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村
“謝謝,我會注意的。”將兩張通緝單交還給佐成,這會的千柳倒是表現得像個普通少年該有的模樣,溫和而又充滿了被幫助的感激。
說不上是性格詭異多變的千柳還是轉瞬間就判若兩人的安騰晉言更令人產生捉摸不透的既視感,老實如佐成只能將其歸功於人各有特點。
此時此刻,這個與女兒分別已久的中年漢子看着沒房沒車父母雙“亡”,幾乎是一天之內就被迫失去了所有的少年,內心的憐惜之情如同滔滔洪水般湧上心頭,不假思索的話語脫口而出:
“要不這樣,我收養你吧!”
千柳伸出的手猛然一抖,連帶捏住的兩張薄紙也跟着晃了三晃——這次是真情實感地受到了驚嚇,不摻雜半點虛偽作假。
錯愕的眼神正對上注視自己的那兩道正義十足的視線,原本還掛着偽善弧度的唇角徹底凝結。
大叔你竟然是認真的嗎?!
“比起可憐我來說,大叔不如去幫助那些從未感受過父母關愛的孤兒,他們比我缺愛多了。”
世間因為各式各樣亂七八糟原因所造成的棄兒數不勝數,真要把自己包裝成好人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吧,你的突發奇想可經不起考驗,還是說……另有圖謀呢?
千柳不無惡意地想到。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每次有多餘工資只給孤兒院捐過款。”佐成笑了笑,對自己話中的行為樂在其中,“領養什麼的也是第一次有這個想法……說來也巧,我曾在茵郁市的某家孤兒院偶然碰到過姓千原的一家人,不知道當時被抱着的黑髮小孩會不會是你。”
佐成玩笑般隨口提的后一句卻被千柳認真聽了去。
出於某些原因,自己還真被那兩人帶去茵郁市住過不少時日。
介於這樣的好人是真不多了,哪怕他的話誇大其詞,也讓千柳的眼神中染上了幾分真實,嘴角勾起笑意道:“按照一般小說套路,這個時候的我應該重振精神踏上尋仇之路才對,所以大叔的好意只能心領了。”
“哈哈好吧,會有這個想法大概是因為那天的行動我自己也在場的原因……不過,千柳,”佐成流露出為千柳着想的擔憂眼神望向他,“安藤長官當時點出你並沒有因為遭受到不幸而憤怒不甘……你那個時候真的沒有感到難過嗎?”
佐成仔細回憶了那天和今天與千柳面對面的所有情景,有意料之中的反應有超乎尋常的轉變,唯獨缺少了最該出現的悲傷和無措。這個少年看似被動,實則一直處變不驚地宛若乘風破浪的艦艇,看似搖搖欲墜隨時有沉海的危險,到頭來卻角度刁鑽地應付完所有迎面襲來的巨浪。
僅個人而言,佐成認為這都是千柳出於強烈的自尊心而不願在外人面前輕易露出脆弱,所以將自己以他人難以參透的態度層層包裹。
一定是因為小時候父母陪得太少吧,而且從小身體也很不好的樣子……
被那雙感情愈發濃烈的眼睛注視,千柳不禁抽了抽嘴角,他懷疑這位愛心泛濫的大叔又腦補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因為沒必要啊。”這是千柳的回答。他特地去找知情人了解更多自己不曾知曉的有關父母的事迹,可沒記得有要求過請人順便解析糾結在情感上的坎坷心路歷程。
千柳算是看出來了,這個跟自己完全不熟的大叔會說出如此這番話純粹就是善心爆棚兜不住了,用以前聽過的一個詞彙來描述,大概就是“聖父”吧?或許不太準確,畢竟前一次的人生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如何搞好生計上,這些用於調劑無聊生活的流行事物沒怎麼沾過邊。
“我沒那個閑心去玩傷心欲絕。那兩人還活着,而我現在正努力去找到他們,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蹲在路邊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原因。”乾脆地轉身,千柳明確表示出了自己的不耐煩,“生死都由你們說了算,我不同意所以我的反應就不正常了?還有啊大叔,你身為搜查官的警惕呢?不要見人長得年輕就毫無防備啊。壞人可不會把身份寫在臉上,真相說不定就是最意想不到的一個。根本不了解情況就想把陌生人領回家,心真大,我可是從大叔提出來的那刻起就忍不住在懷疑你的企圖了哦。”
“我只不過是覺得——”
“對了對了,做人要講究誠信,交易內容我還沒告訴大叔。”千柳不客氣地打斷了自認毫無營養的話題,“在煙突山,童叟無欺的可靠消息,新鮮出爐的那種,快的話還來得及趕上。”
“那麼再見了。”
這次揮完手后千柳沒有再給佐成絲毫開口的機會,腳底生風地快步離開這裏,擺明了拒絕再和他交流。
被甩在原地的佐成唯有苦笑,他自己的懷疑完全是多餘的,其程度貌似還不及千柳的一半,靜站了一會兒后還是選擇往少年所行的相反方向走去。
……
已經走到宿舍門口的千柳忽然腳步一頓,在這個無人走廊里,他的臉上表情逐漸變得訝然。
有一股說不出是清涼還是陰冷感覺的氣流似乎在身體裏一閃而過,遊走完身體各處,最後沉寂於他身體的某個深處消失無蹤,全程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談不上美妙,但心情卻因此愉悅了不少。
難道這就是種子所說能使它變強的負面情緒能量?這麼說是剛才的佐成有被他打擊到嗎……
不知道該有何感想的千柳神色複雜了一瞬,隨即將它拋出腦海,一把擰開房門緊接着就皺起了眉頭。
他走前沒有拉開窗帘嗎?
厚實的帘布不同於前幾日的狀態,此刻嚴嚴實實地將整扇窗戶遮擋得密不透風,再加上這個房間的地理位置不太好,距離早起時角度尚可,然而目前已經偏移不少的陽光所帶來的結果只有一片茂密樹葉的黑色投影而非暖人心扉的溫暖光照,以至於開門的那一刻千柳只覺得撲面而來的窒息黑暗當頭壓下,太過的突然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該死的夜盲,本該隨身的便攜手電還被他丟在了床邊充電。
簡直就像是專門針對的場景,在場的也只有他自己看不清任何東西,對於另一雙正常甚至視力頗為上佳的黑色眼眸來說,千柳試圖尋找到開關時的焦躁神情和動作被看得一清二楚。
隱約記得喬伊小姐說過這幾天會進屋打掃的千柳沒有多想,身子貼在牆邊依靠走廊射進來的少數亮光想要看清明明已經爛熟於心的開關位置,然始終無功而返,手臂以肩膀為中心呈扇狀摸索着,死活挨不到東西的千柳懊惱地“嘖”了一聲。
白熾燈應聲而亮。
開關清脆的碰撞聲響起時千柳就意識到了不對,儘管沒有察覺出任何敵意或是殺氣,但是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本想以極快速度抽出苦無的手卻先一步被牢牢鉗住——對方顯然對他的套路熟悉得很。
亮鋥鋥的燈光下,千柳的臉黑得堪比沾滿黑灰的鍋底,他微眯雙眼打量一番來人,更是氣到不行。
說好在煙突山碰頭的哈士奇跑屋裏來了,還有個更重要的前情提要是這人偷吃了他送人的禮物!
“我沒想到你對黑暗的敏感程度這麼嚴重。”
長着一頭暗紫色短髮的人低頭看了看千柳近乎炸毛的表情,斟酌一番后率先開口,明明是一副平淡的語氣,傳到千柳的耳中愣是給他聽出了嘲諷意味在裏面,不過此刻被拿捏住的千柳並不能為此做出什麼,他掙了掙發現光拼力氣的話那自己絕對是被完虐的一方,反正也不是來找茬的,乾脆就此泄了氣。
老師是對的,哪有因為黑就失去行動力戰鬥力還輕易就被控制住的忍者,說出去都嫌丟人。你不求他在黑暗中能做到什麼感官更加靈敏,起碼不能沒做好心理準備就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只會原地打轉啊,果然很丟人,實在是丟人。
為自己的不爭氣表現暗自痛心疾首的千柳想到了種子曾給他帶來的短短几分鐘福利,那於黑暗中也能窺探一切的無上快感……這一切只要去提升種子的力量就可以得到。
思忖間千柳狡黠的藍眸時不時劃過一道不懷好意的光,俱讓上方的火村盡收眼底,讓本來看人挺安靜於是想放手的火村罕見地產生了遲疑——他平日裏處理事務一向都是果斷決絕的態度。
這人可真不是個會安分的。
暗懷心思的兩人在靜謐中面面相覷。
“好放開沒,我正想去煙突山找你談談。”
感受到手腕上自出現就再未產生變化的力道,千柳沒好氣地說道。
“談談?帶個聯盟搜查官一起去嗎。”
火村放下手,同時後退一步及時躲過襲來的肘擊加迴旋突刺。
“誒沒想到你都聽到了啊,我還以為沒人在那呢。”重獲自由的千柳笑眯眯地收回劃破了火村衣服一道口子的苦無,大言不慚地承認道,“畢竟我講究‘誠信’嘛,別人就是衝著這個才來做交易的,可是——”
“你的偷吃害我差點沒能完成一個約定。”
數枚疾馳而來的苦無讓直到剛才都應對自如的火村皺緊了眉,他實際上並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兩個人現在需要的是交流而非千柳執意的爭鋒相對。
隨手抄起一把看起來分量並不輕的椅子橫掃過部分苦無前行的軌道,火村面無表情地任由其中一枚衝著臉來的尖利器具劃破臉頰皮膚,淡定鬆手,蓄力抬腿,一發爆響的猛踢,在千柳未完全出口的“卧槽”中把在狹窄空間躲閃不及的他給砸上了牆,接着大步跨過去卸了千柳用於作亂的兩條胳膊。
“關於那件事我道歉,所以現在可以冷靜下來乖乖聽我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