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日宴
陸五娘眨完眼,就又恢復成一副少年老態的表情,規規矩矩的站立着,垂眸不語。
一旁的年長者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卻不說是答應還是不應。但陸五娘和周學士都知,此事已經成了一半。
周學士看向陸五娘的目光中充滿慈愛,她抬首看到遠遠站立的兩個宮女,於是拍拍陸五娘的背,道:“你的同伴來了,先去玩吧。”
陸五娘眼睛一亮,流露出了孩子氣:“學士安好,祭酒安好,那奴便去了。”
周學士點點頭,看着陸五娘正經的走出幾步,又轉為奔跑,歡歡喜喜的像個孩子,她忍不住露出一點笑。一旁年長的婦人也嘆了一聲:“自從陸家生變后,就沒見過她做出這般兒女嬌態了。”
“赤子仁心,不忘始終,學生還是盼望她能一如當初……”
兩個大人的討論聲漸漸低沉下去,已經聽不清了。陸五娘的眸光微動,片刻后又變成了興高采烈的孩子模樣。
阿苗看到陸五娘過來,高興的低呼:“滿枝滿枝,這裏這裏。”
陸五娘加快幾步,兩個小姑娘兩手交握,一副交好的樣子。
管彤看了眼兩個小姑娘,滿枝都叫上了,看來阿苗這關係處得不錯啊。她在旁邊冷眼看着,陸五娘也很快就轉過來,笑盈盈的看着管彤,朝她行了一禮:“管娘子,好久不見。你救了奴,奴一直心存感激,只是苦無沒機會當面答謝,如今可算是得了機會了。”
管彤搖搖頭,她看出來這孩子年紀雖小,但滿身都心眼子,因此並不把她的話當真。
倒是小姑娘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奴單名一個檎字,小字滿枝,姑娘不嫌棄我是奴身,可跟阿苗姐姐一般喚我作滿枝。”
林檎是沙果,果熟掛滿枝,倒是個妙趣橫生的名字。
管彤笑一笑,朝小姑娘回以一禮:“承蒙滿枝不嫌,我自然是願意的,你也便與阿苗一般,喚我阿絳姐姐吧。”
裝模作樣嘛,她管彤也是可以,更何況她沒有古人那種只有親近人才能叫小名的堅持,倒是顯得真誠。
“阿絳姐姐。”陸檎立刻就應了,她笑意盈盈。只是短短一段時日不見,她就已經沒有了此前在掖庭時的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看來內文學館的諸人待她都是極好。
阿苗見狀,格外開心,她拉拉陸檎的手。陸檎朝她一笑,又對管彤道:“兩位姐姐,我們移步說話。”
兩人自然答應跟隨在後。
陸檎帶着兩人去了一處涼亭歇腳,又有些羞澀:“我是賤籍,住的地方人多嘴雜,還望兩位姐姐莫要怪罪。”
兩人自然都是不怪的。她們兩雖然是良人,但也只是低級的宮女,睡的也是大通鋪,自己一個屋子的待遇那是沒有的。幾人隨意說了幾句,大多是陸檎和阿苗在說,管彤怎麼說也是個大人了,就在一旁隨意的看看。說不了幾句,陸檎話音一轉,就轉到最近納各家女入宮宴席的事情來。
管彤本就對自家養的衛南風很上心,頓時豎起了耳朵。
“這一次大擺宴席,其實也是各家為了讓陛下掌掌眼,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陸檎說道,她眯起眼睛,雖然她年紀幼小,此刻看上去倒像個小狐狸一般,“宴席共半月有餘,聖人已題名為‘春日宴’。”
管彤勾唇一笑,想衛南風小朋友還挺有情趣的,她耳邊彷彿響起了趙忠祥老師那經典的台詞“春天,又到了萬物□□的季節……”
而陸檎還在認真的說道:“后位空虛多年,這一次,各家大有一爭到底的架勢。就我近日整理的名冊已不下二十名,再加上她們帶的家僕侍從,內外教坊的伶人湧入,數量就更多了。不僅是教學,宮人也會分撥一批過去。”
管彤心不在焉的聽着,心想這關她這鹹魚什麼事呢?光是聽陸檎的說法,她就可以想見其中的忙碌來,作為一個曾經當過兩年社畜的管彤,只想癱着,去什麼去,絕不可能會去!
但陸檎卻偏偏看向管彤:“阿絳姐姐,我人微言輕,只能幫一人,但祭酒既然對我的提議動心,此事就可行了一半,想必憑阿絳姐姐的學識,去到春日宴定是沒有問題的。”
管彤後知後覺的:“……啊?”
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小姑娘雙眼發亮的看着自己,管彤覺得自己後背發毛:“……啊?!我不去!”
“阿絳姐姐……”阿苗急忙拉住了管彤的袖子,“我是要去春日宴的,若我走了,你被那王嬌花欺辱怎麼好?我可不放心!”
管彤使勁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將它抽回來,帶着幾分好笑:“這有什麼可不放心的?要知道我可比你大多了,還用的着你來擔心么。她不來犯我就罷了,她若來,我還怕了她不成?”
阿苗話說不出來,她急忙看向一旁的陸檎。
陸檎不慌不忙,她看着管彤:“就我所知,春日宴這樣的大好機會,想去的人不知凡幾,王嬌花曾幾次託了人,多半也是可去的。阿苗姐姐幫了阿絳姐姐你數次,以那人的氣性來看,你若不在,只怕會針對阿苗姐姐。”
阿苗一聽,臉都漲紅了:“我,我才不怕王嬌花呢!滿枝你莫要胡說。”
管彤看眼小姑娘氣鼓鼓的臉頰,再看一眼陸檎狡黠的雙眼,無奈。阿苗小姑娘怕是不知道自己被陸檎當做了槍使,她搖搖頭,又捏了捏阿苗的臉頰,沖陸檎笑:“我確實有些不放心……這樣吧”她沉吟片刻,“我答應你就是了。”
這話一出,兩人頓時都露出了高興的神色來。管彤見狀,尋了個借口:“既然下了決定,那我也要向小天才討教討教,看看怎麼臨時抱抱佛腳,好讓我能成功入選了。”
“包在我的身上。”陸檎拍拍胸口。她扭頭看向阿苗,“我已對女官說了,她讓你來了以後就去找她。”
阿苗聽聞,滿心歡喜:“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離開了。阿絳姐姐你辦完事再來尋我。”
管彤點點頭,兩人看到阿苗連蹦帶跳的離開后,管彤這才轉頭看向陸檎,表情卻不復此前那麼和善了。
“陸姑娘,你想方設法讓我去春日宴,有什麼別的目的,也一併說了吧。”管彤冷着聲音說道。
陸檎年紀雖小,但心思縝密,不可以尋常的孩童對待。她忍不住想起衛南風,初見衛南風的時候,衛南風比眼前的陸檎還小上幾歲,當時的衛南風可憐純善,就算有點小心思,那也是孩童的範疇,比眼前的小不點可不知道可愛了多少倍。
管彤在心中暗暗對比,濾鏡堆了八百丈那麼厚,怎麼看陸檎怎麼覺得不好來。
陸檎無奈的苦笑一聲:“我雖有私心,卻也是真心為了姑娘和阿苗姐姐好。春日宴是難得的大宴,其中參與者或許有未來的皇后,後宮執掌者,若是被人看中,那就是一條青雲路。”陸檎說著,看到管彤無所謂的臉,於是將話一轉,又道,“阿苗姐姐雖然有上進心,但心思單純,為人良善,在這後宮之中容易被人欺負,少不得需要姑娘你的照拂。而此次的春日宴,若是得了貴人青睞,賞銀也會不少……”
管彤臉色漸漸鬆動。
阿苗是她在宮中不多的溫暖之人,她與管彤素味平生,家中又有負累,仍然願意掏出自己的家私來為管彤療傷。於情於理,管彤確實不能放任阿苗被人欺負。
“不瞞姑娘說,其實我也有私心。”此時陸檎再加了一句話,她孩童的臉上流露出一點哀傷,“我家原是簪纓世家……如今,不提也罷。只是家中遭變,只剩我與家姐兩人。家姐被沒入外教坊,我無法得見,只能讓姑娘代奴去看看她,看她過得如何……”
說到此處,陸檎的話音已經哽咽,眼淚也流下來捂住臉嗚嗚哭泣,全一副孩童模樣,哪有此前半分機警的樣子。
管彤臉色微變,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罪臣家眷沒入教坊和掖庭是慣例。有才藝的通常被投入內外教坊,說是教坊,但說明白一點,就是官妓,一方面要才藝,一方面又是以色侍人,雖也有才藝遠博受人追捧,但本質的某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而世家小姐,淪入風塵,又更是令人唏噓。
管彤覺得自己的心都在微微顫動,最後她嘆了口氣:“如此,我答應你。”她說著,心頭柔軟,又往陸檎的手中塞了一粒糖果。
“吃點甜的,以後的日子都會甜起來。”
她雖不願跟陸檎深交,但小姑娘確實可憐,人與人之間,管彤想,多一點善意總歸是好的,能讓人覺得溫暖,可以往前走。此前她對衛南風伸出援手,阿苗對她施以好意,都是如此。
而且……管彤想,既然春日宴是為南風小朋友選皇后,說不定她還可以看一看,那個曾經被她一手扶起來的小姑娘如今到底如何了呢?
春日宴呀,她皺了下鼻子,衛南風當真要找這麼多姑娘嗎?她當初明明教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說封建富貴生活太迷人,讓她的小姑娘不聽自己的話了呢?
不不不,她的小姑娘那麼聽話,一定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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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南風:沒錯!!!我有苦衷!感謝在2020-09-0319:17:37~2020-09-0417:47: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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