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豹子

野生豹子

“真的嗎?”葉絕眼睛突然亮了,人也不氣了,興緻勃勃地開始他的奪命連環問,“你家這兩天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就聽站在講台邊上的潘老師點了他的名字。通過擴音器外放出來,還伴隨着“刺啦刺啦”的雜音,這一聲完全是明明白白地警告,“葉絕,葉絕同學!你起來回答一下這道題。”

“啊?”葉絕強迫自己將視線從蘇逸臉上挪開,一臉懵逼地轉回腦袋,下意識地站起來,而後有些無措地問道,“哪道題啊?”

“選C!”蘇逸在旁邊說,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他聽到。

信逸哥,沒問題。於是葉絕毫不猶豫地跟着喊道:“選C!”

回答對了,潘老師沒有為難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坐下,接着指了指投影儀上的卷子,意有所指地說道:“畢竟是這麼簡單的題目……你們都要獨立完成啊,可別找同桌幫忙。”

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劃過最後一排,隔空攻擊,葉絕被她看得一僵,尷尬地低下頭。

蘇逸輕輕地笑他。

“你!你這人,幹嘛不提醒我?”葉絕瞪着他,心裏想着:先前你進教室的時候,還是我給你解圍呢,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這會兒還敢嘲笑我,真的是好過分啊……

蘇逸目不斜視,頭也沒偏過半分,神情異常專註,時不時還跟老師進行眼神交流和互動。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認真聽講的無死角好少年。

他嘴角一勾,小聲說道:“你頭可以再轉過來點,整個身體都朝向我,我也不介意就是了……只不過等會某人又被點名,可再別怪我。”

葉絕:???

他僵硬地坐正,目光與黑板不分離。

對方一臉被傷害到的表情,蘇逸顧着看書,並不准備哄他。這人嘛,只要晾一會兒,自己就能好。

他翻過一頁書,動作不緊不慢,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家的事嗎?中午放學跟我去個地方吧。”

葉絕想繃住臉,擺好架子不搭理他,結果仍是控制不住地點了點頭。

媽的。廢物點心。

他再次罵道。

·

蘇逸帶葉絕去的地方是一家情緒發泄屋,名字叫做“PUSH!!”。巨大的黑色招牌用白色的油漆寫字,字跡末端流下一道痕迹,風格獨特而令人印象深刻。

葉絕走進店裏之前,忍不住拿出手機,對着門臉拍了一張照片。

他暑期經常在整個城市轉來轉去,從這頭騎車到那頭,忙着打工賺錢,估計比出租車司機還熟悉城市路線。按理來說,要是有這麼個好玩的地方,他應該會知道的啊……事實證明,還真他媽沒來過。

“拍個屁。”蘇逸步子邁得挺快,頭也不回地說。

自從距離拉近了點,葉絕就發現了這人的真面目——什麼高嶺之花啊,什麼不屑與他人進行口舌之爭,通通是假的。實際上,蘇逸的嘴皮子溜得很,說話又毒,一針見血,一言不合還搞得人血崩的那種。

時常令他恨得拳頭髮癢。干一架吧,又沒把握贏。萬一一不小心輸了的話,更丟人。

哪怕葉絕臉皮子再厚,也丟不起這人。每回都這麼不上不下,雨聲大雨點小,最後只能憋屈地放棄了這一項“找場子”計劃。

爭不過,倒不如另闢蹊徑,換一種方式。他相機尚未關閉,鏡頭一轉就對準蘇逸的背影,按下快門,“咔嚓——”

“你動作也太慢了吧,這輩子第一回出門?”蘇逸在前頭等得有些不耐煩,擰着眉一轉頭,卻正好砸進某人的攝像範圍里。

葉絕自然不會放過這一良機,他一戳屏幕,手機再次發出一聲清脆的:

“咔嚓——”

蘇逸:“……”

葉絕嘿嘿一笑,立馬把手機收進兜里,生怕晚上一秒鐘,就會被某不知名大壞蛋奪過去砸了。

某水果機可貴了,要是壞了,他可沒錢修。

“屁拍了,人也拍了,收工!”

前台的裝修風格也特別有意思,走的是“破舊垃圾場”風,整個檯面,包括後頭牆壁上掛着的大黑板,都散發出一股“沒人要,已被丟棄”的氣息。

“Throwawayyourbadmood.”葉絕念出黑板上寫的字體,獨自品了品,越品越有味道。倏然間興趣上涌,他拽着蘇逸的手就想往裏沖,“趕緊啊,珍惜時間,我們玩一波!”

“哎哎,”蘇逸站在原地不動,往回一拉就把葉絕拽到了身邊,他一指前台上擺着的宣傳冊,“時間有限,帶你轉一圈就得了。”

葉絕頓時神色哀戚,臉上的興味盎然全部跑沒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幽幽地盯着蘇逸。

“……行了,”蘇逸撇過頭,眼神交鋒似乎是落敗了,他無可奈何地說,“下回一定帶你來玩,每個項目都不放過。”

這是他第一次向著家人以外的人,許諾。感覺非常新奇,也不賴。

葉絕確實用不着哄,他情緒調節得非常迅速,只一句話又開心起來,“說好了啊,反悔我抽死你。”

“嗯,”蘇逸應聲,手指輕輕敲了敲櫃枱,“方哥。”

一個男人聞聲后坐直了,一臉惺忪,彷彿剛睡醒,眉頭緊緊地皺着,一看便知是沒睡夠。

方縉精神不佳,懶得說話,抬手沖蘇逸揮了揮,示意他自便。

葉絕跟在蘇逸身後往裏走,走到一半,又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前台後頭貓着的男人穿了一身大紅色的絲綢襯衫,烈火似的,倒是跟他的名字“縉”挺貼合的——紅色的絲織品么……

這個點店裏沒什麼人,過道里擺了好幾個架子,上面放着防護服、頭盔、護目鏡、鐵棒……

葉絕目光掠過,想着全套穿上估計還挺酷的,跟個殺手一樣。

蘇逸停在一間屋子門口,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說道:“我初一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這個地方,之後就來得挺勤……可以把糟糕的情緒當成眼前的玻璃瓶,用盡全力砸碎,就代表着,所有糟心的事情也跟着一塊消失不見了。砸到日月變色,砸到天地無我。”

聽着這描述,葉絕再次止不住興奮起來。

“我可以試試嗎?不多玩,我就砸一次體驗一下,成嗎?”

他殷殷切切的眼神刺得蘇逸神情一滯,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幾秒鐘的猶豫不決反而讓葉絕更是急切。

他上前一步,更靠近了些許,眼睛挪都不挪一下。灼熱的氣息不加遮掩地衝破蘇逸的防護罩,人也一腳踏進他的領域橫行。看似蠻不講理至極,卻分明出於某人的縱容之上,再小小的得寸進尺而已。

……這是在跟誰撒嬌。

蘇逸長嘆一聲,一把攬在葉絕的腰際,推着人走到先前的架子邊上,“你自己看着辦。”

葉絕撲上前去,這邊挑一件,那邊摸一摸,心滿意足地走到換衣間裏,換上自己的戰服。

蘇逸默默地看着。這些人體粉碎機和暴虐在線進行時,他都玩過,已經玩爛了,這次便不加入。

一個巨大的油桶放在房子的正中間,地面上散着的垃圾碎片,與廢墟現場別無二致。他看着葉絕站在那裏,筆直地站着,隨後握緊手裏的鐵棒,高高揚起,猛然而決絕地砸下。

冷酷,快速,一擊斃命。

“砰”的一聲,酒瓶子碎了,蘇逸卻心頭一跳。心裏確信,不止這玩意兒碎了,還有別的什麼也跟着一同破碎——然而究竟是什麼,他還搞不清楚。

好幾塊碎片被衝擊力彈飛出去,劃過一道弧線,半彎着像一道虹,籠罩在從窗口偷跑進來的陽光之下。

玻璃瓶碎裂在眼前,卻折射出絢爛光彩。

葉絕看着這一切的發生,瞳孔捕捉所有的變化,現在是熱得不行。他被裹在厚重的防護服裏面,如同一具屍體,但方才猛烈的破壞,帶來強烈的獲得感,為他兜頭倒上了一桶熱油。從頭到腳,無一倖免。

不需要火星,只需要……蘇逸的一個眼神就夠了。

他轉頭看過去,那人也在看着他,目光又深又沉。

他聽見他說:

“憤怒、恐懼、傷心、沮喪……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它不會消失,能壓住一時,壓不了一世。

“如果不發泄出來,它會躲在你看不見的角落裏,拉幫結派,積攢實力,終有一天一起爆發出來。而那一天,所有人都會消亡,會被自己殺死。

“我家的情況沒多複雜,你大概也知道不少。我有一個可愛的媽媽,一個可愛的妹妹,還有一個不知道怎麼形容的……父親。他是一個賭鬼,也許‘性命’和‘家人’都是他放在賭桌上的籌碼,隨意可棄。

“大概是三年前的某一天,我沒由來地疲憊不堪——大腦一片空白,四肢酸軟無力,我想逃跑,但是有人給我下了魔咒,我繞着圈來回跑,一次又一次回到了起點。我想,再跑一次吧,跑不掉就認命吧,然後我發現了這家店。

“我才知道,‘憋着’並不是最好的自愈方式,‘發泄’才是。”

葉絕跟蘇逸認識將近一個月,這是他第一次聽見他說這麼多的話,還有面前被扒開的血淋淋的創口。

“你……你別說了。”葉絕防護服都來不及脫,隨手把鐵棒一丟,就衝到蘇逸面前,猛地抱住他,“沒事,你現在很好,很優秀,很多人都喜歡你、仰慕你……對,你特別好,是真的。”

蘇逸也不掙扎,也不回抱。他鬆懈着全身,因為知道不會摔倒,所以肆無忌憚地舒展四肢。

“噢,別哄了,哄個屁啊。”

葉絕頭盔也沒摘,悶着聲音說:“你就是屁。”

蘇逸抬起手,拍在葉絕腦袋上,噢不,是頭盔上。他手勁兒沒收着,發出咔咔的聲響。

“好吧,歡迎來到……屁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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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第一天,我就差點咕了……

媽的!廢物點心。

感謝司先生不挑甜食×5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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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架再打個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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