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梅朝煬辦公室。

桌上放着特助聶慶拿回來的調查材料。

梅朝煬抽出一張照片，隨手鬆了松領帶。看見梅奕卿他就窩火，不提前散一散，他怕把照片碎了。

梅朝煬沒好氣地問聶慶：“他們怎麼湊到一起去了？”照片上，梅奕卿和孟戈正在藝術館門前較勁。

聶慶：“一起去看了畫展。”聶慶的父親是梅家老爺子梅鋮的管家，聶慶以前跟梅朝燁走得很近，現在是梅朝煬的特助。

梅朝煬哼了一聲，“他才回來幾天就開始折騰？你不是一直說他跟孟家沒有聯繫嗎？聶慶，你該不會是有意瞞着我吧？”

聶慶在梅朝煬面前習慣性雙手交叉，身型板直，雙眼視線四十五度，極少直視梅朝煬，也不會在他面前低頭，始終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聶慶這副模樣讓梅朝煬很不舒服，梅朝煬覺得自己掌控不住這個人。

聶慶和梅朝燁年齡相仿，兩人從小到大形影不離，都是一板一眼的優等生，和梅朝煬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舒服歸不舒服，梅朝煬還得用他。

聶慶畢竟是梅鋮指定的特助，穩重幹練、辦事利落，主要有他在，梅朝煬就不用操心。最重要的是，當年梅奕卿鬧着要罷免梅朝煬的時候，聶慶出其不意的投了反對票，替梅朝煬挽回了顏面。

如今梅家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梅朝煬也怕離開了聶慶，他一個人搞不定里裡外外。聘請一個經理人不是不可以，但經理人未必有聶慶能幹，而且，肯定不會像聶慶這樣對梅家忠心耿耿的。

梅朝煬不會做生意，但他會算賬。

算來算去，梅朝煬選擇忍他。一個想要把身板挺直的大齡光棍而已，只要看緊了，還能翻起什麼大浪？

梅朝煬將照片扔回桌上，指揮聶慶道：“去看看他，讓他離姓孟的遠點兒，我大哥怎麼死的還沒定論呢，搞不好是被姓孟的仇家暗殺的。”

梅奕卿能聽話才怪？

但聶慶不能直說，說出來梅朝煬當場就能炸。梅朝煬脾氣暴躁又好面子，做事不會迂迴曲折，聶慶能跟他相處這麼多年，全靠情商向下兼容梅大董事長。

聶慶：“那孩子不太精明，幫不上他什麼大忙。”

“是嗎？”梅奕卿語氣舒緩了許多，重新拿起照片來端詳，又端詳，順便品頭論足了一番，“長得倒是還湊合，不過，比陳瀚哲差遠了，沒氣質，單靠個模樣端不起來，上不了檯面。”

聶慶提醒他，“陳瀚哲下午約了您見面。”

梅朝煬搖頭，“還是別見了，推了推了，這節骨眼上。”

聶慶正要走，梅朝煬又喊住他，“你找機會探探陳瀚哲的底細，別讓他倒戈了。”

聶慶道：“不會，阿卿不信任他。”

梅朝煬：“小狼崽子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聶慶無奈，只能點頭，“知道了。”

梅朝煬實在是不靠譜。

幾年前，集團遇見些狀況，梅朝煬說他能解決，聶慶信了。聶慶哪裏知道，他打的是陳瀚哲的主意。

知道小狼崽子不好惹，還不長腦子亂點鴛鴦譜。老大不小的人了，滿嘴跑火車，連個孩子都不如。

梅朝煬拿梅奕卿當借口，誆了陳家好幾年了，眼看梅奕卿回國，這事瞞不下去了，他這才想起來讓聶慶去解釋。

不是說能做侄子的主么，您倒是跟您聽話的大侄子去說啊？

聶慶心裏有苦說不出，老爺子癱了，大哥沒了，阿卿還小，梅朝煬又不靠譜，他要是不咬牙守着，集團早就宣佈破產了。

這些年，聶慶也一直在調查害死梅朝燁的兇手，但查來查去，他都覺得不像是梅朝煬，梅朝煬的智商和情商，實在是~一言難盡，怎麼都不像是能幹出來那件事的人。

大本營。

肖文睿憤憤不平，“老大，這活兒咱不能繼續幹了，Eric這是詐騙啊。”

肖文睿突然奇想，讓一個在國外的同學幫忙調查，Eric沒有查到，但查到了陳瀚哲。

陳瀚哲當年在學校是風雲人物，獎項可謂堆積如山，隔着太平洋看過去都金光閃閃，他自己還有粉絲群和論壇，論壇裏面一片驚奇讚歎的景象，只有一條留言格格不入，惹起罵聲一片。

那條留言上傳的是陳瀚哲和Eric的合影。

跟帖中，陳瀚哲的粉絲說Eric是狐狸精，帶偏了他們的老公。

孟戈默不做聲，盯着論壇上的照片看。

Eric跟陳瀚哲似乎很熟悉，有一張照片他還衝陳瀚哲笑了。

孟戈第一次見Eric笑的樣子，十四五歲的少年，像是在他的心裏輕輕推開了一扇窗，無法形容的情愫隨着清風拂進來，讓他瞬間忘了呼吸。

沈斌：“老肖說得對，他們早就認識，而且關係匪淺，被偷拍到見面就四五次，沒拍到的還指不定多少次呢。況且，人家陳瀚哲根本不像他說的那般不堪，我們查來查去也是浪費時間。”

肖文睿：“感情糾紛，咱們插手不太好吧？”

沈斌：“是他隱瞞事實在先，我們不算違約。”

孟戈抖了抖蹲的發麻的腿，灌進去半瓶可樂，“我想想。”

肖文睿：“抓緊啊，老大。”

孟戈：“嗯。”

夜裏孟戈睡不着，翻身的聲音帶着床板咯吱咯吱響。

孟然聽到他下床的動靜，迷迷糊糊問他：“哥，天亮了啊？”

孟戈：“沒，我去晨跑。”

凌晨一點半，晨跑倒是爽快，空氣都不一樣的新鮮。

孟戈跑了兩圈，心煩，隨手給梅奕卿發了一條信息，“我不合作了，你找別人吧。”

一分鐘不到，梅奕卿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孟戈，你不講信用。”

都是不睡覺的夜貓子，講話沒必要繞彎子。

孟戈：“你有所隱瞞，這活兒我們幹不了。”

梅奕卿沉默了不過幾秒鐘，隨即道：“我承認我跟他認識，但僅僅是認識而已。”

真聰明，反應快到孟戈都驚訝，也可能不僅是聰明，是他心裏本來就有鬼。

孟戈：“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但這個案子我不接了，你找別人試試吧，我先掛了。”

孟戈不想繼續糾纏下去，乾脆果斷掛了電話，他怕被Eric說得動搖，那樣顯得自己特別白痴。

“孟戈你在害怕。大偵探就這點兒膽量嗎？”梅奕卿跟過來一條信息。

孟戈不敢再回。

他確實在害怕。

他想起孟然的話，你又不喜歡男生，千萬別和他糾纏，進去就摘不清了，知道嗎？

他怕他摘不清。

梅奕卿又發了一條信息，“明天有空嗎？見面談談吧。”

孟戈依然沒回。

梅奕卿盯着手機看了兩分鐘，氣得用被子蒙上了頭。本少爺求着你了是吧？不合作拉倒，不缺你一個。

睡不着，他給拍夜戲的謝繼揚打電話，罵人。

謝繼揚正在等戲，百無聊賴地拍着蚊子刷手機，“卿寶寶你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覺啊？”

梅奕卿一股腦罵了孟戈十幾分鐘，沒給謝繼揚插嘴的機會。

多大仇多大恨？

言語狠毒到戳穿人心。

謝繼揚：“那個~你是不是嚇着他了？你不能對他太苛刻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誰都像我這麼好脾氣，不是，我是說，你最好跟他見面談談。”

梅奕卿：“算了。”

謝繼揚：“你約他見面談談唄，不能就這麼放棄啊。”

梅奕卿不好意思說人家不想談，只道：“談什麼談，笨得要死，帶個累贅還不如我自己干。”

謝繼揚：“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還有我。”

梅奕卿：“你能比他強多少？”

謝繼揚：“……”

梅奕卿：“我還得在你這裏住幾天。”

謝繼揚：“住啊，隨便住，需要我給你雇個保姆不？”謝繼揚突然想猛醒，“你不是說有人管吃管住，你該不會是想去孟~”

梅奕卿打斷他：“你說的也對，我得再想想其他辦法。他查到了我和陳瀚哲認識的證據，聽上去還很生氣，估計是看到那些照片了，說明他還不算太笨，也不是沒有提升的空間。”

謝繼揚：“什麼照片，就咱們合成的那組圖啊？他去陳瀚哲學校論壇翻圖了？行啊這小子。”

照片是梅奕卿和謝繼揚兩個人發上去的。

那時候陳瀚哲總打着照顧的名義去看梅奕卿，梅奕卿煩他煩的不行，故意合成照片黑到他學校的內網論壇上，暗戳戳映射陳瀚哲喜歡男生。誰能想到陳瀚哲真的喜歡男生？不僅沒有起到打擊報復的作用，反而適得其反。從那以後，梅奕卿再也不見陳瀚哲了，聯繫方式也直接拉黑。

謝繼揚：“你還是把照片刪了吧，刪不掉的黑掉，留着也沒有什麼用處。”

梅奕卿：“嗯，有空我看一下。”

梅奕卿大意了，他沒想到孟戈能去陳瀚哲學校的內網論壇找資料。

照片是梅奕卿故意留着的。

他知道，陳瀚哲喜歡他。

他也知道，陳瀚哲跟陳榮津的關係其實不好，陳榮津跟他媽媽很早就離婚了。

梅奕卿留着照片沒有刪掉，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他研究過論壇登錄的IP，有一個IP很可能來自陳瀚哲，上個月那個IP還登陸過。

梅奕卿黑進那個論壇。

上周他本來想刪掉照片的，基於孟戈的不確定性，猶豫再三決定暫時保留，其實他已經把那個帖子隱藏很深了，沒想到還是讓孟戈翻到了。

窗外泛起魚肚白，梅奕卿趴在桌前睡著了。

陳瀚哲慣於早起運動，起床就接到電話，“那個黑客又登錄了，這次是國內的IP。”

陳瀚哲：“知道了，繼續留意。”

來電人：“他刪了一張照片。”

陳瀚哲：“到底是個孩子，幫我再發上去。”陳瀚哲能想到是哪一張，自己做的時候那麼勾人，現在覺得不合適了？

來電人：“這樣做是不是太明顯了，被他發現了我們監控論壇怎麼辦？”

陳瀚哲：“你以為他沒有發現嗎？”

發現，就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