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7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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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理由出口的時候,程曦明顯在徐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動搖和猶豫。
——有戲!
徐氏是后宅女子,雖然她身處的這個宅面積有點大等級有點高人數也有點客觀,但是吧,鬥爭的本質是不會變化的,而內宅女子的注意點無外乎就是那麼幾點:斗小老婆斗婆婆,還有的就是斗妯娌了。
不過話雖是這樣說的,但是現在的徐氏還沒想斗,或者說就算有無意識的鬥爭的行為也不過是和後院裏的那些有名分或者沒名分的女人們有點小摩擦罷了,還都是興不起大風浪的那種——徐氏可是大禮迎娶的太子妃,她的身份天然的就能夠為她鎮壓下某些不安分的因素。當然,這不是主要因素,最重要的原因在於這時的太子爺還沒登上那個位置,並且後院的女人們也沒有生養,因此大家爭鬥的動力還不是很足,基本上還能夠處於一種暫時性的相安無事之中。
因此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還算平靜的前提下,徐氏得以將目光放置到皇宮這樣一個大環境中。
那句話怎麼說的?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
當然,這麼說或許有些偏頗的嫌疑,因為皇宮是這世界上最矛盾的地方,這裏最沒有規矩最肆無忌憚但同時又最法規分明最條例深嚴。在這裏不鬥則已,一旦要斗賭的就是潑天富貴無上尊嚴,而倘若你失敗了,代價也很大,只填進你一個人那是你命好,通常的做法是將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大伯叔父三舅老爺……所有你認得的不認得九族親戚統統送到地府里和你來個相見歡。
在這場鬥爭中,徐氏的身份比較矛盾,她的丈夫是太子,還是元后所生的嫡長子,再正經不過的皇位繼承人!
但是無論怎麼強調太子身份的正統性,有一點是迴避不了的,那就是太子已經是一個沒媽的孩子了,而且成功上位的繼母還有自己的兒子!
而事態在今天變得更糟了,皇后和三皇子的存在本身就已經夠太子和徐氏喝一壺的了,現在迎娶進來的三皇子妃居然還是修國公府的小姐!
本朝不但有四位異姓王,還有八位國公是等閑惹不得的,他們的祖宗是跟着□□南征北戰而封爵的功臣,雖然現在因為歷經幾代的傳承而大多變得良莠不齊了,但是修國公府絕對不在其中,雖然修國公侯曉明已經亡故,但其子侯敬庭卻世襲了一等候,還是工部的二把手——工部左侍郎,孫侯孝康也已入侍,即使現在還官名不顯,但想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今日花轎中的侯小姐正是侯敬庭之嫡女,侯孝康之胞妹。
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後台,可以說不但出身貧寒的太子妃比不得,就連二皇子妃甄氏也是要一避鋒芒的,畢竟甄家雖為官,卻無一人有爵,因此在侯氏面前也不得不低頭。
試問這樣的侯氏又如何不讓徐氏心驚?
雖然知道這場婚事現在已經沒有絲毫變更的可能了,但是徐氏還是止不住的想去看一看,親眼看看那位侯小姐究竟是怎樣的人,哪怕心裏知道知道今日見新婦除了相貌估計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是徐氏就是剋制不住內心的想法與衝動。
但是就算心中焦急甚至於可以用煎熬來形容,徐氏也是放心不下程曦的,對她而言,侯氏的確重要,但是再重要也不過是妯娌,和身為親女的程曦是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的:“不,娘還是……”
但是程曦再一次的打斷了她:“娘親不要擔心曦兒,太醫開了葯的,曦兒會乖乖喝葯然後休息的。”
這話聽上去很誠懇,如果再搭配上程曦亮晶晶的小眼神,幾乎沒有人會不相信。
不過也只是幾乎而已,至少徐氏就在瞬間的恍惚后迅速回神了:“你會乖乖喝葯?還會乖乖休息?”
程曦點頭:“嗯,娘親放心,我一定乖乖聽話。”
但是徐氏只是看着程曦,而且是懷疑的看着程曦,她沒有說話,可她的眼神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了。
程曦就被這種眼神打擊了一下:“娘是不相信我?”
恰在這時一個身着翠綠比甲月白襦裙的丫頭捧着一個紅漆的托盤從門外進來了,盤中是一個青瓷的小碗:“主子,郡主!葯好了,奴婢看着他們熬的,斷不會有什麼錯處的,只是……郡主……?”
“喝,我喝。”不等徐氏說什麼,程曦就率先跳了起來:“倚畫姐姐,將葯給我吧。”
那個翠綠比甲月白襦裙的丫頭正是徐氏四個陪嫁丫頭中的一個,因此在徐氏和程曦面前都很有一份體面,聽到程曦這樣說也並不將葯碗遞過來,只對着程曦輕輕一笑:“郡主可想好了?這葯可苦了,可不興郡主拿了葯碗再跌了。”
這……的確是程曦曾經干過的事,她曾在一次生病時借口要自己喝葯而砸了葯碗,當然,清寧宮缺啥也不會缺一碗葯,因此收拾收拾該煎的葯還是繼續煎,程曦的小聰明也不過延緩了幾刻鐘的時間而已。
但正是因為這次的前車之鑒,所以清寧宮的下人們已經不是很信她了。
程曦的臉紅了一紅,而且是剋制不住的羞紅,但……
臉皮這種東西練練也就厚了,因此雖是臉紅,但程曦依舊鎮定道:“倚畫姐姐,你就將葯碗給我吧。我這次好好的拿,決計不會再摔了。”
倚畫睨了程曦一眼,笑了:“可不敢當郡主這樣說,只是郡主,有句話奴婢可要告訴你,今兒這葯啊,可是熬了兩碗的,便是郡主摔了這一碗,奴婢也不過是再跑一趟罷了。”
這話使得程曦的臉更加的燒紅了些,卻也只能扭了扭衣襟:“好姐姐,把葯給我吧,再不會出錯的。”
“給她吧。”就在這時徐氏插口了:“你好好喝葯,娘看着你喝了葯便要去坤寧宮了。”
徐氏這話來的突然,甚至於使得程曦有種驚詫莫名的感覺:徐氏這是……想通了?但她怎麼就……想通了呢?
程曦在這頭疑惑,殊不知徐氏也在那頭看着她嘆息:這個女兒聰明,委實聰明。
可就是這種聰明讓徐氏有了一種擔憂甚至於害怕的感覺。
這種害怕並不是對程曦的害怕,而是對程曦未來人生的害怕,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她不知道程曦的聰明會對她的人生帶來怎樣的影響,畢竟曲高和寡的道路不是那麼好走的。
但無論她怎樣憂慮,倚畫已經在徐氏的許可之下將葯碗遞了過去,而程曦也明白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再退縮了:誰慫誰是孫子!
於是接過裝葯的小瓷碗,她閉着眼睛屏住呼吸——
我喝!
中藥的味道實在不好形容,程曦只覺得像是將廚房裏的油鹽醬醋糖全部倒在一起攪渾攪渾,或許還要加入大蒜生薑這類重口味食材,才能塑造出如此具有複雜感官層次的苦味來。
但程曦已經答應了徐氏她會乖乖喝葯,於是她只能剋制住自己將葯汁吐出去的衝動,並且違反人類本能的儘力往喉嚨里噎。
好在這葯汁的味道雖然難以形容,但是在倚畫的監督下也確實熬的濃稠,這也就是說程曦不需要咽幾口碗就見底了,在看到碗底只剩下些許殘留的葯汁並一些無法分離的渣滓時,程曦迅速的將碗往倚畫的托盤裏一丟:“苦,苦死了,蜜餞!蜜餞呢?”
倚畫將歪斜的碗放正,這才對着程曦屈了屈膝蓋:“好郡主,太醫說了,蜜餞會衝撞了藥性,郡主還是忍忍吧,要不您漱漱口?”
程曦頓時驚呆了,她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盯着倚畫:“姐姐!”
不帶你這麼玩的!
倚畫卻全然不懼,只笑嘻嘻的衝著門口偏了偏頭:“進來吧,郡主將葯喝了呢。”
她話音剛落,門口便走進來另一名翠綠比甲的丫鬟,只是裙裾卻是牙白的。她的手上同樣是一個托盤,其上卻是一個青瓷的小茶杯並一個敞口的銅盥。
等到丫鬟走近並在自己面前蹲下了,程曦看到托盤上再無他物之際終於死心了,她轉身撲向徐氏,控訴道:“娘親,倚畫姐姐和語琴姐姐合起來欺負我!”
徐氏摸了摸程曦的頭頂,卻並不對程曦的抱怨做出回應,只是看向方氏等人道:“郡主用了葯,想必是要歇下的,你們小心伺候着,雖天熱,但屋裏也不可用冰,仔細着了涼!”
方氏屈膝:“請主子放心。”
徐氏又看了她一眼:“我不放心!若是這次郡主再出什麼差池,就別怪我心狠了。”
這說的便是程曦在坤寧宮裏跌的那一跤了,其實嚴格說起來這並不是乳母等人的過錯,畢竟程曦是自己摔倒的,但其時就是這樣,主子若是有什麼差池,必定是問責下人的。
因此方氏也不分辨,只再次屈膝道:“我親自帶人守着郡主,便是一眼也不會錯的。”
徐氏這才嗯了一聲,轉臉對着程曦道:“乖乖聽話,娘親去坤寧宮了,太醫的葯里必定有安神的作用,等藥力上來了你就好好的睡一覺,知道嗎?”
程曦點點頭:“娘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徐氏一笑,親自牽着程曦的手將她送回梢間,守着程曦看她脫去外袍在床上躺下了,又命人焚香打扇,等到色色齊活了而程曦也閉着眼睛乖乖的入睡了,這才帶着人悄然退出來。
但即使出來了她也沒有立刻前往坤寧宮,只是站在程曦的屋外望着那猶自晃動的珠簾悄然嘆息:“你說,這孩子的性格是像了誰?”
下人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倚畫壯着膽子對徐氏笑道:“必然是像了主子,您年幼的時候定也是聰慧可人的呢。”
徐氏睨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我像曦兒這麼大的時候身邊還沒有你們呢。”
徐浩是正經的寒門子弟出生,徐氏像程曦這麼大的時候徐浩還在翰林院中苦熬,連徐氏的母親有時要親自下廚亦或洗衣。
倚畫嘻嘻一笑,上來捧着徐氏的胳膊:“奴婢那時的確沒有福氣伺候在娘娘身邊,不過都說生女肖母,奴婢看着郡主的今日便知道娘娘的昔日了。”
徐氏苦笑一聲:“可我恰恰不希望曦兒如我當日!我當日那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我又何嘗不想像別的孩子般只知嬉鬧不知愁苦?——又那個做娘的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兒被迫長大?!”
徐氏的話委實有些重了,便是倚畫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接,想了一想她才試探道:“主子且看將來吧,郡主將來的福氣且大着呢。”
這……大概是在暗指太子登基之後的日子了,程曦身為太子的嫡長女,福氣可不是大着嗎?
徐氏許是也意識到了倚畫的意思,舒了一口氣,只喃喃道:“看將來……且看將來吧……”
這邊徐氏搭着倚畫的手,帶着一眾從人向著坤寧宮逶迤而去,那邊程曦卻是從床上一躍而起:“娘親走了?快快快,我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