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門復興

儒門復興

謝景行彷彿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裏殷無極沒有叛向魔道,沒有對他生出綺念,也未曾被心魔糾纏,變得幾近瘋癲。他是世上最完美的徒弟,君子翩翩,溫良恭儉讓,親近卻不逾越。

夢固然美好,但是這並非真實。

殷無極從來不是這樣的謙恭君子。他剛剛拜入他門下時,也是只見誰咬誰的小狼崽子,即使被他教化,披上一層溫良的外皮,卻也隱藏不了他骨子裏的兇殘暴戾。

而他又在期待着什麼呢?

謝景行醒來時,正躺在一張床鋪上,看陳設,應當是儒門的寢卧。

日已西斜,透過窗戶漫入室內,光如水滿而溢,在地上緩緩流淌,溫柔而和煦。

謝景行只覺得渾身都酸痛,靈氣空的不可思議,被他修為壓下的病也洶湧襲來。除卻剛剛重生的那一日,他還沒受過這種罪。

他吃力地抬起身,嗓子卻干啞疼痛,於是俯身,在床邊咳得撕心裂肺。緩過了一陣,他撫上自己的手腕探查情況,靈氣透支,太古遺音不是好駕馭的琴,沒留下隱傷是大幸。

奇異的是,殷無極渡給他的魔氣也像是消失不見了,他沒有在自己的經脈與靈骨中發現一絲一毫異常,彷彿那日的折磨只是一場黃粱大夢。

謝景行皺眉,拉開自己的衣襟,低頭看去。那裏一個篆書的殷字赫然烙印在心口,漆黑而瑰麗。

他伸手附上去,卻感覺到那印記之中蟄伏着洶湧而血腥的魔氣。

絲毫不動他的經脈與靈氣,卻把大量魔氣平白贈予他,這是要做什麼?

謝景行啞然,似乎也猜到一兩分他的意圖,隨即苦笑道:“這逆徒,何苦來哉。”

送他魔氣,總不會是怕他在看不見的地方死了吧。

謝景行自言自語道:“也罷,這是我欠他的孽債。”然後收攏衣襟,披上放置在一側的儒門弟子外袍,試圖下地。

風涼夜端着一盆水進屋,見他清醒,便笑道:“小師叔,您醒了?”

謝景行:“我睡了幾日?”

“聖人祭已過十日,小師叔也睡了十日有餘。”風涼夜放下水盆,把乾淨的布放進水裏浸濕,然後溫柔地道:“沈師叔以杏林之術為您止血、疏通經脈、治療反噬、花了足足三日才將您從鬼門關拉回來。”

謝景行沾着血的裏衣被人換過,此時身上乾燥舒爽,沒有任何不適。

他於是問道:“這幾日是師侄在照顧我?”

風涼夜搖搖頭,道:“前幾日您身上的魔氣沒有平復的徵兆,三位宗主怕您一身極佳根骨被魔氣毀去,便輪流守着。但奇怪的是,魔君留在您體內的魔氣並未侵入靈脈,在您度過最危險的三日後就徹底平息,蟄伏於魔種之中了。”

謝景行不答,他大抵想到自己為何會夢見殷無極了。

對方的魔氣就在經脈里流動,不但不摧毀,反倒在幫他治療隱傷,梳理經脈。

風涼夜以為他在憂心,便握住他的腕子,用溫熱的布擦拭他的小臂,笑道:“小師叔暫時不必擔心魔種的問題,沈師叔檢查完后,難得說了那位帝尊一句好話,說他終於幹了件人事,不是個六親不認的畜生。”

謝景行:“……是沈師兄的風格。”

沈游之這一張嘴最是鋒利,氣死人不償命。

他接過風涼夜手中的布,簡單地擦拭了身上,然後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風涼夜把熬好的葯放涼,然後端過來。

風涼夜道:“這葯凝神定氣,調養經脈,晨昏各一次,本來風宗主有藥丸,可沈宗主堅持葯湯效果更好些。”托盤上還有一碟蜜餞,色澤溫潤甜蜜。

謝景行捻了一顆,失笑:“怎麼還有這個?”

風涼夜笑了笑,道:“師尊吩咐的,說小師叔嗓子受了傷,很是敏感,受不得苦,若是醒了,葯定要以蜜餞送服。”

白相卿如此諄諄囑咐,卻最是溫柔妥帖。

謝景行受了好意,含入唇齒間,果真覺得一陣清甜。

他三兩下喝盡了葯湯,通體暖意,充盈了空虛的經脈。

他溫雅道:“不知幾位師兄現在在何處,我要當面致謝。”

風涼夜道:“應當在涼亭手談。”然後笑道:“小師叔最好多修養一陣,還是我去喚師尊他們吧。”

謝景行笑笑,道:“不妨事。”

風涼夜卻很堅持,道:“師尊囑咐我,待小師叔醒了,定是要去告訴一聲的。風宗主與沈宗主聖人祭后滯留十日有餘,也是為了等您清醒。”

謝景行:“那我與你一道吧。”

風涼夜無奈,只得端走空了的葯碗,領着謝景行向著屋外的涼亭處走去。他們沿着小徑走向百花深處深處,便是目的地。

庭中生蔓草,簇簇野花吐芬芳。

亭中坐着三人,風飄凌、沈游之正襟危坐,正在手談,白相卿坐於一側,卻在吹簫。

蕭聲清遠而不幽咽,十分大氣。

風飄凌執白,沈游之執黑,二人已經下了許久。

廝殺正酣,風飄凌落子,清冷麵容上也帶着些淡淡的和緩之色,他道:“游之,該你落子了。”

沈游之兩指間夾着黑子,一手撐着下頜,懶洋洋地道:“我說,風宗主,聖人祭已結束,你怎麼在主宗賴着不走了?”

風飄凌一頓,道:“並非。”

沈游之冷笑一聲,卻是直截了當地揭穿道:“當我不知曉你的心思?你想等謝景行醒了,把他帶去理宗吧。”

白相卿手指一頓,錯了一個音。

這對樂理大家來說,極為不尋常。

白相卿半新不舊的白衣垂落,原本懶洋洋的坐姿也正了幾分。

他笑了笑,聲音卻淡了下來:“我倒不知,風師兄竟是要與我搶人么?”

風飄凌把玩着手中棋子,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蹙眉,道:“相卿,我與游之若是離去,你可否能在殷魔頭的覬覦之下,護住小師弟?”

白相卿不答,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神色微微一沉。

風飄凌又問道:“儒宗加上景行師弟僅有一十四人,渡劫以下,有你坐鎮,自然無礙,但北方魔道、西方佛家,東方道家,都曾覬覦聖人遺物,景行師弟握有師尊洞府傳承,懷璧其罪,以你如今的勢力,又有幾分把握能護住他?”

白相卿面對如此詰問,只得握緊了拳,卻又無力地鬆開。

他先前守着聖人廟與主宗故土,閉門清修,終日渾噩,自以為寄情山水,與世無爭,實際上只是逃避責任罷了。

謝景行的身份獨特,卻又需要他看顧,他難免生出些溫柔愛護來。

而風飄凌卻說,你沒有能力護好他。

讓他如墜冰窟,從一枕黃粱中驚醒,才知此去經年,天地人間。

風飄凌見白相卿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弓起的脊背也微微挺直,彷彿在深思。

於是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勾起一個笑,卻又轉瞬褪去,低沉道:“當年,是我與游之對不起你,相卿。”

白相卿淡淡道:“你們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風飄凌長嘆一聲,看着白相卿溫潤的眼睛中透着堅決與執拗,勸道:“你為我們讓道多年,如今我們早已站穩腳跟。五百年倥傯,你也該振作起來了吧。”

沈游之閑敲棋子,依舊帶着几絲輕狂之色。

他道:“我道是大師兄也要下手搶人,沒想到是規勸,倒是我多想。”他笑着道:“罷,總歸那傢伙說得有理,我也便不消遣他了。”卻是難得地站了風飄凌的那一邊。

白相卿半晌后,無奈苦笑。

他攏着袖道:“你們倆,倒是要我左右為難。”

沈游之美目流轉,笑道:“那你便把小景行交予我們看顧,理宗與心宗如今是儒道的兩根頂樑柱,左右虧待不了他。”

白相卿一頓,堅決地道:“只有這個不行。”

他在聖人廟裏親口許下諾言,要親自教他,護他,盡師兄責任,也算是給自己的生命填上幾分意義,此時哪有放手的道理。

再說,心宗與理宗都是如今儒宗的上宗門,宗門關係盤根錯節,光是處理內部的明爭暗鬥,都要耗費無數心力,哪有儒宗人員簡單清凈。

風飄凌也知道他的顧慮,抿了一下嘴唇:“三年後,便是仙門大比,以景行師弟的資質,定能有所作為。”

白相卿一怔,然後道:“你的意思是……”

沈游之素白指尖夾着一顆黑子,點了點菲薄的紅唇,彷彿親吻。他面若桃花春水,眼眸波光流轉,卻帶着深深的笑意:“與其使明珠藏於匣中,暗淡蒙塵,不如昭告天下,你、不對,你們回來了——”

棋盤上白子佔據優勢,勝負已分。

沈游之棄子,惱道:“怎麼又下不過你?”

風飄凌淡淡道:“你鋒芒畢露的性子還是沒改,急功近利,意圖太明顯。”

沈游之索性把棋子扔回棋簍,連聲道:“不玩了不玩了,生氣。”

風飄凌看他坐沒坐樣,又是一挑眉,想要說什麼,沈游之卻哎地一笑,故意道:“大師兄,你瞧誰來了?”

風涼夜已然領着謝景行穿過百花叢生的小道,他天性爾雅,溫良仁善,若是有君子的模板,怕就是按照他長的。他先是向三位宗主行禮,然後回話:“師尊,風宗主、沈宗主,小師叔想要見你們一面。”

風飄凌的目光在風涼夜身上一頓,眸中情緒一閃而過,然後十分自然地偏開。

沈游之見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派,又是輕哼一聲,也不拆他的台,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他好戲。

謝景行身着儒門制式的白衣,同樣行了一個古禮。

果然拉進關係就需要同樣的仇敵,殷無極一鬧騰,他們共同抗敵,關係看上去緩和了不少,比起在幽花小徑大打出手,如今風飄凌和沈游之,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下棋。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進步。

白相卿擱下手中的蕭,拉過他的手腕細細探脈:“醒了?身體可還有不舒適?與你沈師兄說,他會給你開藥調養。”

沈游之掃過他的臉色,微微蒼白,一看便是大病纏身,也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叮囑:“修道之人,最重要的莫過於靈根、靈骨與靈脈,三者若是任何一處有損,定然會有礙大道。若有不適,定要及時說清,莫要廢了你一身絕佳根骨。”

風飄凌嘆息道:“上次事急從權,我們沒有阻止他的辦法,只得讓你一試,實屬無可奈何。但是今後,亂來的事情不要再做了。天塌下來自然有師兄們頂着。”

謝景行輕輕咳了一聲,笑道:“師兄教訓的是。”

白相卿以蕭敲手心,似在沉吟。

看謝景行望向他,他嘆了口氣,才下定決心道:“景行,接下來的日子同我修鍊。”

謝景行一怔,然後道:“師兄這是要做什麼?”

“三年後便是仙門大比。”白相卿闔目,再睜開時,琥珀色溫潤的眸中,似有異光流過,懾人而明亮:“今時不同往日,世人都快要忘了我們的名字,如今五百年了,儒宗也該復興了。”

※※※※※※※※※※※※※※※※※※※※

這張算是過度啦。

儒門復興進度條X1

接下來好好修鍊,聖人表示,準備出門打臉虐菜一條龍。

小白的心性轉變,他從一條鹹魚變成了有夢想有責任的鹹魚。

白相卿:教徒弟好麻煩,自己修鍊自己修鍊。

然後有了小師弟。

白相卿:真香。

風涼夜:我是親徒弟嗎?我懷疑我是撿來的。(然後繼續任勞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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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魔成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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