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非明微笑，她的笑容里總是含着一種冷漠，然而旁人是看不出來的，只覺得十分動人，帶着幾乎無法抗拒的誘惑。

“她再也不會出現了。”非明說：“你若想見她，也許死後可以。”實際上死了也見不到。

非明自覺安慰的已經足夠，誰知道小姑娘聽了這話，心都碎了，一瞬間就紅了眼眶。身邊花滿樓默不作聲地遞給她一張手帕，示意她擦擦眼淚。

有些孽緣簡直是躲也躲不開，小姑娘再一次愛上了花滿樓，就在那短短一瞬間。

話不投機半句多，峨眉三姐妹告辭離開，只留下非明還在這裏。

“非明姑娘，你何必將話說的這麼直白？讓小姑娘哭總是不好的。”陸小鳳在一旁搖頭。

非明思索了片刻，“為什麼？讓女孩子哭不可以，讓男人哭就可以嗎？”這樣一說，她突然想起，溯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男人的？

陸小鳳無言以對，“可是，可是，女孩子總歸是要柔弱些的嘛，所以要多照顧一下啊……”

非明低聲道：“是這樣嗎？”她突然問他：“如果有一天，你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性別。當你喜歡上一個不知性別的人，自己無意識地選擇成為男性，是因為什麼？”

什麼東西？

陸小鳳簡直為這個跳躍的思維跪了，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反而是花滿樓在送走三個姑娘之後，聽見這話才開口：“也許是因為，他想要保護喜歡的人，所以才在無意識中成為男性？”

非明若有所思。

陸小鳳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問起了正事，“非明姑娘，關於金鵬王朝，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要叫我姑娘。”非明開口：“你可以稱呼我為非明。”破例允許你，稱呼我的名字。

陸小鳳露出牙疼的表情，“好吧，非明。”他小聲嘀咕，“聽着像是個男人的名字。”

非明笑了笑，“你問我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她說：“當然是真的。不僅是真的，而且剛剛離開的三個姑娘，很快都會死去。”

“什麼？！”陸小鳳不可置信地喊，“為什麼？”

非明微笑，陸小鳳終於明白了這微笑之下的無情，“因為葉秀珠喜歡上了霍天青，而霍天青喜歡上官飛燕，上官飛燕喜歡上了霍休。”

“一個人喜歡上了另一個人，都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每一個人都在利用別人，卻不知道自己也是被別人利用。”她總結：“難得的好戲。上官飛燕擔心她們說出真相，所以要殺人，而葉秀珠喜歡霍天青，也要為他殺人。最後，她自己當然也不可能活着。”

“她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

陸小鳳沉默片刻，終於還是起身朝她們離開的方向趕去，能不能救下她們，那就不得而知了。

非明想起當初周芷若希望她救下自己的父親，她卻拒絕了。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她沒有必要付出代價為別人打破，所以當初她不救。而如今她卻已經想開始打破這些定數，想看看會有些什麼變化。

不過她要悄悄的，省的到時候迎來天罰，那就虧大了。

畢竟天道整體上還是要維持公正的，明面上不好偏心太過。

花滿樓原本也想去，卻最終停在了院子裏，沒有離開。

“你為什麼不走？”非明問他，“喜歡你的石秀雲，你喜歡的上官飛燕，她們都在哪裏。你留在這裏做什麼？”

花滿樓搖搖頭，“你說過，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實在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我想去見見她，又不想見她。”

哦。

這千迴百轉的心情，非明看了太多太多，所以很輕易就可以猜出來。她不說話，安安靜靜地靠在樹上，已經是難得的體貼。

這棵樹在原軌跡里，此刻也該被西門吹雪攔腰斬斷。可是它現在還在她背後，好好的生長着。

“花滿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他有些茫然，“大概就是，情緒會被她牽動。不見的時候會想念，因為她做的錯事而痛苦，因她的喜怒哀樂而感同身受……”他嘆了口氣，反而提起另一個話題，“今晚的星空，美嗎？”

非明也不再提他的傷心事，低聲說：“大部分人都應該覺得美的。”她閑着無聊，不嫌麻煩，慢慢給他描述着星空上的每一顆星星。

花滿樓聽着聽着，忽然開口問：“你是不是，會看人的命數？”

非明微微驚訝，隨即點頭，“我會啊……”她聲音低低的，“我會，只是很多時候，我不能開口。我只能說出知道的真相，告訴你們推測的結果。而每個人最終的結局，也許都會變化的。”

和這個人待在一起，心裏會變得很寧靜。就如同她和溯溪在一起，那些無趣無聊的時光就遠去，即使什麼都不做，只需要一點陪伴，生活就變得快樂起來。

她希望神界變得安靜一些，更希望身邊無時無刻有人陪伴。

她其實，很寂寞。

而這樣的寂寞，僅僅一個溯溪，是沒有辦法排遣的。

“花滿樓，去找張琴吧，我想彈琴來聽一聽。”非明回頭，“也許，你也可以來聽一聽？”我勉強允許。

江湖中彷彿處處都是廝殺，但非明想清凈清凈，誰也別想來打擾她。

她斷斷續續，彈了一夜的琴，花滿樓也在一旁聽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陸小鳳回來，和西門吹雪一起，只帶回了一個馬秀真。

陰謀敗露，石秀雲沒有躲過，而上官飛燕也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葉秀珠。

上官飛燕、霍天青、柳余恨都死了，只留下了一個在籠子裏的霍休。

這原本持續了很久的一台大戲，卻在一夜之間已經結束了。好在最終該死的都死了，雖然死的早了些，而且還留下了一個馬秀真。

非明幽幽地撥了最後一個音，隨後伸手將琴弦按住，“陸小鳳，是誰救下的馬秀真？”

陸小鳳安頓好馬秀真，聽了她的話，有些摸不着頭腦，“是我啊，我帶着她跑了好久，散去毒素，跑的累死我了。”

非明沒說話，又開始撥動琴弦。她隨意撥動，調不成曲，只是幽幽的，聽的人悵然若失。

原來的軌跡里，是西門吹雪救下了孫秀青。是他在她中毒之時，抱她深夜長奔，後來帶她安靜修養。然後她紅妝相嫁，懷孕離去，落得個凄涼結局。

記得西門吹雪去和葉孤城比劍之前，兩人尚且還是一對恩愛眷侶。那時孫秀青若有所感，微笑閑時，她對西門吹雪笑言：“女人就像羚羊一樣，是需要去追的。你若沒有勇氣追她，便休想得到她那雙寶貴的角。”

他們之間，是從西門吹雪開始，也是由西門吹雪結束。

西門吹雪微笑道：“所以你已經把角給了我？”

孫秀青嘆了口氣，“現在我已經連皮帶骨都給了你。”

那時是他們最後依偎在一起，那時，孫秀青大概就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非明看着在一邊聽琴的西門吹雪，記憶里這個人是十分精通音律的。他此刻居然一句話也沒有說，更沒有提起先前他們兩的比試，反而一言不發地閉目聽音，神色安詳。

非明看了他一會，移開目光。

這些痴男怨女的戲碼，她看得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偶爾，還是會為一些可憐的人而悵然慨嘆。

比如孫秀青這樣的姑娘，她有足夠的理由去怨恨，然而她沒有。她甚至沒有許願去讓西門吹雪一直愛着她，或者是乾脆壞他的劍道。

她安安靜靜地喜歡，平靜地離開和接受。這樣的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她不強求，也不想去打擾。

非明甚至有一點點的心疼。

也許再早一點，在非明還沒有見過這麼多悲歡離合之前，她說不定會愛上這個人類。

然而如今的非明，終究還是很難被打動了。她嘆息着，為孫秀青彈一曲琴音，也就過去了。

她的聲音在琴聲中傳來，準確無誤地送進西門吹雪的耳朵里，“西門吹雪，你這個人啊，真是個混蛋。”

這個男人啊，即使劍道超絕，也還是個渣男。

西門吹雪睜開眼，在漸漸停息的琴聲中答：“我本來也不是個好人。

是啊，你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你順勢而為，被她拉進紅塵俗世，體驗過後，卻抽身而退，再度回到雲巔劍道中。留下你的孩子，你的妻子，孑然一身，茫茫獨立。

何其殘忍，何其無情！

非明微笑着，不再開口了。

花滿樓在琴聲中慢慢睡著了。他聽了上官飛燕死去的消息，臉上沒有了微笑，心裏卻早有準備。在等了一夜之後，終究沒有說些什麼，然而睡着之後，朋友們卻發現他的眼角卻濕潤了一些。

陸小鳳很是感傷這樣的氣氛，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花滿樓會睡着，也是因為這傢伙灌的酒太多了。

非明換了琴曲，彈了一首愉悅明亮的輕快調子，讓人想起春日的鮮花，夏日的陽光，秋日的涼風，冬日的飛雪。那聲音很美很美，美的讓人沉醉，美的像傾國美人的微笑，讓人在琴聲中忘記了一切。

彈完這一曲，非明便離開了。

不談告別，也沒有相送。

雖然只認識了一天，但她已經和花滿樓成為朋友了。

朋友之間，大概就是這樣的關係，最自在從容。

就像以往他和溯溪。雖然相處親密，卻總是留有兩分餘地。非明不想人來打擾時，也會設屏障千年，而想要陪伴時，溯溪也會經常來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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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開始寫的時候，是想要打死這個渣男的。畢竟就單純以愛情和責任的角度來看，西門吹雪對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是真的太不負責了，而且後來和陸小鳳演的那場戲，流言蜚語太傷人了，根本沒有考慮過孫秀青的感受。

沒看過原著的可以看一下，就是幽靈山莊那一部。

當然，這個世界裏不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除非西門吹雪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