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一定要說起來,阿爾林也不過是個趕巧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做了正確的事的正義路人,警局的辦公室沒有佔據他太多時間,只是因為那個名叫米高·索耶的嫌犯在小屋裏留下的痕迹,他這次接下的工作不得不工期延後,等待現場解除封鎖。
對此,阿爾林接受良好,在他表示自己本就還要在這邊逗留幾天後,一力邀請他來的治安官這才看上去良心稍安。
一早便駕車來到小鎮不遠的一處廢棄海港,阿爾林站在起伏陡峭的礁石上任由海風拍在臉上,將自己的頭髮吹得七零八落,他有些懷念這種潮濕沁涼的觸覺。
“嘩啦!”
與海浪拍岸截然不同的響動,讓阿爾林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看到從海里跳上來的人,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亞瑟。”
“嘿!阿爾林!”半裸着上身的男人抹去臉上的水痕,也沒顧自己身上還掛着濕噠噠的水草,便哈哈大笑着抱住了對方大力拍了拍,“這麼久沒見,你看上去還是老樣子!”
“你倒是又強壯不少。”阿爾林隨手揮掉那一小撮頑強勾在對方頭髮上的藻類,沒去計較皮外套被沾染上顯眼的水漬。
“聽着夥計,你能來我很高興,”老友重逢帶來的喜悅過去后,亞瑟臉上露出幾分歉意,“但我恐怕今天沒法兒照計劃跟你喝一杯了。”
“市裡臨時加了一個海航紀念活動,要求所有資歷在30年以上的守塔人出席,”說著,亞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似是在抱怨那些官員窮折騰,“你知道,慈恩港就我家老頭子一個人守塔,我答應他今天留在家裏替他值班。”
“我聽說了這個活動,”阿爾林眼神微動,似乎亞瑟帶來的消息讓他產生了某種原因不明的愉悅感,他安慰了一句,“你得體諒這裏的官員想要‘宣傳’海港文化的決心,做的好,他們明年的預算就有着落了。”
“那你——”
“我晚點帶着酒去找你,”阿爾林看着初升的朝陽在心裏默默掐算時間,“雖然幾年沒來了,路我倒是還記得。你先回去,我可以自己開車去慈恩港。”
從表情上看,亞瑟對這個臨時變更的計劃很滿意,他豎起拇指指了指身後,壞笑着說道,“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下面有艘皮筏,我可以‘抄近路’帶你過去。”
“你明知道除非沒選擇我不可能走水路!”阿爾林捏住鼻樑,惱火地瞪了亞瑟一眼,抬腳就毫不客氣地把他踹下了海去。亞瑟不閃不避,順着阿爾林的力道輕盈地墜入海中,腳下稍一發力便衝出百米,徒留肆無忌憚的大笑在海面上縈繞不去。
阿爾林噴了口氣,目送這位海上王者成為海平線上的一個小黑點兒后,他臉上的怒火很快便隱匿無蹤。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阿爾林看上去一時還沒有立刻離去的打算。
幾分鐘后,一條黑影從岩石腳下以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姿勢飛快躍到了兀自沉思的男人身後。阿爾林沒有回頭,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蜿蜒的煙霧隨着秋日寒涼的海風飄散成不可見的微粒,像是對身後發生的一切都毫無所覺。
“你見過海王了?”那黑影開口。
“嗯,”阿爾林對這突然來客並不感到意外,“約翰·庫瑞?”
“在市政廳,非常安全,他今晚不會回去,有幾個‘不安分因素’已經被我清理掉了。”黑影的回答非常簡練,這沒頭沒尾的一問一答透露出兩人關係非同一般的事實。
阿爾林眉頭微動,略顯緊繃的面部線條聞言柔和了不少,“好吧,接下來又是我的主場了。”
“你既然擔心他們的安危,何必還要把亞瑟·庫瑞的身份出賣給那些混蛋?”從語氣中透露出的尖刻來看,黑影對阿爾林這種兩面做派是嗤之以鼻的,“你表達‘友誼’的方式還真是令我印象深刻。”
“亞瑟從不注意保護自己的信息,他的身份泄露出去是遲早的事,”阿爾林聲調平穩而低沉,他理智地解釋道,“趁着海王真面目的信息還有足夠的價值,從我的手裏流出去總比他毫無防備被人圍攻要好。”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在‘那邊’站穩腳跟,”黑影不為所動,“出賣‘朋友’這件事上你也算得上是業務熟練了,在我面前你還有必要這麼惺惺作態嗎?”
阿爾林開始感到不耐煩,他扭頭打算好好跟這個與自己針鋒相對的男人理論一番,“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還要由你這個軍方的通緝犯——等等,你怎麼又換了一張臉?”
“之前的傢伙被人報了失蹤,身份不能用了,我不想惹麻煩,”瘦小乾枯的男人聳聳肩,“別擔心,我遵守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這張臉屬於一個偷渡來的小毒販,我沒有‘傷及無辜’。”
“不要頻繁的換臉,阿列克斯,”阿爾林心累地敲了敲挺直的鼻樑,“我們公司明明只有兩個人卻已經硬生生被你弄出了十幾個人的錯覺,那些傢伙到現在都想把整整一個區的清理工作塞給我!”
“你的堅持有時候真的讓人莫名其妙,阿爾林,”被指責的人抱起肩膀,兩個男人相對而立,明顯誰也說服不了誰,“一個區的清理工作而已,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完。”
“新媒體社會,阿列克斯·默瑟,別再讓我提醒你現在是滿大街都是攝像頭的年代!”阿爾林煩躁地搖晃着腦袋,繞過擋在面前的搭檔往回走,“被人發現你的能力,這麼多年你我的努力就白費了。”
阿列克斯·默瑟是個本事通天卻異常危險的人物,甚至,在這個和平美好的人類社會裏,對某些人來說,他的名字都是不該被提起的。阿爾林能夠認識這個神秘男人並與之合作,也是一番機緣巧合下的誤打誤撞,強大的力量往往等同於同樣難纏的麻煩,默瑟可以靠着吞噬別人改變自己外貌這件事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樁。
“我可以裝作是變種人。”默瑟建議。
“擁有一堆亂七八糟能力的變種人?”阿爾林沒好氣地側頭丟給對方一個白眼,“就算軍方不立馬給你送進實驗室,我很懷疑那位X教授也會想把你丟進自己城堡的地牢裏。”
默瑟沒再出聲,他也知道自己的提議不靠譜,變種人的身份依舊尷尬,不可能成為一個好掩護,他猜自己只是在陰暗的角落裏憋得太久了忍不住想出來在太陽底下透透氣。
絕對稱不上溫暖的風吹得樹林沙沙作響,儘管太陽已經露出了整張臉龐,這裏的天氣卻依舊陰翳寒冷,但默瑟早已對外界的冷熱沒有那麼高的敏感度,在阿爾林身後安靜地跟了一陣,他才又復開口說話。
“你東西拿到了嗎?”
“這種小事難道我還會失手?”阿爾林從口袋裏摸出一枚口香糖大小、被塑料層層纏起的記憶棒,“給你,別讓我再看見它,你簡直不能相信索耶那傢伙把這玩意兒塞到了哪裏。”
“回歸人類社會這幾年倒讓你學會窮講究了。”默瑟冷嘲了一句,但也是捏着膠袋的一角才把東西收了起來。
阿爾林站在車前,沒急着鑽進去,他插着口袋端詳了一陣自己的搭檔,意有所指地說道,“這就對了,我們本來就是人,憑什麼不好好活出個人樣兒呢?”
默瑟暗黃枯瘦的手指動了動,那雙不屬於他的黑眼睛陰沉沉地盯在阿爾林的臉上,卻未發一言。
“耐心點兒,夥計,”儘管默瑟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什麼激烈的情緒,但阿爾林就是看出了潛藏在對方平靜之下的暗流,他按捺下脾氣,把着車門安撫自己的搭檔,“不管你最後決定把自己定義成什麼,至少先等我們把那群孫子都揪出來,把‘自由’拿到手再說。”
默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少頃,向後一躍,眨眼便消失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裏。
搭檔離去后,做事極講究效率的阿爾林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汽車,他坐在駕駛室,默默抽空了一隻煙盒。
仗着對對方的幾分了解,與默瑟做起口舌之爭,阿爾林的說辭可以一套接着一套,但任他歪理一堆卻也解不開自己那一堆糾結成團的麻煩過往。
阿爾林此番踏入緬因州地界,一方面是為了亞瑟——正如默瑟所說,他為私利“賣”了自己的朋友,至少要親自過來保證對方家人的安全,至於亞瑟自己,憑阿爾林對這些超級人類的了解,他可不認為那些普通的雇傭兵會是亞瑟的對手。而另一方面原因,自然就是為了把BAU引來的那樁案子。
米高·索耶是他早就盯上的逃犯,認真算起來,這人淘換來的假身份和逃跑線路阿爾林也是出了一分力的,為的就是對方手上那枚記憶棒。
這就涉及到阿爾林與默瑟私底下的“黑活兒”產業了。簡單來說就是索耶這個可憎的兒童誘拐犯在偷拍被害家庭時拍到了某些不該拍的畫面,而後這求財心切的亡命徒又愚蠢地招惹了自己不該招惹的人,機緣巧合下,便成了阿爾林和默瑟的一筆灰色外快。
只是阿爾林沒想到BAU的辦事效率這麼高,在他們有意誤導下,居然也這麼快查到了索耶的蹤跡。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居然在警局遇見了傑森·戈登,儘管早已風聞BAU已久,但他此前並不清楚原來其中一位元老級的人物居然就是自己十幾年前有過幾面之緣的心理專家。
戈登當然不可能認出自己,阿爾林清楚這一點。
證人保護計劃的存在會把被保護者與過去的聯繫抹除殆盡,戈登當年的資歷還不足以讓他知道阿爾林以後的去向,但他的突然出現,就像一把利刃,劈開了一直以來被阿爾林下意識塵封起來的過去。
煙霧繚繞間,男人垂下了那雙鐵灰色的眼睛,骨節分明的手不禁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在那厚實的布料下是一道細窄的傷疤,而他,仍然能嗅到當年那整整縈繞了數月難以散去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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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斯·默瑟,虐殺原形遊戲男主,技能賊酷,有興趣可以百度一下……以及,嗯,本文不血腥,不是暗黑反派逆襲人生路線,大家都是被生活瘋狂抽打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