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尊嚴 (4)
他也是意識到方向不對,才開口的。
“要不……我們打車回家?”江雅雅建議,在一座城市裏TAXI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你身上還有錢?”他不緊不慢地瞥向她。
剛才吃完面付賬時,她掏出錢包。他敢打賭,此刻她身上剩下的零錢絕對不超過十塊。
雅雅急切地拉開錢包,一塊一塊數了數,小臉垮了下來。
“怎麼辦?我平時上學根本不多帶錢的。你是少爺,你身上該有吧?”
“我是少爺,又每天司機接送,才不帶那東西。我連錢包都沒帶!”
他最大的失策在於沒想到這丫頭會不識路,吃個牛肉麵也要帶到這七拐八彎的小街小巷……
江雅雅氣急了,他這不是明擺着不願意想辦法嗎?
“好啦!我們慢慢走吧!總會平安到家。”
洛司澤見她愁眉苦臉,急切地苦想辦法,反而咧開嘴角,大手一把勾住她的肩膀。
“咦?”
“就當一次有趣的意外事件好了!前面那座大廈看到沒?”他指着遠處一座在夜空裏巍峨挺拔的高樓,樓頂巨大的幾個字——
洛氏集團大廈。
雅雅吃驚地睜圓了眼睛,那是他們洛家的大廈?據說在世界好幾座先進城市,都有洛家的企業……
洛司澤淡淡微笑,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只要我們走到那個地方,就再也不會錯了。”
柔嫩的掌心被人握住,冰涼的手指瞬間感覺到一股溫暖。
江雅雅有片刻的失神,意識到他在做什麼時,她快速抽手。
他卻牢牢握住不放。
“你……你做什麼?”
“前面人多,怕你走丟。”
“什麼……”她往前望去,果然街道兩旁人潮增多,那些地攤與夜市經營者開始忙碌着。
“像你這麼笨的人,不緊緊拉着,萬一跟我走丟了,你可連哭的對象都找不到。”
“我才沒那麼笨!”
“在我眼裏就是笨!”
“你……你有什麼了不起。”
“呵呵,你隨便去問,洛司澤有什麼了不起,太多人可以告訴你答案。”他大言不慚地回答,還朝她眨眨眼。
這傢伙……
江雅雅氣鼓鼓地甩開他的手,討厭他那副自以為是的面孔。可是,當他這樣驕傲地自吹自擂時,偏讓人覺得很是自然,無從反駁。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用你拉着我!我自己會走。”她賭氣道。
“那你可要跟緊了。”
“知道啦!”
(5)
對江雅雅而言,這是一座才住了沒多久的城市,這家麵館也只是偶然一次跟苗翠花來過。她對環境並不熟悉。
本以為洛司澤有車有司機,到哪裏都不會迷路才對,哪知道……
人來人往的天橋,夜越深越美麗。
路燈閃爍,地攤上擺的都是些小玩意,吸引了不少年輕人。
洛司澤保持着他慣有的姿勢,雙手插在口袋裏,邁着瀟洒悠閑的步子走在前面。江雅雅亦步亦趨,生怕走丟,緊緊跟在後面。
街上有賣小寵物的,有賣花的,她突然在一家賣小金魚的攤前蹲下。
透明的魚缸很小巧,紅色的金魚在魚缸里快活地游來游去。
“洛司澤,等一下嘛!”她朝他揮揮手喊了一聲,目光就被小金魚吸引了過去。
洛司澤一回頭,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蹤影,臉色驟變。站在原地,視線一一掃過人流,眉宇間不覺升出一股擔憂。
這笨丫頭,怎麼跟着也能跟丟?
“哇!好可愛喲……”江雅雅伸出手指頭,在透明的魚缸外面逗弄着小魚,眼睛因興奮而閃閃發亮。
她喜歡金魚。
小學時,苗翠花給她買過三條很可愛很靈活的小金魚。她每天放學后都會興緻勃勃地給金魚餵食。
可是,她不知道小動物的生命如此脆弱。
那麼小顆的魚食只要多喂幾顆,金魚就傻得全部吃下,結果沒過幾天就活活撐死了……
當時,看到水晶般透明的魚缸里,兩條金魚漂浮在上面,一動不動,她的心被狠狠地揪緊了。
“媽……是我害死了它們,對不對?”她哭泣。
“不是,是它們太笨了!太貪吃。”苗翠花安慰她。
“不對,我是它們的主人,我連它們的生活習性都沒有了解,把它們害死了……”
三條金魚死兩條,第三條沒活幾天,結果也一命嗚呼了。
這件事後,一直過了好幾年,江雅雅才有勇氣重新買了幾條再養。她是個感情充沛的女孩,只要是用心去關注過的人和事,都會格外珍惜格外留戀。
第二次養金魚,結果依然好不到哪去。
那正好是期末考試前後,她學習太忙,每天對金魚的關注減少了。其中一條不知道怎麼回事,白色的肚皮開始泛黑,她發現了卻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第二條、第三條也染上了相似的“病”……
脆弱的渺小的生命,不能像貓狗等其他寵物一樣去醫院治療,哭泣也無濟於事。
幾天之後……
江雅雅從沉重的回憶中掙脫出來,眼角有點兒濕潤。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養金魚……
“笨蛋,你在這裏也不說一聲!不怕真的走丟嗎?”一個隱含焦灼與怒氣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江雅雅撫摸在魚缸上的手指倏然收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飛快抬頭。
“你……做什麼?”洛司澤在人群中看到她身影的那一瞬,一顆提起的心才緩緩放下。他忍不住火氣,但此刻看她,眼睛亮晶晶的似有無限憂傷和委屈,他的怒火像被風刮過,驟然熄滅了。
握住她的手臂,拉她起身。
“你哭了?”洛司澤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江雅雅吸吸鼻子,用力搖頭否認:“誰哭了?”
“那你的眼睛為什麼發紅?怎麼回事?”
“那是……有沙子吹進眼睛裏啦!”
“剛才有颳風嗎?”他直接挑破她的謊言,一絲風都沒有呢,哪來的沙子?
“喂!你很煩耶!人家是在看金魚好不好?你真是煞風景。”江雅雅被他說得懊惱,跺跺腳轉身向前走。
洛司澤快步跟上,這一次,為防止她再度發生意外走丟事件,他索性大方攬住她的肩。
“你很喜歡金魚?”
“嗯……”
“想要買一條?”
江雅雅的腳步稍微一頓,聲音悶悶地傳出:“不想。”
他咧咧唇:“胡說,我看你想得都已經哭了。”
“才不是,我是真的不想!”
“此地無銀三百兩,呵呵,江雅雅,你還真不會說謊。”洛司澤低頭注視着她,圓圓的眼眶依然微紅,看上去幾分柔弱,幾分可愛。
他的心臟悄然加快了一拍跳動,突然作了個決定。
“你在這裏等着我,我馬上回來。”
“喂……你要去哪裏啊?”她覺得莫名其妙。
“原地好好站着!等我,不準亂跑!”他一邊說一邊回頭命令。
“嘁……真是個霸道的傢伙!”
江雅雅靠着街邊的路燈柱子蹲下,望着他高瘦的身影匆匆奔過去。
他停下的地方——
是剛才那個金魚攤?她詫異地捂住嘴巴,看到他在跟老闆交談,手裏還比劃着什麼。難道……他要買金魚?
他不是身上沒帶錢包嗎?
大大的問號掛在腦門上。
雙腿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走去,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跑回去買金魚,莫非他也喜歡嗎?
洛司澤沒有錢,買一條小金魚的錢都沒有,但是他很快摘下食指的一枚戒指,遞給賣金魚的人。
江雅雅的雙眉飛快地擰緊,他竟然用戒指在交換金魚?
半分鐘后,洛司澤捧着金魚缸返回,俊美的臉上掛着滿意的笑,雙手動作小心翼翼,腳步也明顯放慢。
江雅雅屏住呼吸,隔着來往的人群,在昏黃的路燈下,望着他那孩子氣的笑容。
原來他真的同自己一樣喜歡金魚啊!
好羨慕他哦……
她也很想買啊,可是又不敢養,怕再一次因為自己的粗心殘害人家鮮活的生命,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罪過!
“拿着。”
咦?什麼時候他已走到身前?
江雅雅眨動眼睛,發現自己之前一直用手指依依不捨撫摸的魚缸,竟被他推到自己手裏。
“看什麼看,穩穩捧好,要摔壞了你要全權負責。”洛司澤的語氣冷漠,不容拒絕。
“可是……你為什麼要買這個?不對,為什麼要換這個?”江雅雅不敢將魚缸推開推去,極為小心地抱在懷中。
洛司澤眼眸眯了眯,沒有直接回答,但目光犀利地盯了她一眼代替回答。
“你一定也很喜歡金魚,對不對?”江雅雅笑眯了眼,總算髮現他有一點點可愛的地方了。
“不對!”他的話令她臉上的笑容霎時凍結。
“不喜歡幹嗎特意跑回去換金魚?你的戒指一定很貴吧!拿那麼貴重的東西只換回兩條金魚,你……你真是浪費!”她發現他根本就是一個怪胎,做事情毫無道理可言。
如果知道答案,洛司澤也不會被她問得氣惱。
他只知道自己是難得的衝動,看到她發紅的眼睛,剎那間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想辦法幫她得到金魚。
他喜歡看她充滿鬥志的樣子,喜歡她因興奮兩眼發光的樣子,喜歡她帶着稚氣發傻的樣子……
STOP!
他想哪去了!在她的身上,怎麼可以用上“喜歡”兩個字呢?
洛司澤甩甩頭,嗓音變得粗重:“問那麼多做什麼?快點兒走!把魚缸抱好。”
“你自己換來的金魚,幹嗎要我抱啊!”雅雅見他腳步忽然加快,語氣又冷又硬,感動的心情瞬間消失。
“讓你抱,你就抱!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不能理解自己怪異的心情,他的嗓音更粗了。
“喂!”
莫名其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這又不是我的金魚,我才不要抱,你自己快點兒接住啦!”江雅雅不滿地沖他背影大喊,幾分鐘前的那個男生根本不是他!
哼!帶着孩子氣般笑容的男生絕對不是他!
江雅雅見他步子停住,氣沖沖地快步上前,將魚缸往他手裏推。
“自己的東西,自己管好,我才不要做你的保姆。”
“我不要了。”
“什麼?”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這金魚我不要了!”
“你……你特意拿戒指換的金魚……就這樣不要了?”江雅雅發誓,她無法理解此人的思維,與此人無法溝通。
“你要不要隨便你,反正我是不要了!”
“那你剛才幹嗎要換來它們?”
他抿抿唇,盯着她因怒氣光芒閃爍的眼睛,沒有回答。
她一連吸了兩口氣,才能把話說出來:“你不是喜歡它們嗎?怎麼可以才得到就一下子拋棄它們?你的喜歡難道這麼不可信不可靠嗎?”
洛司澤的身軀稍微僵硬了幾分,腰桿筆直,似乎在思考她的話。良久,她還要再說,他輕輕地肯定地開口:“不,如果是被我喜歡上的,就會一直喜歡下去,會喜歡很久、很久……”
“我才不信!”她別過頭,小巧的唇瓣都要被氣歪了。
“你呢?”他的嗓音瞬間低沉下來。
“我什麼?”
“被你喜歡的人,你會不會一直喜歡下去?”
江雅雅的思緒沒他轉得快,不明白怎會忽然間又轉到這個話題上。她抬抬下巴,毅然道:“當然,如果只是喜歡幾天或者一會兒的話,那也叫喜歡嗎?那隻叫做一時新鮮或尋找刺激吧?真正的喜歡,應該是不管遇到什麼事,什麼困難都不會改變。”
她不禁想到了莫凡。
她已經將他悄悄放在心底兩年,他知道她的感情,可是從不正面回應。
他只是那樣默許她跟在身後,偶爾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突然出現,給她一個感天動地的驚喜……
就像今天,她從沒想過他會出現在公告欄幫自己主持公道,沒想過他會不需要一句解釋,就無條件信任她……
她感動得要哭。
可是,就算如此,她依然覺得他像天邊的流雲,看得見卻摸不着。
一天天過去,心底的勇氣也一天天減少,尤其知道他的身份發生改變,竟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時,她對他的熱烈喜歡只能儘力控制。
她……
不敢像從前那樣勇敢樂觀地大喊——莫凡,我可以跟你交往嗎?
想到他時,心情會有種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