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臧氏的話讓金素的臉色奇差無比,哪怕她進來堂屋后,就發現外祖母不怎麼喜歡自己,她也未曾料到,對方居然會對孫輩的心意如此糟踐。
當然,臧氏的那番話鎮住的,可不僅僅是金素,屋內其他人的神色也很是驚異。
在這凝滯的氣氛中,大家都一言不發,生怕引火燒身。
最後,還是那穿青色襦裙的女子笑着開了口:“原來竟是甥女來了么?瞧我這個眼神兒,剛剛竟未看出來你和大姑模樣上的相似,真的是……“
”對了,素素,我是你大舅母,我身旁這兩個分別是你的二舅母和三舅母,你舅舅們……”
就在金素將目光移向開口的大舅母時,只聽身前傳來“嘭”地一聲巨響,好是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忙抬眼去瞧,卻看到外祖母她滿臉怒色,右手正緊握成拳,放在床上。
所以說剛剛是她在捶床?金素心中再一次浮現出驚訝的情緒來。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聽到外祖母她冷冷地開口道:“張氏,你真的是越發不懂規矩了,君姑在旁,哪裏容得你開口?張氏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裏?”
張氏百口莫辯,忙跪下請罪:“君姑,兒媳並非這個意思,兒媳只是……只是……”
她只是想幫一幫眼前這可憐的外甥女一把罷了,這麼小的孩子,君姑這樣的長輩,又何苦和她過不去呢?
只是這些話,她心中想,可以;說出來?那是萬萬不能。
她這個長嫂都跪下了,另外兩名女子也忙開口求情。
“君姑,大嫂她不過是口不擇言,衝撞到了您,您就饒了她吧。”臧氏的二兒媳郭氏開口勸道。
她這句話乍聽像是為張氏求情,實則卻把張氏剛剛那幾句話給打成了“口不擇言”,想在臧氏面前給張氏上眼藥。
她和張氏不睦已久,現在她們住的這府邸可是叫“田府”,可張氏她相公,她那大伯哥卻是姓王,他非是君舅的親子,張氏卻整日一副長嫂派頭,可真的是把她給噁心壞了。
按理說她才是金家的長媳,張氏嫁的,不過是君姑帶來的拖油瓶,她天天拿什麼喬?
就拿剛剛的事兒來說,這個叫金素的鄉野丫頭,有什麼資格喊她“二舅母”?
那拖油瓶大伯哥和那不知道被君姑送到何處的大娘子是親兄妹,張氏她這個大舅母自己上趕着是她的事兒,她拉上自己做什麼?
她可沒興趣和這種穿葛戴荊的鄉野之民做親戚!
眼下張氏被罰,她心中暢快着呢。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旁的金素在看到大舅母因為和自己說了兩句話,就被罰了后,她臉上的屈辱神色,和她緊咬下唇后,唇角流出的鮮血。
臧氏看了一眼二兒媳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她就直接讓張氏起了身。
雖然說她一直不喜歡大兒媳的心軟性子,但是郭氏這種把她當傻子一樣哄的,她更是厭惡得很!
郭氏被她那眼神兒一瞧,便連忙收斂了神色,退了回去,斂容侍立在一旁。
眼下家裏還是君姑做主,她可是不敢惹怒了她。
“說吧,你這次來田府,所為何事?”
臧氏根本不耐煩和眼前的外孫女說話,她現在只想儘快打發了她去。
金素一直在心中告訴自己:為了阿父,金素,你一定要忍耐!
她阿父原不是扶風郡生人,在槐里,金家可以說是舉目無親,她現在能求助的,只有外家……
等她再度抬頭回話時,臉上的神色已轉換為淺淡的笑意。
只聽她開口道:“外祖母,素素今日來,一者是為了來探望你一番,素素自幼便長居鄉間,阿父他又甚少離開村子,是以素素想見外祖母而不得……”
“哈哈哈,快別說這等哄人的話,你父親什麼德性我如何不知?他那樣的倔牛脾氣,哼……”
臧氏只覺得金素是在說笑話,金王孫那個人,她太知道了!
當年如果他老老實實放娡兒歸家,自己也就不用麻煩,還捨去臉面去青山村搶人,說不得自己還會給那窮酸貼補些銀錢呢。
金素被臧氏打斷後,也不惱,臉上的神色依舊淡淡的。
在她看到臧氏不再開口后,她才復而出聲道:“……二來,我來田府,主要是求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們一件事兒。”
說著,她便跪了下去。
生在現代的金素之前定然不會料到,自己會有動輒就下跪的時候。
不過這時候的人,連坐也是跪,她為了阿父,跪一跪也沒什麼。
張氏看到她跪下后,有心想要說些什麼,卻礙於君姑在一旁,而不敢開口。
臧氏倒是好奇地看着跪下去的金素,出聲問她道:“你要求什麼事兒,說說看吧。”
“外祖母,我阿父他生了重病,眼下正卧床不起,之前因為我失足落水,病了一場,已經花空了家中積蓄。“
”眼下家中連一個銅子兒都沒有,實在是沒辦法為阿父請良醫來,還望外祖母能借些銀錢給我,我會立下字據,待我阿父病好了以後,這銀錢我們會立即償還。”
說罷,她便朝臧氏磕了一個頭。
誰知道臧氏聽到她這句求助的話兒后,卻是笑出了聲。
她朝身旁的兒媳開口道:“瞧瞧,我說什麼來着,我這外孫女果真不是真心來看我的,原來她來這裏啊!竟還是為了她那個阿父!”
張氏她們三個不敢接話,金素則忙出聲解釋道:“外祖母,素素不是……”
臧氏打斷她的話,冷冷道:“當初可是你父親口說的,不會受我和田家的一點兒恩惠,怎麼?現在他快病死了,他無顏來槐里城,卻讓你這個小娘跑來借錢?他也不過如此……”
聽着外祖母再一次污衊阿父,金素心頭火漸起,她又想起來許三娘子說的那些前塵往事來,阿父當年對外家何止是掏心掏肺,結果卻換來了什麼?
她抬起頭,直視床上的臧氏,開口道:“今日來槐里城中尋外家幫忙,我阿父他並不知曉,只是我一人的主意!”
“喲,瞧瞧,我這外孫女竟還生起氣來,好好好,你那倔驢阿父不知情,你倒是純孝,家中有多餘的銀錢不假,但是再多的錢,我都不用讓它用在你阿父身上!“
金素聽了她這句話后,便不再打算再待在這裏浪費時間。
阿父的病拖不得,實在不行她也只有把家中的田地賣掉一些,換些銀錢了。
金素沒等臧氏開口,便站起了身,打算離去。
臧氏卻在一旁出聲道:”素素,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你若是聽話,便待在田府,不要再回青山村,你那阿父他是死是活和你都沒關係,我這個做外祖母的,會把你當作孫女來教養,你再也不用穿這些粗布衣裳……”
金素徹底冷了臉,扭過頭去,怒視臧氏,她先前一直都在忍耐,只是這一次她不想再忍下去!
有這樣的外家,還不如沒有!她就算難死,也不會再登田府的大門兒!
“先前外祖母說,我為什麼要去做那櫥役做的夥計,說我失了身份,素素本就是農家女,有甚身份可言?“
”我這農家女做的吃食,想來外祖母也是不稀罕的,那便讓我帶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后,金素便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之際,上前一步,從柳姥手中奪過那被捆紮好的糕餅,重新攥在手中。
柳姥只覺得手中一空,然後再低頭看時,那面起餅便已經被金素給奪了回去。
自覺面上無光的她驚呼一聲,帶着責備的語氣看向金素,“小娘子,在長輩面前,你怎可如此莽撞?這天底下說破大天來,都沒有把送來的禮奪回去的道理。”
臧氏也被她的舉動給嚇到了,等她意識到,金素竟然要回了那所謂的禮物后,她的神色陡然轉冷。
哪怕她根本就不怎麼看重這丁點兒吃食,她也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冒犯。
臧氏自小就不是個能忍的性子,她朝着金素冷笑道:“好好好!這個性子果真利落,竟連我這個外祖母,都不放在眼裏了……“
”對了,柳姥你無需多言,不過是些腌臢之物,當誰稀罕了?”
訓斥完金素,臧氏又用責備的眼神兒看向柳姥。
金素也冷冷地回望着臧氏,“外祖母,如果我連養大我的阿父,都能輕易放棄,轉投田府,您覺得我對您的尊敬,又會有幾分真心實意?“
”外祖母不願借錢直說便是,何苦咒我阿父?這難道就是您這個做長輩的,該說的話么?”
“小娘!你少說兩句!”
這一次開口的不是旁人,而是張氏。
她生怕這祖孫二人話趕話到難以挽回的地步,她不能開口去制止君姑,便只能先開口勸住外甥女。
“你從城外來,定然餓了吧?柳姥,你快些帶小娘她去吃些茶湯,有什麼事兒,待會兒再說。”
金素知道大舅母她是好意,她本想帶着謝意拒絕。
可是她很快就意識到,眼下自己正和外祖母生着氣,若是轉眼兒就對大舅母客氣的話,定然會讓外祖母對大舅母她更加不喜。
於是,金素冷硬地拒絕道:“不了,田府的茶湯不是我這樣的農家女,能吃得上的,我怕我吃了后,受不起這福報!”
張氏被她這句話堵的,臉色乍青還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金素拒絕完張氏后,便再度扭過頭來,看向臧氏,朝她行了個禮:“我這個禮算是替生我的阿母行的,您是我阿母的母親,我離開前,合該尊敬您一些,只是從今往後,我金素再也不會登田府之門一次,我在此立誓!”
臧氏怒極反笑,指着金素的鼻子罵道:“拿着你那狗都嫌的餅,從田府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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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姑:漢代兒媳對婆婆的稱呼。
君舅:漢代兒媳對公爹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