苘草薈薈10

苘草薈薈10

是他誤會了嗎?鍾薈反問自己。

兩個少年在庭院裏各有所思,沉寂了片刻,離蒼猶豫着開口,瞬即又放棄了。鍾薈看在眼裏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他們還不算熟悉,不敢多言。這時,草枳過來打破這份僵局了。

“聊什麼呢?神神秘秘的。”大步過來后草枳就站在二人中間,身體往離蒼靠近,誇讚道,“你小子今天可以啊!有進步!”

鍾薈看向離蒼,顯然對方是不太想搭理的。鍾薈有點意外,離蒼對草枳和花枳的態度很不一樣。不過,草枳姑娘的性子確實有些風流。鍾薈垂下眼眸,默默地往旁邊移了一步,安靜賞花。

離蒼看到草枳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嚴肅地問,“昨夜母親不在府中,今日也未歸。姐姐都不讓我問,現在事態如何?”

草枳擦擦鼻翼,隨意地擺擺手,“全國守喪,自然百官不出咯。過兩天應該就是回去了吧。”

“那二皇女的事……不裁決嗎?外面現在都沒有消息,只是發國殤,平起義。別的消息呢?你們會不會去六部?”離蒼有些着急地追問。

草枳斜了他一眼,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想了一會兒,臉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六部應該不去了,不過……”離蒼的心被不安地吊了起來,緊接着問,“不過什麼?”

“花枳有秘密任務,可能會離開。”草枳一臉同情地看着離蒼,表示萬分遺憾。畢竟這小娃娃也在她們後面追了那麼多年,感情到底是不一樣的。可花枳的身份終究是在暗處,老不在家也是沒辦法的。職責不同。

離蒼有些失落,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有了心理準備,只是低喃,“這樣啊。時間長嗎?大概多久?”這一次……她又要離開多長時間?沒關係,離蒼立刻給自己打氣,還有機會,下次見面再和她好好說話。任務結束了總會見到的。

“一兩個月左右吧。”草枳撓撓臉,也不太確定,“起義的事要是處理得快,她也輕鬆一點。”抬手想要再拍拍離蒼的肩安慰一番,手卻一頓,草枳想到了昨晚江苘的話,心口一緊,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花枳那傢伙很有可能什麼都不說就走了。

草枳收回手摸索下巴,左右為難。說了好像沒什麼關係,但是畢竟是計劃里的行蹤,不好隨意透露吧?但這兩傢伙也不是外人啊?怎麼辦?怎麼辦!草枳焦急地想要跺腳。

“怎麼了?”

“草枳姑娘有心事?”

兩個少年出口問道,對視一眼,有些不明草枳的舉動。

下定決心后,草枳豁出去了,雙手環抱在前,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要離開芷國了。大概最多半年就走了。快的話,兩三個月。不會再回來,江苘、華穎、還有……花枳。”

說完后,看着他們吃驚沒有反應的臉,草枳心裏也不好受,嘆了口氣,“來這這麼久,我也捨不得。”

恰巧這時花枳出來了。離蒼怔愣地站在原地,沒有以往的熱情看對方。

花枳只是掃了一眼,腳步沒有停下。離蒼突然覺得無力,身體沒有力氣,心也累了。她從來不為他停留,連目光也是一掃而過。現在,他又要看着她的背影了,要追上嗎?要再一次追趕那個身影嗎?

離蒼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擋在花枳的身前,但卻不敢抬頭看她。花枳意外地停下,目光卻是看向身後的草枳,見草枳心虛地躲避,花枳在心裏不由得嘆氣。

離蒼聽到了身前的人的嘆氣聲,整個人僵住了,忍住心裏的酸楚問,“你要走了?”不是一年半載,也不是一月兩月,要永遠的離開這裏嗎?

“嗯。”花枳一如既往的冷淡。卻疑惑地打量起少年,他還低着頭,意外的低沉失落。哭了?

少年濃厚的哀傷暈染散開,花枳忍不住後退一步,她看不見他的表情。誰知離蒼伸手抓住她的衣襟,抬起頭卻是滿目淚花,“你真的要走了?”不再回來了是嗎?

藉著鍾薈的身影掩耳盜鈴似的躲着對面的花枳,草枳看到對面僵持的兩人不由得唏噓,還好她站得遠啊!要不然花枳手裏的劍就得捅到她身上了。不過……鍾薈是不是站得太直了?

草枳探出身抬眼看了一下,沒想到鍾薈也失了魂一般,怔在原地。

她要走了。

她要走了。

兩個人的失神,一個哀傷,一個悵惘。誰知道別人的心思呢?

鍾薈沒有留下看熱鬧,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院子很是清凈,剛入住也沒有來得及買私奴,小小的院子困着鍾薈,他覺得有些窒息,突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他是怎麼了?

大白日頭一回躺在床上,鍾薈把臉埋進被窩裏,第一次不顧形象,他緊閉雙眼想要忘記之前的事情。

“師父她是仙人哦!”

“我們要離開芷國了……不會再回來了……”

被子蓋過頭頂,被窩裏的人輕聲自言自語,“走就走了。本來就不熟悉。要好好再謝謝人家,要送禮嗎?爹知道嗎?人家本來就不是芷國人吧。也是,這裏本來就……就……”

就什麼呢?鍾薈也不知道。可是,她本來就是芷國的仙人啊!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這裏了嗎?她一直都在這裏,現在要離開去哪裏?

鍾薈把被子放下,呼吸着外面的空氣,眼睛乾乾的,空洞地望着床頂,失神地問,“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夜裏,蜀蜻在院子裏擺了一桌小宴。

“特殊時期,一切從簡了。”蜀蜻倒了杯茶敬江苘,“最近是多事之秋,謝過師祖光臨。”

江苘微微點頭,沒有舉杯。蜀蜻也不見怪,自己飲了。桌上的氣氛有些奇怪。除了主位的蜀蜻和江苘,剩下的人都各有心事。

女皇駕崩,影響這麼大嗎?江苘有些意外,這些年輕人格外的失落啊。

離蒼突然站起,靜謐的氣氛一下被撕開,離家兩位姑娘有些緊張地拉人,想讓他坐下。草枳的臉色也不好看,做賊心虛啊!鍾薈和花枳倒是心不在焉的,或是魂不守舍?江苘掃視一圈,台上的人神情各異,顯然發生了什麼意外的事。

“草枳又多嘴說了什麼?個個這麼緊張。”江苘點明始作俑者,平靜地問。

離蒼被壓住坐下后,委屈地看向自家師父,“師父要走了嗎?以後……我們是不是見不到面了?”

原來是……這事啊。江苘有些意外,離別啊。她倒是沒想到,“嗯,有這個打算,不過不急。花枳她們要是想留下也可以,還會再見的。”

草枳心累極了。早知今時,她就不說了。離蒼果然含淚委屈地看着“冷血無情”的花枳,江苘這話等於白說。花枳那丫頭怎麼可能留下呢?指不定還往人家心口插了幾把刀呢。

“這、這事還沒影呢……要不、先吃菜?”草枳試圖活躍一下氣氛,伸手戳了戳旁邊的花枳,卻想起華穎不在,不由得問,“華穎那傢伙呢?又窩在藥房裏了?”她好像一早上沒見到華穎了?

“她回去了。”江苘平靜地回答。

“哦,回去了。”草枳點頭應下,拿起杯準備喝茶潤喉,卻頓住了,“回、去、了?”問完卻立刻噤聲。嚇得捂住自己的嘴。桌上的少年臉色果然變了。這麼快?!

“那你的傷怎麼辦?”草枳嚇得口不擇言,問完就被花枳的眼刀子戳死了。想要彌補卻沒有機會。

“什麼傷?”

“師父受傷了?嚴重嗎?”

“師祖怎麼了?”

顯然桌上的人都聽到了,草枳生無可戀地喝完杯子裏的水。她可能真的壞事了。嘴欠!

江苘微笑着安慰大家,鎮定地氣場讓人不由得相信她。一場宴就這樣先起后平的過去了。

月光藏進了雲霧裏,細雨沙沙落下。

鍾薈走出屋外,看到了往常的雨色。這座城沒有一天的完整的晴天,白日多霧,夜裏便絲雨綿綿。從未有晴天。

他支開了小葵,想要一個人靜靜。他也不知道在煩惱什麼,只是想要一個人,一個人……

雨色朦朧,穿過雨隙油紙傘下他看到了她。回過神時,鍾薈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江苘的面前,和她一起站在望風亭中。

鍾薈攥緊了傘柄,一直低落的心忽然活躍起來,咚咚咚地撞擊着胸膛,他想要問,問什麼呢?他想問。

“你要走了?”聽到自己問題,鍾薈露出幾分失落,他不想問這個。

果然江苘應了一聲。卻沒想到她還說了一句。

“該回家了。”

“你家在哪?”鍾薈被吸引住了,吐口而出后,矜持地又問了一遍,“師祖是哪裏人?不曾聽父親說過呢。”

“海外之鄉,他們不知道。”江苘有些懷念,看到鍾薈好奇的目光,她難得的歡喜,突然想要回到那個地方,“鏡湖。很小的一個島國,也很大。”

話里的矛盾讓人不明白,但鍾薈認真地聽着,他第一次見到江苘這樣的笑容,心裏的煩緒好像不見了,溫柔的像一片湖水,靜靜的有了鳥雀的歌鳴。

“鏡湖遠嗎?”鍾薈也有了嚮往,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地方,卻意外地想要了解它,喜歡它。

江苘伸手接了一滴雨,指尖微濕,“曾經很遠。航船兩日。你還未出過芙蓉城吧?”

話題轉到了他的身上,鍾薈點了頭卻覺得有些窘迫。他確實……如同井底之蛙。有些意外的難堪。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許多,不過幾日卻發現自己遠不如人。

江苘輕笑着看他,聲音意外的溫和,“這座芙蓉城是我設計的,和我的家鄉很像。就連雨……也有些相似。”她伸出整隻手迎接這場雨,輕柔的、濕潤的、帶着莫名的喜悅,雨點消失在掌心、指尖,滑落掉入草葉。

“這裏真的很美。”江苘看著鐘薈笑着說,“我很喜歡。”

雨輕飄而落,只有風聲沙沙響起。鍾薈聽到了,他的心跳。

江苘把手被在身後,轉過身正對着鍾薈,輕聲問,“你也喜歡,對嗎?”

清風從二人之間擠過,鍾薈躲開了江苘的目光,下一瞬又迎上,一隻腳卻退了半步,“我……”他無法說出口,飛速的心跳讓他有些失智,他害怕說出了什麼他無法說出的話。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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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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