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座橋
昏暗的房間裏,一個瘦弱的身影佝僂着蹲在地上,雜亂的書籍散落一地。
“信呢?!我的信呢?!我的信去哪兒了?!”
男孩蹲在地上面容扭曲,雙手顫抖着在已經翻過無數遍的課本里一頁頁翻找着,遍尋不到后發瘋般地撕碎了所有的書籍,破碎的紙張把手掌劃出一道道不可見的傷口。
李浩傑像只受了傷的困獸蜷縮在地上嗚咽着。
一牆之隔的客廳里突然傳來動靜。
“小傑,媽媽回來啦。”
李娟拎着大包小包走進門,明明是冬天,這個年近四十的女人卻是滿頭大汗。
“媽,你回來啦。”
李浩傑關好房門走上前去,乖巧地伸手接過女人手裏快要拿不住的購物袋。
“寶貝兒子,媽媽今天給你做好吃的!不是下周就要去參加奧賽訓練營了嗎,媽媽給你買了兔頭、豬腦還有鹵鴨頭,今天多吃點好好補補!”
李娟換好鞋趕忙拿回袋子,“你快回房間學習去,別讓媽媽打擾到你。”
李浩傑聽話地點了點頭,“好,媽媽辛苦了。”
“哎,對了!瞧我這記性,看媽媽給你買什麼了。”李娟邊說邊從挎包中拿出幾本練習冊。
“這些是我專門聯繫你們老師讓他給推薦的,你都不知道有多不好買,我跑了十來家書店才找着。你今天就開始做,知道嗎?做完我拍給你老師讓他給你好好看看。”
“好的,媽媽。”李浩傑動作自然地接過練習冊轉身回了房。
面無表情的男孩坐在枱燈下,機械化地在練習冊上填填寫寫。
男孩身後,地板上撒滿了碎紙片,上面印着一個個不完整的公式。
廚房裏,李娟眯着眼睛看着手機上的菜譜,隨後認真地把兔頭上的絨毛一根根拔乾淨,嘴裏小聲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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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宅
太陽剛落下沒多久,柳二端着熬好的湯藥走進房間。
喬何坐在窗前,正拿着手機認真聽着語音信息。
“崽崽,先把葯趁熱喝了。”
喬何接過湯藥,耳尖有點泛紅地把手機遞給柳二,“二爹爹,可以幫我拍幾張照片嗎?子憫姐想要。”
柳二皺眉接過手機,只見屏幕上滿滿的都是排列整齊的語音信息,短的兩三秒,長的四五十秒,隨手往上翻了幾頁都沒翻到頂。
柳二原本看自家崽崽乖乖喝葯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得無隱無蹤,兩人認識不過兩天,這個何醫師哪來那麼多話要說,還要照片?
他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準備給自家崽崽好好上一堂名叫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課。
他正要開口拒絕,就聽喬何低聲問道:“二爹爹,我現在的長相跟小時候比變化大嗎?”
喬何對自己樣貌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了十五歲那年,後來隨着時間流逝,就連僅存的記憶畫面也逐漸模糊看不清楚。
柳二愣了一下,看着少年心裏有些鈍痛,“有一些變化。”
喬何勾起嘴角微笑道:“二爹爹,何醫師應該是個很美的人吧。”
“是。”
柳二心中對何子憫不喜,但也不會對少年撒謊。
“二爹爹,那我長什麼樣?”我。。。可與她相配。
柳二走過去坐在窗邊,看着身側的少年,認真回道:“霽月清風,丰神俊朗,是我見到過最好看的模樣。”
“那二爹爹要給我拍好看點。”喬何握緊的十指慢慢鬆開,輕笑着說道。
柳二本來要拒絕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嘴裏,一時騎虎難下,最後只能用心給少年拍了幾張照片,然後眉頭緊皺地看着一張張好看的照片發到了大黑狼的聊天框裏。
何子憫這邊認真看着收到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靠在窗邊,笑得很好看,耳尖微微泛紅,手裏還端着空了的葯碗,像是在說:你看,我有把葯喝完。
她忍不住笑出聲,一張張把照片保存好放到相冊里,滿足地看着名叫小何的相冊越來越飽滿,隨後糾結了半個小時,挑了一張出來把手機背景屏保還有微信聊天背景都換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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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光未亮,何子憫匆忙披了件外衣就趕緊下樓。
一開門就看到喬何跟柳二兩人站在門口,看上去等了有一會兒了。
“不是昨天說好一出門就給我打電話嗎?”何子憫眉頭緊皺,趕緊把人讓了進來。
她取下外衣搭在喬何身上,認真叮囑道:“慶城冬寒,你的身體不能在外面站久了,知道嗎?”
喬何笑着應是,伸手攏了攏身上沾着葯香的衣服。
“都聽主治醫生的,不過能讓你多睡片刻也是好的。”
何子憫臉上發熱,岔開話題說道:“是不是還沒吃早飯,我去給你下碗湯麵先墊墊吧。”心裏暗嘆自家弟弟簡直是撩而不自知。
一旁一直沒做聲的柳二聲音冰冷,“不必,吃了。”
喬何看二爹爹對着何子憫就沒什麼好臉色,心裏也大概知道原因,笑容無奈地出來打圓場。
“早上出門前簡單吃了點,子憫姐你先去吃些東西,不着急,我就在這兒等你。”
何子憫倒也沒在意柳二語氣,“吃了就行,你稍坐會兒,我讓小雲泡壺花茶過來,我上去換身衣服就下來。”
過了沒一會兒,何子憫換了身素色的旗袍,拿着紅木藥箱下了二樓。
“我先給你切脈,然後適當調一下藥方,一會兒等太陽升起來了再看看眼睛。”何子憫邊說邊拿出脈枕,這次喬何倒是輕車熟路,早早就挽起了袖子。
切完脈,何子憫臉上露出些喜色。
“葯還是有些效果的,我再幫你調一下方子。”
一旁站着的柳二聞言神色也放鬆了一些,走到喬何一旁的椅子邊坐下。
“我家主治醫生這麼厲害,我怎麼敢沒效果。”喬何拉下袖子笑道。
何子憫收起脈枕故作認真,“沒辦法,就這麼一個病人再治不出點效果,我豈不是連唯一一個病人都得跑了。”
喬何頓了一下,聲音溫柔又有磁性,“跑不了,怎麼都不會跑的。”
他的話好似化作撥動心弦的指尖,何子憫臉色泛紅沒有說話,把手消毒后坐到少年對面。
檢查了沒多久,何子憫眉頭越皺越緊。
她半晌後放下手,不容置疑地說道:“你沒有瞎,準確來說你的眼睛完好無損,但你卻看不見。”
喬何十指微微一顫,握緊雙手沒有回話。
“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眼睛受損,我們又豈會毫無辦法,再不濟找個眼睛換上也不是不可。”柳二諷笑一聲回道。
何子憫沒有理會柳二,站起身認真地看向喬何。
“小何,如果不是你裝瞎騙我,那就是你得的根本不是病,可以告訴我嗎?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何神色猶豫,抿了抿唇角,最後還是沒有回話。
何子憫見狀自嘲道:“還是我醫術不精到連你病了與否都看不出來?”
喬何連忙搖頭否認,“不,哪裏是你不好。”
但解釋的話在嘴裏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卻只說了一聲。
“子憫姐,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藥鋪里賓客如雲,街道上人來人往,只聽聲音都能想像的到下面攘來熙往的熱鬧景象,這是屬於何子憫的生活。
而他終究不想,也不敢把那個掩藏在陰影下,不繁盛也不安樂,看不到是否還有未來的、屬於自己的世界告訴她。
何子憫嘆了口氣,面前的喬何神色遲疑,坐在一旁的柳二表情冷漠。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不過相識兩日,為什麼就相信他會把一切都告訴自己,心下忍不住自諷。
自己於他最多不過一個有些好感,連熟人都算不上的路人罷了,而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湊,真是把二十年的臉一朝丟盡,心裏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聽到面前女子的嘆息,喬何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慢慢握緊,“子憫姐。。。”
“我只問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病了?”
“不是。。。”
“那我再問你一次,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何沉默片刻后,緊咬下唇搖了搖頭。
何子憫嗤笑出聲,聲音冰冷道:“既然你不是病了,也不願講出實情,那就請回吧,我只有能力看得了有病的人。”
喬何身形一顫,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一下子失了言語。
他苦笑着想,何醫生說得沒錯,她是治病的,而自己沒病,又在她這裏做些什麼,終究是平白打擾她的生活。
喬何嘴裏泛苦,強笑道:“對不起,我不會再來打擾您了,謝謝您之前的葯。”
他神色有些蒼白,摸索着站起身,腳步有些踉蹌,柳二連忙上前一步牽住喬何,眼神越發冰冷,“何醫師,診金隨後自有人送來,不會少你的。”
何子憫皮笑肉不笑道:“不必,我何子憫學藝尚淺,連一個人是不是病了都看不出來,哪還有臉收什麼診金。”
她說罷看着眼前略顯單薄的背影十指緊握,指甲幾乎嵌入肉里。
柳二攬住喬何徑直出了房間,無心再理會身後站着的女子。
何子憫轉過身,屋內空無一人,少年含笑的聲音似乎還未散去。她雙手撐着葯案,眼神晦澀地看着桌上寫了一半的方子,突然覺得今天屋裏大約是暖氣沒給夠,冷得她心寒。
喬何坐回車上,身上披着的外衣還帶着淡淡的藥草香味,那個給他披上衣服的女子卻不再想見到他了。
“二爹爹,我有點冷。”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喬何臉色越來越蒼白。
柳二見狀趕緊靠邊停車,伸手把他攬到懷裏,心裏暗罵柳三去監視李浩傑就不說了,柳大柳四也是趕着今天有事。
喬何早上出門時的期待,還有神色里藏不住的小歡喜分明還歷歷在目,此時卻只能看到他緊蹙着的眉心和控制不住微微顫抖的身體。
柳二顧不上開車,趕忙施法帶着喬何回了柳宅。
床上,喬何伸手環住身邊體溫冰冷的高大男子。
“二爹爹,變回原形好不好。”
縮小身形的青色蛟龍小心翼翼地纏住床上的少年,喬何把身子往裏縮了縮,閉上眼不再言語。
蛟龍淡青色的豎瞳中劃過一抹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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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憫:今天要的面子都是明天挨打的臉,淦!
喬何:傷心無措冷冰冰。
柳二:待我拿起我十八米大刀去砍了那個女人。
黑車:我就被這麼孤零零的留在了路上?車莫得感情的嗎?
作者:柳家四個兄弟之後會化身為拆CP的一把好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