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見不到山水大師的遺憾，在與葉王對弈后便消去了大半，過了晚飯的時間，佐為才意猶未盡的懷揣着幾本棋譜離開了葉王家，走時腳步都是輕飄飄的。股宗坐在檐下望着美青年離開的背影，輕輕吐了口去便追了過去，而葉王停留間隔的障子下，用小勺攪動碗裏加熱過的貓乳。
“佐為公子。”
或許是因為過度恐懼鬼怪之事的原因，佐為具有靈力，卻看不到滿院子的式神和身為貓靈的股宗。避免嚇到這位貴客，股宗憑依附體到院中的僕人身上，在他離開院子前叫住了他。
“有什麼事嗎？”佐為不是長着朝天鼻孔的優越貴族，他向來對人溫和，儘管叫住自己的只是個僕役，也依舊禮儀周全的停下腳步，回身詢問道。
“明日午後，再來拜訪葉王大人吧。”被股宗附身的僕從道。
聽他提起這件事，佐為失落的搖搖頭道：“不行，葉王明日去河原除妖，我不能……”
“佐為公子，葉王大人若真想拒絕您，就不會清晰的告訴您時間和地點了。”對於葉王來說，這已經是足夠明確的暗示了，它家的主人在面對同類時就是這般彆扭。
“你的意思是……！”佐為總算是反應過來，他道了聲謝，又匆匆繞過股宗返回到葉王的寢殿，扒着門眼淚汪汪的感動道：“葉王！你真是…真是…我都知道了！”
葉王被忽然出現在門口的腦袋和油膩膩的聲音嚇了一跳，小勺和手指頭一起插到了溫熱的貓乳中。一直在等待開飯的鹹菜見狀，將耳朵摺疊成機翼，擠着葉王的手指將臉塞進碗裏舔食。
都是菜菜的，菜菜的。
他下了半天的棋，可都未洗手，想到這點，葉王將裝着貓奶的碗拿起來放在鹹菜上不去的香爐架子上，才陰沉着臉對佐為道：“快點回去，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明白了葉王，你是提醒我不要遲到對吧？”佐為一副我都懂的模樣，飛快點點頭道：“我這就回去準備，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的。”說完他又扭頭離開，不過在到庭院的時候又返了回來，扒着門道：“葉王，你真是個好人。”說完后，他露出個燦爛的笑臉轉身，只是剛走兩步又再次返回。
“你究竟要做什麼……”葉王耐性都快被磨光了。
“沒什麼，只是剛才竟忘記告別，實在是太失禮了。”佐為可是出身藤原家的貴公子，仔仔細細做了個告別禮后，才鬆口氣道：“那麼我告辭了，葉王。”
“……”快走。
確定佐為離開后，葉王才想起被放在香爐架子上的那碗貓奶，也在這同時，後方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音。葉王回過頭去，便見香爐架子被鹹菜撲倒，放在最上面的碗也跌落下來，已是四分五裂。
榻榻米上到處都是尖銳的碎片和貓奶，鹹菜美滋滋的走過去，伸出舌頭去舔地板，只是還沒喝到，就被葉王提着後頸肉扔到了股宗懷裏。原本近在咫尺的食物一下子又遠離了自己，鹹菜委屈的在股宗爪子下喵喵亂叫，貓鬍子上沾染的奶滴都被甩了出去。
葉王置若罔聞，指揮僕人將地上的奶水魚肉收拾乾淨，特別滴冷酷無情。
沒有讓鹹菜等太久，當新一碗魚肉煮熟時，新鮮的貓奶也被送了過來。小傢伙使勁趁着頭聳鼻頭，股宗壓都壓不住，直到剛煮熟的魚肉燙到貓舌頭，它才用尾巴圍着身子，乖乖在一邊等待。
午飯之後，葉王坐在文台上處理公務，鹹菜坐在他對面的貼紙上，扭頭舔着自己背後的毛髮。鹹菜通體漆黑，只有額頭和背上有兩點白毛，而身上的那兩個白點便是它最喜歡舔弄的地方，對於渾身純黑的它而言，那兩片雪白的雜毛如同污跡，可它就是舔不幹凈。
在葉王起身翻找古籍資料的時候，舔背毛的鹹菜換了個姿勢，高抬起一隻後腿，開始舔褲-襠。葉王放下手裏的書，坐在文台後面饒有興趣的看小傢伙忙活，而貓是敏感的生物，鹹菜很快注意到來自對面的視線，它保持着高抬腿的動作扭頭，圓溜溜的貓眼正好和對方對上視線。
暗叫一聲不好，葉王趕忙垂頭避開鹹菜的視線，可是已經晚了。
“喵喵喵~”
鹹菜邁着歡快的小碎步湊了過來。
和菜菜玩嗎媽媽？
儘管葉王沒有回應，可這也影響不了鹹菜的熱情，小傢伙見縫就鑽直接跳到葉王懷裏，打着呼嚕使勁的用前額磨蹭他的手肘。若葉王低頭的話，菜菜便會像受到鼓勵一般加大力度和呼嚕。貓的前額、下巴、唇和尾巴都有氣腺存在，它們也喜歡用這些部位蹭人留下屬於自己的氣息。
伸手將耽誤工作的鹹菜放在一邊，葉王道：“等我忙完再陪你。”
“咪嗷。”鹹菜直勾勾的看着葉王，隨後一歪頭貼在他手臂上繼續磨蹭。
單手按下貓腦袋，葉王加快了處理工作的速度，期間鹹菜因為上文台搗亂，被丟下去數次。在捲軸上寫下最後一段咒文，葉王終於結束了作為陰陽頭的工作，他望向坐在墊子上甩尾巴的鹹菜，伸手勾勾道：“菜菜過來。”
鹹菜耳朵動了動，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的趴着原地，沒有搭理葉王的意思。
葉王收回手，看向股宗：“它這是什麼意思？”
“剛才是想你陪它沒錯。”股宗道。
“現在？”
“又不想了。”股宗又道。
“……”
貓咪本來就是領域意識很強又隨性的生物，它不喜歡自己的所有物過度去注意別的事物忽略自己，可當你倒貼過來的時候，它又會很快失去興趣。貓咪可以隨性自由的去臨幸人類，可主動示好的人卻不一定能得到回應，若是把它惹煩了，興許還會給你一爪子。
葉王坐回到文台下的墊子上，兩手搭在膝蓋上道：“前些天上朝的時候，中務卿說，貓是寡情冷血的生物，饒是對它千般寵愛，過幾日也會被遺忘。”人類將自己的情感強行投射到動物身上，並期待它給出回應，還真是可笑得很。只是……葉王問道：“股宗啊，你們會忘記我嗎？”
“不會。”股宗篤定道。
葉王的目光轉向無憂無慮的鹹菜。
“也不會。”股宗雖然不會讀心，但也知道葉王在想什麼，便道：“雖然在記憶上面貓和人有很大差異，可貓也是有長期記憶的。”
中務卿的貓也沒有忘記中務卿，但願不願意搭理他又是另一回事。
葉王也知道，鹹菜和擁有靈力具備人類智慧的股宗不同，只是普通家貓，也只有短短十數年的生命。根本等不及遺忘他，就會早早離去。閉了下眼睛，葉王蹙眉深思片刻，在股宗詢問之前，他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明天還要去河原。”
“那小生也回去做個準備。”股宗道。
鹹菜還趴在剛才的位置上晃尾巴尖，葉王鋪好被褥看了它一眼，便拿着衣服去了浴室，當他帶着一身水汽回來的時候，貓已經先一步霸佔了整個被窩。小傢伙整個身子都埋在被子下面，撐起一個圓潤的包，葉王掀開一個小被角蓋住肚子，將大半面被子讓給了菜菜。
…
宮門封閉后，葉王罕見的比鹹菜早起了一天，在天亮之前，他便已前往陰陽寮解決被感染了人面瘡的貴族。投喂菜菜的重任被交到了股宗的身上，它為鹹菜準備了貓奶和魚肉便出了門，趕在菜菜再次感到飢餓之前，帶着一隻血粼粼的野雞回到了葉王的院落。
“喵喵……”
此時的股宗是普通黃虎紋貓的狀態，在鹹菜蹭過來的時候，還舔了舔它的腦門。將還在顫抖的野雞叼到池水旁，股宗變回了持有靈的狀態，道：“小聲點菜菜，雞是神使，可不能隨便吃的。”
“喵。”鹹菜伸爪碰了下雞翅膀，那野雞在同時抽搐了下，嚇得它原地起跳又躲回到草叢裏。
都說貓吃魚，可實際上它們的主食應該是獸肉，這些天鹹菜一直在咬葉王大人的筆桿，股宗心知它是在長乳牙，便想着悄悄改善下伙食。偷偷開葷這種事情，股宗和葉王都沒少做，它熟練的放血褪毛燉雞，把雞肉和內臟一起打碎，才端到菜菜面前。
“嘗嘗看。”
連同內臟一起煮的雞肉散發著濃郁的腥味，可是卻會吸引貓咪，碗上升騰的熱氣讓鹹菜望而卻步，可食物的香味又讓它控制不住嘴巴。貓鬍子和鼻頭一起聳動着，鹹菜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碗邊邊，然後又小心的繞到碗的另一邊，猛的伸爪將邊緣的雞心拍到榻榻米上。
尖爪扒拉了下雞心，鹹菜上去嗅嗅，又舔了兩下，才驚覺美味，大口吞吃起來。
看它能夠適應新食物，股宗滿意道：“下午我和葉王大人不在，菜菜要乖乖呆在家裏啊。”小傢伙埋頭苦吃，整個貓都趴進了碗裏，也回應不了它的話。但股宗覺得它很是乖巧，便想着回來的時候，再捎只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