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
仙界五靈鎖犀陣被人破壞,關押在陣中的某位大人物逃走了。
嚴肅徹查此事後得知破壞陣法的居然是一名不懂法術自稱秦姬的女子,這名女子是被雲渚天府的長司君帶入仙界的凡間女子。秦姬闖下大禍后消失無蹤,主動出來攬下所有罪責的長司君竟然謊稱失憶不認識秦姬,藉此包庇秦姬的罪過。
此事在仙界中傳得沸沸揚揚,一度被眾仙遺忘在角落裏的長司君這回成為整個仙界茶餘飯後的談資,可謂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長司君的本名,仙界鮮少有人知道。不過有好事之人特意打聽一番后,倒是得知了不少有趣的事。
要說十年前這位年輕的仙君剛飛升成仙時弄出的動靜可不小,他是凡間修仙界的大能,也是當時門派中唯一能飛升的修仙之人,他所在的門派在修仙界中可謂翹首,進入仙界前他的修為已經超過自己的師傅。
只可惜這位仙君運氣不太好,他在白虹貫日飛升,白虹如刀劃破烈日,這個天象令仙帝震怒,也讓眾仙從此疏遠這位仙界飛升的新秀,不敢與之為伍,生怕沾染晦氣。
有心人惡意滋生事故到處散播謠言,說五靈鎖犀陣乃仙界獨創陣法,秦姬不過凡人根本不能破解此陣,她背後定有操縱之人。謠言傳出,所有人的視線全投向長司君的身上,人們甚至開始揣測長司君甘願冒着風險帶秦姬進入仙界的用意。
當初長司君為了讓秦姬在仙界有一席之地養傷,不惜頂撞仙帝,那時長司君克己守法沒有任何把柄拿捏,仙帝沒有辦法看在他為仙界戰功赫赫的份上只好讓他留下秦姬。而今不同往日,謠言越傳越烈,甚至變成了長司君執意收留秦姬在仙界生活的真正目的就是打算在暗地操縱秦姬破壞陣法,救走困在陣法里的人。
此事傳入仙帝耳朵里,仙帝震怒,二話不說派人把長司君打入天牢。
而長司君卻自稱冤枉,還喊着自己並不認識叫秦姬的女人的話,他的反覆無常引起仙帝疑惑,讓仙帝怒不可遏,仙帝決意執行天規打碎他的仙骨把他丟下凡間。
長司君大驚,打暈守衛闖入大殿和仙帝理論,模樣可怖猶如魔物。
眾仙家見狀,以為這才是他的真面目,且他身上又有魔界的氣息,以為他早已墮入魔道,當場設下滅魔陣法想將他當場擊斃。
長司君自爆內丹逃過一劫,離開仙界投身魔道,併發誓永生不再踏入仙界一步。
從此,仙界雲渚天府少了一位仙君,而魔界多了一位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
天降吾必授其大任,吾生而榮耀,今降臨壼穹必能令其與之一併同等榮耀。他日一手攬天,一手掌地,勢必要榮耀天下,傲睨萬物!
唉!
當日這話說得有多雄心壯志,今日就有多打臉——
唐渚頓時覺得心力交瘁,恨不得去找閻王喝喝茶,聊聊天。
這都什麼世道啊!
遠處雷雲滾滾,紅光閃爍。
天劫將至,他的大限已到,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也不必再多多餘的反抗了。
“唐渚老賊!老天都看不下去來劈你了,你還是乖乖等死吧!”
“哼,你這雜碎,就該被天雷劈個屍骨無存!”
“痛快痛快,今日我們仙魔兩道齊聚一堂,共同見證,豈不快哉?!哈哈哈——”
一陣大笑被人打斷。
“呸,你們這些魔道中人,人人得而誅之,豈能與我們正派相提並論!”
“少看不起人!你不稀罕我們,我們還不稀罕你呢!”
“你說什麼?!”
“怎麼,想打架啊?”
“打就打,誰怕誰!”
崖下一群穿得黑黑白白的傢伙自己說著說著就打在一起了,唐渚看着他們打來打去,感覺頭暈眼花。
啊呸啊呸!說好見證他隕落的,怎麼自己就動手打起來了?太欺負人了吧?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唐渚坐在崖上,心中苦悶不已。
下面打得乒鈴乓啷,好不熱鬧。
而他只能抱着酒罈子,悶頭喝着烈酒,在臨死之前好好回顧一次自己這糟糕的前半生。
唐渚自小父母雙亡,舅父將他送到仙門修行,他在仙門輩分最末,上有十八個師兄。剛入仙門,師兄們以為他是女孩,嘲笑他長了一張雌雄莫辨的臉,為此第一天入門他就打架滋事,被師傅罰了一頓才安分下來。
其實師兄們待他極好,都很照顧他,師傅也很慈祥,對他們師兄弟一視同仁。可以說唐渚前十六年的人生過得順風順水,無不滿意。直到師兄們各自因為不同的緣由一個個離開師門后,他才漸漸大徹大悟,於是放下戒除驕躁,潛心修鍊,終於在一年後飛升成仙,來到仙界。
沒料到仙界的生活並不如他所想。
他雖年小,卻是仙門中最早飛升的人。他飛升之時,可謂是名聲大噪,引來許多人圍觀,可到了仙界他卻變得一文不值,仙界並不能使他大展拳腳,甚至還十分無聊,他在仙界裏終日東遊西逛,無所事事。
仙帝封他做長司君,並賜他一座雲渚天府。
然而他每日須得上香供奉神牌,小心翼翼地供着,切不可使香火斷絕。這就是他成仙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可以做的事。
每日進香完后他便上屋頂,躺着看天上的悠悠白雲。偶爾交幾個朋友,和他們一起喝酒談天。他感覺自己像一個隱居世外的高人,提前過上了千年後才能過的閑雲野鶴的日子。
如果不是因為神牌的供奉香火快要斷了的話,他恐怕還要無知無覺地過着這種萬年如一日的生活。那段時間他幾乎快要愁死了,天天想辦法怎麼引導百姓去上香,可是現實並不如意,他的香火不但沒有旺盛起來反而日漸衰弱,甚至隨時都會熄滅。
就在廟中香火即斷之時,一將死之人在他的神牌前上了一炷香,成功保住了他的神牌。
唐渚出於感激和好奇,特意下凡找到了此人。
此人名喚陰嫚,自稱秦姬。
唐渚見到她的時候,她一身血污,氣若遊絲,顯然即將快魂歸地府了。
唐渚將她帶回雲渚天府,翻箱倒櫃搜羅出一堆靈藥才把她救活。後來,聽見她發出聲音的那一刻,唐渚內心是崩潰的,他沒想到自己一見鍾情的人竟然是一個男人。
陰嫚是皇子,被兄弟坑害,受盡折磨,最後被強迫服下毒藥扔在唐渚在人間設立的神廟中自生自滅。他本以為自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沒想到自己最後的善行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可惜,唐渚只能救回他的性命,卻沒能挽救他的雙腿,他終日只能癱坐在輪椅上,由唐渚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自此,雲渚天府中,時常可看見倆人形影不離的身影。
若不是後來被陰嫚連累,又遭有心人構陷,他也不會離開仙界,來到壼穹山自立為王。
從他自立為王起,就徹底與仙道斷絕關係了。
許是來魔界的第一天因為口號喊得太洪亮,太過招搖,引起魔道各門派的注意,紛紛對他不滿,期間陸陸續續有幾撥人前來挑釁,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他認為自封獨惡君就必須對得起這個名號,沒事就出去欺負幾個小妖,下山教訓土匪山賊,不知怎地,外界將他描述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山下百姓見了他如同見到煞神,他所到之處無人出入。
他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決定把惡人的名號坐實,幹了幾樁轟動天下的大事。這個月挑了魔尊的老窩,下個月又到鎮上禍害百姓,弄得大家怨聲載道。
不出半年,他變成了三界的頭號公敵。
本來他差一點就能收服仙魔兩道了,無奈天公不作美。
前幾日仙界不知因何發生□□,一場大戰下來,大半仙君幾乎死傷嚴重,仙界幾乎已經名存實亡了。當時,唐渚也是腦子進水了,在壼穹山頂上搭了張桌椅,啃着果子喝着酒看熱鬧。
結果熱鬧看到一半,就聽見雲上有人驚天動地地吼了一聲:
“我們奉獨惡君之命,前來討伐仙界。”
唐渚聽了,一激動差點被口水噎死過去。
啊呸,這他媽的哪門子討伐?分明就是造反好嗎?!還有,是哪個王八蛋在上面打着他的旗號做壞事呢?他本人就在山上看熱鬧,哪有空組織人馬上天造反啊?
還有,那位喊話的仁兄是誰?你最好祈禱別下來,否則他非打死他不可!
總之從那天起,唐渚徹底被仙道追殺了。
魔道也看他不順眼已久,見唐渚獲罪落難,於是假借為三界除害的名義與仙界練手一同誅殺他。
唐渚倒是不怕他們聯手,無奈逢上天劫,這回他是怎麼也躲不過去了。
算了,死到臨頭他也唯有賭一把了。
大不了三十七年後,捲土重來!
天邊轟鳴大作——
崖下的人終於安靜了。
天雷響起,巨大的聲音震蕩着他們魂魄。
第一道天雷劈下——
血肉綻開。
第二道天雷劈下——
五臟俱裂。
第三道雷劈下——
……
直到第九道雷劈下——
身魂生生分離,轉眼化作粉齏。
唐渚死後,人間無風波也無恩怨,直到第三十七個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