苘草薈薈7

苘草薈薈7

“我真沒想到是你。”

原被眾人認為暴斃的女皇在一位頗有仙風道骨的道姑攙扶下從屏風后緩緩走了出來,坐在龍椅上。

隔着長長的殿堂老人的聲音居然還能抵達殿外江苘的耳邊,一點也不像是垂死之人,或者說,是迴光返照么?江苘側着身子瞥向台階之上的兩個人,未置一詞。

殿下的人還在廝殺,而殿中對峙的皇女臣子們早已驚出一身冷汗,慌不迭地跪下,齊聲拜見女皇。

江苘看了一眼台下的戰場后對那位女皇奚落道,“你倒是唱了一出好戲。”

“不及仙子作壁上觀。咳咳!”

女皇嘶啞着嗓子,言語裏隱約有些憤恨。方才清亮的嗓音如曇花一現,好像是眾人幻聽一般。

也許是衰老的速度……太快了吧。江苘看着女皇恍惚間腦海中憶起了當年那個垂髫的女童。唉……

“江先生。建國之諾,可還作數?”女皇不適地問,那隻捉住道姑的手瘦骨嶙峋,血管如爆裂的樹皮凸起。

“應人之約,當守如是。”

殿中又是一片寂靜,跪在地上許久的臣子們終於被叫起來了。這詭異的情形讓人戰戰兢兢,不得不多疑。

“今日,太女不敬,無旨調兵。”女皇沉聲問責,面無表情看着太女,注意到二皇女埋頭抱拳候接着又說,“但事出有因,二皇女私下養兵,濫用職權,勾結權臣誤傳帝旨,二者各承一責。”

一場權利之爭就這樣高拿輕放,扣了點俸祿,拘了些時日就過去了。江苘看了眼階下的血流便不願多看。

幸生的人還不能以為結束,這一切才是開始。

“朕——”女皇一人站了起來,揮退了身邊的道姑,迷暗的目光陡然犀利逼視太女,“現立新帝,由太女繼。廢觀天道館。二皇女接大帥印,即刻赴任。三皇女調任芙蓉城守,由離將軍護城,二者無命不得入城。”

眾人獃滯在原地,這帝口親宣的旨意……

不等她們奏議,江苘看着那位叱吒風雲的女皇睜眼直望着殿外的天——暗沉無光。

天空劈下一片雷鳴電閃,瞬間照亮了整個芙蓉城。響雷驚天,震醒了垂首的人。這親政數六十年的女皇,到底是去了。

年滿四十的太女鍾離芝正式繼位,成為芷國的第四代女皇。登基大典從簡,先發國喪。一場似是而非的鬧劇就這樣戛然而止。

“你不合適,我會取代你。”鍾離蒓按住腰間的劍柄不客氣地說。

已是新皇的鐘離芝對她的挑釁並不動怒,“我和你一樣,不送。”

看着二蒓離開,三皇女不明白她們的對話,“皇姐,為什麼不除掉二蒓?她的兵權……威脅太大了。”停頓了一會兒,三皇女環顧四周,上前小聲說,“聖旨……”

“阿蕙。她不是要權,我們只是觀念不同罷了。”鍾離芝不願多加解釋,但看自己的胞妹仍是一頭霧水最終忍不住嘆氣。

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就是太局限在她的身上了。二蒓和她並不是對立的。她們真正的敵人,不在芷國。

“你覺得現在的芷國如何?我和二蒓為政有何不同?”

如此放肆的問題讓三皇女氣急敗壞地想要罵人,“皇姐!你為政仁慈,豈是那暴虐無德的傢伙能比的?!再說了,現在虎狼環視,興兵動武絕非上策!以謀略才智而言,沒有人比皇姐更厲害。這位置本就是皇姐的。”

“我主和,是因為國內蛀蟲未除,恐有內外之患。但若是有二蒓行兵,朝政一派倒是不會亂來。這位置誰來坐,我並不在乎,但是……阿蕙,芷國的危難並不是外敵,也不是腐官。二蒓她們太小看他們了。”

“她們”“她們”搞不清楚的鐘離蕙思索無果,只好勸慰道,“反正我相信有皇姐在,一切都會解決的。我遷出主城也方便監視二蒓,皇姐有需要就叫我,無召入城什麼的,我可不怕。”

“你既然信我就放心去做事。城外六部的事要認真對待,不能再輕浮度日了。”姐妹二人相談許久。

宮裏的事從白天到黑夜,暗潮還未翻湧,只是有風吹起了水面的浪花。

鍾離芝送人出宮,看到了候在宮門前的江苘。鍾離蕙疑惑地嘀咕了一句,人怎麼還沒走?

“先生!久等了!”鍾離芝快步下車,立刻上前作揖一拜,“此行幸有先生相助,道觀一行人具已離去,未生事端。往後幾日也要勞煩先生操勞了。”

鍾離蕙聽了恍然大悟,對於江苘也多了幾分真誠的謝意,也跟着道謝了。

“明日一戰可準備好了?”

“雖有萬難,但必成之!”

這堅定不移的語氣讓江苘聽了多了幾分安慰,臉上難得有了幾分笑意,“好!”

這一晚,全國守喪;這一夜,戰火突起。

二皇女方才離城未抵駐地,起義軍就揭竿起義,與皇家部隊正面相撞。三皇女還未入城外六部就職,沿城的流民就開始湧入城中行兇作亂。夜間先得到消息的官員們頓時亂作一團,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這幫亂民!該殺!天子駕崩之時竟敢以下犯上,趁機作亂,簡直是膽大包天!目無王法!”

“流民作祟是小事,那些男奴聚眾殺人才是大罪!現在就派兵,一個也不能放過!”

“沒錯,沒錯!就是男奴作怪,反了天了!”

下面談得熱火朝天,新皇一言不發的看着她們。許久之後,大殿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某瞬間官員們噤若寒蟬,有人小聲地問,“不知陛下有何決策?”

被搶先一棋的鐘離芝沉着臉看着滿朝官員,決策么?早年她意欲提高男子的待遇,卻被朝中重臣一致壓下,後來被外派從軍也是多有暗礁阻撓,事事不順。期間有多少人盯着她呢?又有多少人就在這大殿之中呢?

極端就意味着危險。劍懸在項首,這幫傢伙還想着要割斷綁着劍柄的繩子,自尋死路。

一大早有人起得早,有人睡不好。

像江苘這樣能晚起又睡得好的傢伙不多了。

“街上說,城外有人造反了!”草枳興沖沖地跑進來說,“昨夜官道上也打了一場,死了不少人,昨夜下雨,皇宮裏流出來的都是血水啊!你昨晚跑哪去了?看見了沒?!”

睡得一身腰酸背痛的江苘興緻缺缺地附和了幾下就不搭理草枳了,吃飯要緊,要不是被餓醒了她還想再睡多一點呢。

“哎呀你這人真是!新皇一上位就和那些起義的男奴議和,城裏的男人都要瘋啦!這女皇腦子真奇怪,好好地怎麼會站男人這一邊?這芷國可沒有這樣的風俗吧?”草枳摸着下巴搖頭琢磨。

後面進來的花枳還帶着一幫人,人到齊了。

蜀蜻進門聽到了草枳的話,認真地解釋說,“兩百年前芷國並不是現在這樣的。先皇建國,男女同朝為官,官學弟子也是不分性別,朝試一視同仁。只不過那時女子的機會多一些。但祖父說過那時的芷國,確實是一個盛世,在開國女皇的手裏。只是現在不一樣了……”

聽着父親的哀嘆,鍾薈好奇地問,“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既然有過那樣的時期,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呢?

大家也好奇地看向蜀蜻,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些陳年秘史。草枳最為興奮,她到芷國這麼久還從未聽過還有這麼一段歷史呢!這書上可不是這麼寫的,她還以為一建國男子就被貶為奴隸,任人宰割哩。不然的話,就兩百年,這地位、觀念的變化也太快了吧?要真是這樣豈不是詭異的很?

坐在江苘旁邊的華穎看了她一眼,鍾薈也注意到了不為所動的江苘,心底有所疑惑。

她若真是開國之人,當年之事必然清楚。可他卻不曾聽人提起,連這院中的人也不知道。江苘,她究竟是誰?鍾薈實在想不明白。方才父親的一番話,大家都很驚起,可只有她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早就知道了似的。還是說……她只是不露聲色?

蜀蜻開始講起當年之事,鍾薈一心二用,聽着父親的話還忍不住暗暗觀察江苘,想要看出點什麼破綻來。

“男子懷孕是蠱?!”華穎驚起身,難以置信地大問。她下意識看向江苘求證,“你從沒說過!”這種事……怎麼可能?

“不然你以為呢……”江苘停下筷子也有點不敢相信,華穎的醫術她是不是要重新評估一下?

“我還以為這是天生的呢?難道不是一方水土作怪,才這麼……咳!男生子……原來不是本來就可以的啊。什麼蠱,也太厲害了吧?”草枳微囧,低聲喃語,苦思不得其所。

鍾薈也驚訝極了,他也沒想到,世上會有男子願意以身代愛人生子,還練出了這樣的蠱,“難道是……父子蕾?”

“沒錯。它原本是一種子母蠱,又和一種藥材結合才有了父子蕾的效果。”蜀蜻讚許地看向鍾薈,詳細解釋了一番。“其實父子蕾真正的效果便是讓男子腹中可孕,安胎只是其中一種作用。當初男后費勁心思代女帝生子,這一種蠱被練成后對男子的身體是沒有損害的,甚至可以安胎護體。沒有現在傳的那些害處。”

對蠱醫最感興趣的華穎撐着下巴問,“既然百利無害為何會被禁用?現在的男子也沒有中父子蕾,卻又可以生子,這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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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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