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孤身一人
“古爺!”
古岳謙的車還沒有停穩就有人迎了上來,一名男子殷勤地打開車門,手掌擋住車頂的稜角才請古岳謙下車。
“都安排好了嗎?”
古岳謙問道。
濱海路此時已經熱鬧起來。熙熙攘攘地人流被四五個人擋在三步外的地方,根本不能近前。各家忙碌的工作人員忙着開工前最後的準備,步履匆忙地從古岳謙他們身邊經過,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倒是有不少真正前來遊玩的遊客頻頻側目,好奇這邊的排場。
古岳謙神色一冷,沉聲說道:“不要惹人注意!”
迎接的人一直留意着古岳謙的神情,見他露出不滿,忙不迭地答應:
“是,是……”
“古爺,您這邊走,那邊人多。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現在時間還早,您先上去休息一下。都盯着那。人只要來了,您就能知道……”
迎接的男子三十多歲,個子本就不高,他又佝僂着腰,遠遠看去比古岳謙矮了一頭,男子殷勤地圍着古岳謙打轉,謹慎的臉上滿是生怕惹古岳謙不悅的恭維笑容。
男子沖手下遞了一個眼色,那些阻礙人流的人收斂了動作,嘩啦啦,轎車離開后留出來的空位幾乎是一瞬間就被人流佔滿。但是男子的手下們並不敢真的放人流過於接近,男子也不敢真的撤掉全部的防護。這位古爺可是他們萬萬得罪不起的古人。他要是在這裏受到了一點傷害,不知道多少人要賠命。
“這裏不需要你們,都回去吧。”
“這…….”
“古爺,我們……”
眼看天色就要黑下去,各家的船隻都已經停靠在岸邊,馬上就要迎來更多的遊客,這裏只會更加混亂,男子真的不敢放古岳謙一人在這裏。
“壞了我的事,你們擔待的起?”
古岳謙勾了勾嘴角,斜眼瞥了男子一眼,看得迎接的男子懼從心生,半句也不敢多言。
男子的人散去,古岳謙從上衣口袋掏出在學校里慣用的金絲眼鏡,低頭凝視了幾秒后抬手將眼鏡戴好,抬頭,古岳謙換了一副端正和煦的面孔。他慢慢順着人流往前走,他和傅殘陽約的是18號碼頭,為了安全,他是在10號碼頭下的車。
“去吧!”
在古岳謙身後不遠的岸邊,傅殘陽從一艘停靠在岸邊的貨船船艙里鑽出來,一步跨上浮橋,沖身後埋在貨物堆里的艙門喊:
“走了!一會見!”
敞開的艙門裏內並沒有回應,只是當傅殘陽的身影穿過浮橋一半后,貨船的螺旋槳在水裏划動開來,慢慢向身邊停靠在10號碼頭的“海神號”靠攏過去。船上大部分貨物上都有“海神號”的標記。
傅殘陽停在岸邊,此時天色已經半暗,佈滿岸邊的各色遊船都點起了絢麗的花燈,藉以吸引遊客的注意力。路燈和海面的絢麗交相呼應,顯得碼頭越加熱鬧繁華。
傅殘陽沒有順着人流,而是繞了路,最後從7號碼頭往回走,他也不着急,一邊欣賞岸邊的景色和人生百態,一邊去和古岳謙匯合。
這是晨海市著名的觀光港口,每晚都有數不清的遊船帶着遊客駛向,去看星辰大海的夜晚景色。傅殘陽和藍田風幾人也是來玩過的,還包了船,當行駛到大海深處,四周看不見任何浮華的城市色彩,四周漆黑一片,唯有月光和海面映襯出來的銀色漣漪。
當時傅殘陽並不知道,光與暗交織的灰色里,有什麼正在航行,就像行駛在地平線上的船隻,一面大海,一面天空;一面光明,一面黑暗。
古岳謙在10號碼頭前面站了一會,人頭攢動,實在不容易找人。他就從一個商販手裏買了一個大貨箱,放到一塊空地上,他跳了上去。
剛跳上去,古岳謙就遠遠發現了傅殘陽的身影,他正被幾個兜售船票的商販纏住。只見傅殘陽不耐煩地擺着手,一點點見縫插針地往前走。
“小哥,來張票不?我家的船又大又亮!”
其中一個商販轉身一指,一艘被花燈堆滿的遊船正在那個方向。
“小哥,來我家,我家開出去的遠。”
“小哥,要不這樣,給你便宜點買一送一……”
“……買船票送晚餐,送飲料。”
……
傅殘陽帶着一串尾巴,經過了水果攤、棉花糖攤、烤地瓜攤……
好不容易擠到古岳謙面前,傅殘陽不懷好意地沖古岳謙一笑,嗖地躲到古岳謙身後。
“他請我遊船,問他。”
那些船票販子一看又多了一個客人,更加賣力地售賣起來。
“……船票買一贈一……”
“……送雙人晚餐……”
“船頭觀景位+果盤+飲料暢飲”
……
古岳謙一下就明白了傅殘陽的打算,他是故意的,故意帶過來給他找麻煩。
古岳謙也不生氣,反倒對傅殘陽孩子氣的行為有幾分喜愛。掃視一圈,好心情的古岳謙極平常地詢問,他的聲音不大,船票販子的售賣聲音卻突然戛然而至。
“海神號有嗎?”
“我們要海神號。”
周圍瞬間變得落針可聞,不僅是船票販子,就是周圍其他的商販也都停了下來,似乎古岳謙的一句話給時間按下了停止鍵,所有人的聲音、動作、思緒都偷停了幾秒。
幾秒過後,所有都恢復如常!
像從沒有剛才那兩句話似地。
船票販子眼中的熱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故意的視若無睹,傅殘陽覺得他和古岳謙似乎從他們眼中消失了,被什麼東西從這些人的世界裏剔除了。天地之間,此時好像只有他和古岳謙是一個世界的人。而那些商販,還有遊客,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們彼此運行着兩條不同的平行軌道。
那些船票販子很快就散去了,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依舊繼續着熱鬧繁華,只是這份喧鬧和傅殘陽、古岳謙沒有了關係。傅殘陽看着在自己身邊不自覺地形成的真空地帶,所有人都在疏離自己,遠離自己。
排斥和格格不入!
孤寂與感傷不自覺地湧上傅殘陽的心頭,像眼前不斷上涌的海水,一點點淹沒着什麼。而浪尖上泛起的白色泡沫就是過去這幾年安逸生活的泡影。
他傅殘陽,不屬於嚮往的世界!
逃出來幾年,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歡愉,或者是別人替他遮擋住了風雨而已。
傅殘陽急忙在平靜的海面上搜尋那艘他剛才下來的貨船,尋求一絲心安和鼓勵。他不膽怯,確有揮之不去的心慌。
“灰暗世界是另一個世界。”
古岳謙察覺了傅殘陽的異樣,這是他預見到的情況。連門都還沒有進,這不過是今晚的開胃菜而已。
“你之前看到的不過是你自己想像的樣子。”
古岳謙清楚此時傅殘陽承受的衝擊,可他不打算安慰,只有對灰暗世界有足夠的了解,才能知道如何走。這一關,唯有他自己。
“走吧!”
古岳謙示意傅殘陽跟上自己。
傅殘陽隨着他朝10號碼頭的登船口走去。
我想像的樣子嗎?古岳謙,我見過什麼是真正的灰暗世界,我知道它是什麼樣子的。我不需要去見證,我只是抗拒它的真實而已。
走在狹長的浮橋上,前面是一艘和周圍船隻一樣被裝扮的浮誇的游輪,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艘的客人顯得有點可憐。
岸邊的遊船一艘挨着一艘,過度的彩燈幾乎將整個港口照射的仿若白晝。傅殘陽的視線散落在海面上,他想找到那艘貨船。雖然古岳謙猜錯了他的心思,但是傅殘陽看出了古岳謙的意思。傅殘陽知道古岳謙想告訴他,灰暗世界的路多是孤身一人,無人相伴相隨。
古老師,我從不是孤身一人,只要回頭總有一人靜立護衛。
傅殘陽回過頭去,失去蹤跡的貨船竟然真的停在一望無際的游輪里,此時船艙的門大開,一道模糊的影子彷彿就站在那裏遙遙看着傅殘陽,接着那道影子將貨箱看在肩頭,往另一艘船走去。
“殘陽,這裏!”
古岳謙已經在和艙門前的工作人員交涉,回頭招呼慢了幾步的傅殘陽,見他一副失神的樣子,古岳謙只當他還沒有從剛才的衝擊中緩過來。
傅殘陽快走幾步趕到門前,古岳謙已經和工作人員交涉好了,古岳謙邊帶着他登船,邊交給傅殘陽一個鐵質的小牌子。
“戴在胸前。”
傅殘陽看見古岳謙已經帶好,也是同樣的鐵質小牌子,類似硬幣的式樣,後邊是別針,正面乾淨地沒有任何圖案。
傅殘陽學着古岳謙的樣子也戴在了胸前。
“入門證?”
“如此草率?”
“你是想問如何防偽吧?”
古岳謙沖路過的幾個路人頷首致意,那幾個人都恭敬地微笑還禮,看樣子他們是和古岳謙認識的。只是他們的笑容,傅殘陽總覺得有點奇怪,可又說不出那裏怪異。
“這是臨時的,不值錢。普通人混進來容易,不懂規矩很有可能回不去的。”
“時間還早,我們上去坐一會,我定了不錯的觀景位置,吹吹海風,喝一杯,打發一下不短的路程。”
“路程?”
傅殘陽有點驚訝。晨海的地下坊市似乎很有規模的樣子。
“是啊。晨海的地下坊市可是很有名的。它由來已久,如果不是十幾年前的變故,晨海的坊市在這個灰暗世界都是大名鼎鼎。現在……”
“這些告訴你還有點早。等你拜我為師,我再和你細說。”
古岳謙買了一個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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