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誤落敵手
見庄內僕人散去不少,卻看不到丁原和天清大師,想來若非罹難,也便各自散去,獨孤晟忍痛整理一番父親遺物,睹物思人,又痛哭一場,又將庄內銀兩財物分給眾人遣散,這才與舅公趕赴大理。
段譽自當年雁門關一役后登基稱帝,去除民瘼,身體力行,將一隅小國治理的政通人和,隱隱有中興氣象,在位三十餘年傳位於子,此後雖然在天龍寺出家,一年倒是有半年遊山玩水。
兩人並不着急趕路,一邊遊覽山川,一邊隨意指點獨孤晟功夫。段譽一身武功全憑誤打誤撞習得,並不擅長教人,但學武之人,多從內力着手,當年鳩摩智大師曾於枯井中贈與他《易筋經》,雖已在多年前歸還少林,研習之法卻深印腦海,正好傳給獨孤晟一路鑽研。
《易筋經》最適合內力毫無根基者從頭練起,共含一十二式,不同於尋常練習內功法門之打坐吐息,可坐可站,通身不必用力,只需自然吸氣,將氣息在周身諸穴遊走一周天,內力便小有增益。凡練習者,須從第一式練起,一式練的純熟後方能練習下一式,各式俱熟,則能易氣、易脈、易髓,漸至易筋、易發、易形。
獨孤晟天資聰穎,記性極好,段譽稍加指點便領會練習的法門,依着口訣逐加練習,他家傳所學重在劍法,於內力尚未修習,《易筋經》又是少林秘寶,一練之下頓時生效,幾日下來便似乎覺得多了幾分氣力。
兩人人信馬由韁,一路上上走走停停,日出即行,日落即住。獨孤晟依照《易筋經》口訣日日苦練,此時已習完第一式。
段譽見他內力已小有根基,便教他習練“凌波微步”,他年輕時全仰仗此保命,最適合這個甥孫不過。
“凌波微步”以易經六十四卦為基礎,講求”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腳步踏遍六十四卦一個大圈,內息自然而然地也轉了一個周天。因此每走一遍,內力便精進一分,與“易筋經”同練,卻也相得益彰。
《易經》繁複異常,獨孤晟一時哪裏明白其中真諦?好在段譽精熟此道,隨時指點,加上“凌波微步”口訣步法自成體系,依葫蘆畫瓢照練,熟能生巧,一個月後,獨孤晟對其中關竅已約莫掌握了七七八八。兩人興之所至於路上施展比試,獨孤晟奔的雖不“凌波”,卻也“微步”的貨真價實,頗有幾分段譽年輕時打不過便溜之大吉的風範。
又過了月余,三人行至邕州城外,此地與交州、大理互通已久,遠遠望去屋宇鱗次櫛比,看起來十分繁華,往來居民衣飾又不同於中原,別有一番風味。
兩人剛要入城,忽然覺得地面抖顫,直如跟地震一般,看四下里頓時騷亂,中街店鋪里的人都跑出來,整條街亂成一團。緊跟着看西門外塵土飛揚,“踢踢踏踏”一頓響聲過後,從塵霧中走出幾排馬隊,浩浩蕩蕩,竟似有一二百匹,段譽兩人駐足觀瞧,這些馬雖不是寶馬良駒,但看起來膘肥體壯,頗為神駿,只是領頭幾人面帶怒容,嘴裏呼罵不停,說什麼“宋人出爾反爾”等等。
邕州本置有買馬提舉司,正是方便大理、交、黎等州與大宋互通貨物,他國商賈將麝香、胡羊、披氈及藥物、馬匹販運至此,再將錦繒、豹皮及諸奇巧之物交換回去。
段譽見這些人都是大理人模樣,知道他們都是過來交換馬匹,扯住一人問起緣由,那人憤恨道:“還不是宋人狡詐多變,互市說停便停,哪管我等死活,走走停停約莫三個來月,逗子鬼火!”
聽那人滿口牢騷,段譽皺起眉頭,心裏大惑不解,此時街上行人紛紛,多為商賈打扮,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也是口中多吐怨語。兩人本想找一處酒店歇腳,哪知商客齊聚,連問了數家,都已是人滿為患,好不容易找了一處茶館,尚有幾個座頭,靠窗坐下點了茶水瓜果休息。
鄰桌中一群人圍坐,不時唉聲嘆氣。一個頗精壯的大漢忽的重重捶了一下桌子道:“他奶奶的,大老遠從湖南趕過來,只因朝廷一句話,這互市說停就停么!”旁邊一個瘦小商人對漢子連使眼色,低聲道:“趙四哥,莫要高聲,眼多嘴雜,別讓人聽了去”。
趙四哥嚯的站起身子,越發高聲道:“講便講了,難道事情做了還不讓人說么。打壓百姓有的是力氣,哪看見官兵在北方跟金狗招呼?”瘦小商人慌忙站起來把趙四哥按下去,眼睛一邊向門外張望,一邊不住壓低聲音勸說。
這一番話引來周遭一陣騷動,眾人多是從各地趕來的商販,本想藉著互市之機換些貨物,互市一停便只能空手而還,都難免口出怨言。
只聽角落裏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大理國本與我國交好,正好換了馬匹揮師趕走金人,奈何朝廷只想跟金狗求和,西南倒是防備的緊。”
段譽聽這話講的不錯,心想:“宋金交戰,西北諸族馬匹販運不進,正好換了大理馬匹以備軍用,此次互市驟停,定是宋庭向金國示好,以表求和決心。宋庭對我大理防備森嚴,國民向來多有怨恨,若因馬匹販運引出兩國騷亂,可是得不償失了,惟望我兒正興多加懷撫,莫要生出什麼事端…”
店內商客紛紛談論,由互市說到宋金戰事,又談及“風波亭”之禍,不住惋惜岳飛等人枉死,店內不少人高聲唾罵奸相弄權,說到氣憤處,將店內桌椅茶碗弄的叮噹亂響。
忽聽一人氣呼呼道:“朝廷苟安,我們武林中人便不能殺一殺金狗么?”
這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引來店內客人一陣叫好,獨孤晟轉頭望去,見門口桌旁站着一名瘦小漢子,生的獐頭鼠目,鼻下留着兩綹鼠須,樣子看來十分滑稽,這瘦小漢子見客人們叫好,面露得色,笑眯眯的沖眾人做了一個四方揖,他本來眼睛長的就小,這一眯眼,看起來卻像閉上了一樣。
“梁老三,像你這翻牆越戶的本事,只怕大金國皇宮內院也擋不住你偷香竊玉啊……”
角落裏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引得眾人一陣鬨笑。有人又趁勢起鬨道:“梁老三他日直搗黃龍,與金國狗皇帝眾嬪妃痛飲,也算奇功一件”,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那名被稱作梁老三的漢子臉上一紅,衝來聲狠狠瞪了一眼道:“梁老三原來是混賬東西,我是認下的,不過早已經痛改前非,現今國難當頭,中原豪傑正欲北上助戰,我正是要與天下英雄一道,去殺幾個金狗……”
不待他說完,角落裏那人又是一陣怪笑道:“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你也配算英雄么?”梁老三將手中短刀一拎,怒沖沖道:“你想怎樣?”
“小老兒不想怎麼樣,只不過可不像你這樣胡吹大氣,嘴上功夫震天響,只怕見到金人,屁也不敢放上一聲”。
梁老三聽完頓時擎刀在手,剛要撲上去,段譽輕咳了聲,道:“梁老三,你很威風啊”。
梁老三高叫一聲:“又是哪個?!”扭頭沖段譽兩人桌上一瞧,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神色,搶步上來納頭便拜,恭恭敬敬道:“您老人家安好,梁尚給您老人家問安了……”
段譽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在桌前坐下,梁尚望向獨孤晟,見他年齡幼小,一時不知該如何招呼,段譽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氣,回頭你們再親近,怎的你要北上?”
梁老三恭恭敬敬回道:“前日有朋友帶回消息,說各地英雄正商議要追隨紫岩先生北上抗金,小人聽了,自忖這點道行不濟事,但好歹要殺上幾名金狗,也不枉恩公一番教導”。他雖然長的猥瑣,但這幾句話卻說的極為誠摯,獨孤晟在心裏贊了一聲,沖他豎了豎拇指。
段譽點頭沉吟,道:“武林中人若能勠力同心,也算一件幸事”,想起當年群雄趕赴西夏營救大哥喬峰的場景,至今思來仍覺熱血沸騰,只是時隔多年,物是人非,故人多成一抔黃土,不禁黯然神傷。
梁尚見他臉上忽喜忽悲,一時不敢插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輕聲道:“恩公可是從大理來?”
段譽搖頭道:“離大理已半年有餘,怎麼?”梁尚答道:“十幾日前,我聽朋友說大理地震,損十六寺,壞民居無數,又傳東方三十七部反,小的心念恩公,正要去大理探望,沒想到在這裏遇見”。
段譽聞言大吃一驚,當下恨不得馬上飛回大理,他雖讓位於兒子段正興,但素知這兒子一心禮佛,國事皆倚仗高氏勢力,如今內憂外患,只怕高氏諸子趁機生變,難免不可收拾。如今帶上獨孤晟返回大理,只怕橫生枝節,若不帶這個甥孫,又怕他孤苦無依,兩下躊躇,一時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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