了克里斯汀·迪奧的時裝發佈會。
二月十二日,當那些身着迪奧套裝的模特們出現在人們面前時,在座的女士們立刻覺得自己的軍夾克和短裙子過時了。她們為那平緩的肩部線條,高聳的胸部線條,纖細的腰肢和大擺裙傾倒,認為女性典雅的美麗被迪奧帶回了時裝界。一位美國的時尚主編乾脆稱之為:“新風貌(Newlook)。”
在服裝秀后,希爾維婭卻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貝納多特伯爵穿着別緻的禮服出現在招待晚宴上:“啊,親愛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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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這首歌要到1956年才誕生,但因為覺得這首歌實在是非常合適,所以我提前讓它出現了。
考據的工作量為何如此之大【哈欠】
訪問中的事情基本都是我編出來的。
是的今晚(劃掉)凌晨還有一更,我真的不會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