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北國的寒冬與暖陽（一）

札幌的站台外飄着雪，古宮站在檐下等車，不時吹來的寒風讓她收緊了脖頸上的圍巾，她在自己呵出的白氣中看着遠處正在買熱咖啡的阿山。

在冰帝學生會出發前往札幌的前兩天，古宮發了燒，在醫院住了一晚，因此掉了隊。

到札幌時跡部派來接她的車因為一夜的大雪封路來遲了，古宮幾乎能預見跡部聽說這個消息時的表情，她微微一低頭輕輕笑出了聲。

跡部啊，有時候總還是會表現出一些孩子氣，不管他所謂的“層次”比她高多少，他也會有忍不住流露出真實想法的時刻。比如任何讓他的計劃無法順利達到的事情。

比如此刻。

古宮感受到強烈的氣流伴隨着亂流里的雪花，身旁的阿川立馬將她用大衣將她包住，轉頭查看引起異象的緣由。古宮撥開阿川，透過被氣流帶着胡亂飛舞的、迷亂的雪花間看見那架熟悉的直升機，也從那架直升機上看見了熟悉的臉，那個人張着嘴，聲音被螺旋聲壓住了，只看見那隻向她伸出的手。

多危險啊。古宮餘光里是那些緊急制停的車輛和三個突然冒出來的交警，她這麼想道。

可是她還是掙開了阿川，將手伸向跡部，任由他將她抱進了機艙。瞬間，阿川和隨後趕來的阿山變成了方塊窗戶里的小小黑點，伴隨着那一陣被吹亂的雪花，她升到了半空。

“跡部，你越來越胡鬧了。”她沖跡部大聲說道，她不確定在巨大的螺旋聲里，跡部能否聽清楚她的話。

但跡部卻笑着用帶着熱量的手掌撫摸她在寒風中被凍得通紅的鼻尖和臉頰。

他沒有回答，但他聽到了。古宮確信。

她撥開跡部的手，看向了窗外的難得一見的景色，情不自禁地搖搖跡部讓他也看看這景色。

整個札幌都換上了初冬雪裝，屋頂積着一層薄薄雪，樹也披上了雪色，如羞澀少女，露出了一半深綠色裙邊。車站周圍的馬路被清過雪，露出了堅硬的黑灰色的馬路。

直升機很快就到了，古宮看着跡部先下去的背脊，腦子壞主意便上了線。腳後跟一點，古宮就撲在了跡部的背上。

也許他會生氣把自己扔下背去，最不濟也是呵斥她趕緊下來。古宮有些忐忑地想着，又為自己這不經大腦的莽撞懊悔。

但跡部沒有給她多少懊悔的時間，他帶着些許傲嬌意味的音調，輕哼了一聲，說了古宮一句得寸進尺。

得了寸還意外被贈與一把長尺的古宮驚了一瞬，在跡部背上抖了抖腿，帶着驚異和一點點被寵愛的喜悅叫道：“跡部跡部！”

跡部聽見背後的小女孩僅僅是因為他這樣一個縱容的動作而無法掩飾的喜悅，表情也有些柔軟，將她往上抬了些，為能讓她坐穩一些。

古宮俯下身抱住跡部的脖子，將腦袋放在跡部的頸窩間，她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跡部所穿的雪鞋在雪地上的腳印，路邊有些深綠的小草頭頂一層雪，彷彿是不堪重負一般伏着那柔弱的身軀。

“跡部。”

“恩？”

“你生病了嗎？”

跡部頓時臉色一黑，沉聲叫她：“給本大爺下來！”

顯然優待被自己作掉了，古宮扁着嘴還是乖乖從他背上爬了下來。古宮還沒來得及轉到旁邊看跡部的表情，就被他甩在了幾步之後。

“跡部！喂！小氣鬼！”古宮趕緊邁開腳步跟上去，但雪路畢竟不像平路，她剛開始便踉蹌了，才不過幾步，她便喘上了，但她還是去叫前面的跡部，“喂，笨蛋花椰菜，等等我啊！”

跡部果真停下來腳步，但他並未轉身。古宮便吭哧吭哧拖着吃力的雙腳走向跡部。可是在靠近時，跡部又往前走了。如此往複，兩人沒一會兒便走到了溫泉旅館。

冰帝學生會所有成員除了古宮，均已入住別墅里，並已經到別墅附近的溫泉旅館裏泡溫泉了。古宮的行李另外送過來，所以她和跡部便在溫泉旅館附近下了飛機。

不過似乎古宮這個人跟立海大附中網球部就是有莫名相契的緣分，她二人從大門進去的時候，在大廳櫃枱遇上了同樣過來旅行的立海大附中。最先發現對方的，是丸井他正躲着仁王在吃零食。“哦，冰帝的……”

後面‘小丫頭’一詞還沒出口，古宮便已經開口打招呼了。“下午好，前輩們。”

切原見狀抬抬手打了招呼：“雛妃，你怎麼也在？”

被無視的跡部不爽快地輕哼了一聲，環臂抱着胸：“不知禮數的小子。”

“呵呵。”這時被隊員擋住的幸村出了聲，在他前面的幾個隊員趕緊讓開身。“好久不見，跡部君。”幸村繼而轉向古宮，笑得更加溫柔：“古宮，你還好嗎？對不起呢，本來打算給你個驚喜，沒想到當時給了你驚嚇，希望沒有嚇到你。”

他的笑容過分溫柔，讓人察覺不出他前幾日還在醫院裏治療。

古宮彷彿受寵若驚一般鄭重地點了點頭，小跑幾步到了幸村的面前。“我……我很好，前輩您身體怎麼樣……”

“啊恩？已經恢復到可以出院了嗎，幸村？”在跡部的眼中，古宮現在的模樣簡直一副狗腿子的諂媚模樣，讓他格外不爽快。

幸村似笑非笑地看了跡部一眼，伸手輕拍古宮的肩膀，如意等到跡部眼中乍起的凶光才收回手。“多謝跡部君和古宮的關心，那天也多虧你們二位了。一路旅途也算平順，就當是放鬆一下。”

“哪裏的話，應該的……”

“哼，給本大爺倒是添了不少麻煩。”跡部眼見古宮轉過身要炸的模樣，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要不是因為這個小鬼，我也沒機會幫你的忙。本大爺就不打攪你們了，勞煩各位一會兒送古宮小姐回來。”

古宮對着跡部的背影做個鬼臉，轉頭便對上了真田的如墨眼眸。古宮立馬收斂了些臉上的放肆神情，轉頭問切原怎麼不早點告訴她，他們隊伍要到札幌。

切原撓撓頭，顯得很茫然。“我也是比你早知道一點點。”聞言，古宮算是知道了切原在隊伍中的屬性，不再多問。聊了幾句后，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所有選手都已經登記入住，古宮便表示該回去了。

“既然跡部君走前囑咐我們送古宮回去，那就麻煩真田你送古宮小姐回去吧？”幸村偏頭詢問真田。真田並沒有廢話，應承了下來，將自己的行李轉交給柳蓮二。

真田詢問了前台冰帝學園的所在，便領上古宮前去了。古宮來時穿的防風服已經脫下送去了房間，裏面穿了一套針織連衣裙，裸粉色的大袖擺，腿上是一條燕麥白的打底襪，看上去像是帶着甜味的麥芽。

冰帝學園定的浴場是單獨隔離開的，所以兩人會路過庭院，裹着雪色的寒風偶爾會肆虐走廊上的旅人，好在這段路並不長，兩人一路無言。

倒不是古宮不想跟真田講話，反而是極其想挑起話題，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話題，等她從腦子搜刮一遍終於想起了不久前關於切原考試不合格的事情。“剛剛忘記問赤也了，不知道他考試過了沒有？”

“前天考完試，昨天分數已經出來，都合格了。”

古宮彎着眼睛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他還能去比賽。”真田側首看着她點點頭：“他很高興。”

真好啊。古宮這麼想着。她始終覺得切原很幸運，被這樣的一群前輩所關愛。庭院外的遠山一身銀裝，古宮藉著眺望遠山的機會順便望向了真田，直到真田反應過來，回望她，用眼神詢問何事。古宮微微笑着，有些羞怯。“麻煩前輩送我回來，耽誤您時間了。”

“恩，應該的。”

於是道別。

古宮說不清自己此刻內心是喜悅還是別的情緒，只覺得有些納悶。彷彿原本走出的100步的喜歡不知為何突然退回了幾步。她看着真田在轉角消失的背影，突然陷入了困惑。

雪又下來了，眼前突然花了，古宮的眼睛仍舊看着遠處的雪山，近處的庭院裏也落了雪。

“小妃，外面冷，你剛從醫院出來，還是快進來吧。”鳳不知何時站在了檐廊下，古宮順從地進了室內，鳳極為紳士地為她趕去頭髮肩膀上的落雪。玄關入口處有供應毛巾，鳳取了一塊披在古宮的肩上，並領她去了女生湯池。

古宮掀簾進入，在更衣室脫下衣服進了湯池。一露面，裏面的女孩子抬手跟她打了招呼。“古宮，你還真是個嬌弱的身體，不過倒是沒有錯過好時間。”

古宮面對調侃只是輕輕一笑，並不在意。坐在淋浴的地方往自己身上打了泡沫洗澡。她坐下沒多久，奧澤就靠近她幫她把背後也打上泡沫。

“謝謝你，奧澤。”

奧澤低聲應了，拿過一旁的搓澡巾幫古宮搓搓後背：“聽侑士說你跟立海大附中的網球部挺熟的？”

侑士？古宮聽到這個稱呼心下訝異奧澤跟忍足的關係已經這麼近了。“奧澤，你跟忍足前輩？”

古宮自然是看不見背後奧澤的神色反應，但是從她停頓的動作得知自己猜對了。不過她並未當一回事，轉而回答了奧澤的問題：“幸村前輩他們怎麼了？”

“啊！沒有沒有，我只是問一下。因為剛剛跡部前輩接你回來的時候，只有自己回來，跟侑士講起了立海大附中的網球部也在這邊，所以你在跟他們敘舊。侑士……侑士提到了你跟他們很熟。”

“之前因為專欄接觸過幾次，但說很熟是談不上的。不過之前因為經歷了幸村前輩在東京暈倒，所以今天見他出院來札幌旅行便詢問一下情況。”

奧澤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力度並不大，繼而她緩緩笑道：“但是看得出來古宮你對他們挺上心的。”

古宮轉念想到了方才道別的真田，微微低下頭在自己手臂上打着泡沫，臉上露出寫羞赧。好在奧澤並未看到，她語中的意思也並沒有探知古宮內心秘密的想法。

“對了，我們今晚打算玩猜人遊戲，你要參加嗎？”

“猜人遊戲？沒聽過，怎麼玩的？”古宮問道。她覺得洗得差不多了，便衝掉了身上的泡沫，坐在池邊往自己身上澆溫泉水。池裏的有幾人轉過頭看她，奧澤重新坐回湯池裏，靠近她跟她解釋道：“就是一人蒙上眼睛，猜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

“恩，可以從字面上這裏理解。那麼有什麼限制嗎？”

“只能觸摸對方的頭髮和手，也可以聞氣味，但是不可以觸摸身體，也可以問對方問題，但是對方有權利選擇不回答。”古宮聽完挑眉道：“不觸摸身體我怎麼知道對方有沒有可以改變自己身高。”

“所以相對提高了難度啊！”一個女生出聲道。聲音有些熟悉，古宮望去，看見了笑眼眯眯的栗園，她繼續說道：“怎麼樣，古宮，一起玩玩嗎？很有意思的哦。”

古宮轉頭望向了奧澤，見她也一臉想要自己參加的模樣，只能搖搖頭。“不好意思，這個遊戲我並不想玩。”

“既然是未來的學生會長，我建議古宮你還是多參與這種集體活動，多跟未來的下屬搞好關係才好哦~”栗園未着蜜色的唇在溫泉的暈染下仍舊帶着誘惑人的甜蜜。

“多謝栗園前輩提醒，不過我看跡部前輩也不見得會參與所有的遊戲活動。”古宮嘴上雖還帶着敬意，但臉上的表情已經隱隱露出些不耐煩的神情。

“呵呵，就不說日本就幾個跡部前輩這樣的絕妙的人。古宮你怎麼可能跟跡部會長作比較？你看我說得對嗎，青木？”栗園眼角露出嫵媚地掃向坐在最邊上的青木。青木頗為冷漠地抬頭看了古宮一眼，轉向栗園，沒有一點留情道：“冰帝也絕沒有哪位會長是靠所謂的關係來鞏固自己位置的，栗園前輩你還是安安分分呆在你的風紀委員會裏，不要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青木的直言讓湯池裏所有對栗園早已反感但礙於她前輩身份的一年級生低聲竊笑，其他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女生更是冷眼旁觀。

其中以海田為首的女生臉上的笑意更為明顯。“古宮，上次你在帝國酒店那麼維護栗園，我還以為你和栗園關係很好呢。”海田輕笑一聲，旁邊的女伴也一同笑出了聲。“這麼看來古宮你也是個跟着自己性格走的，我很喜歡。”

“不過我就不邀請你加入我們了，你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

“海田前輩不必客氣。”

古宮踩着石頭慢慢走進湯池，將身體慢慢滑下，讓溫泉水漫到自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