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文學館
經歷此事,管彤深感這深宮之中,沒有什麼傻白甜,處處驚險。她本就不是什麼爭搶的性子,當下決定好生當好自己這個鹹魚,凡事莫要出頭。
至於找衛南風這件事,管彤沉思良久,驚覺如果要安穩到衛南風身邊,那豈非是一出後宮女官升職記,不知要經歷怎樣的沉浮才能入衛南風的眼。
原身這般辛辛苦苦,夾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到如今,沒有幾年就出宮了,她又何苦來哉呢?
這麼一想,管彤就覺出了鹹魚的妙處,每日除了工作,就跟阿苗小姑娘聊聊天,混一天和尚撞一日的鐘,不去想其他了。漸漸的,額頭傷口淺了很多,不必每日吃藥。
倒是此前曾有一面之緣的王嬌花,後來又遇上了幾次。王嬌花沖她不對付,王嬌花此人雖然也沒什麼官位品級,但她是抱住了司計的女史之下,為其跑腿,偶爾還能出一次宮禁。比上不足,比下卻綽綽有餘了。普通宮女們都要央着她出宮賣絹換成銀錢,或是從宮外帶上一點小玩意兒來。
每到這時候,王嬌花就昂着頭,翹着腳,高聲談笑,若見管彤走過,那話里就夾槍帶棒的不好聽了。
“有些人啊,忙忙碌碌的,一年到頭,能攢出幾個銀錢,偏想着出去。出去了也就是當個外宅婦的命數!”
“真是丫鬟的身子,偏存小姐的心氣。”
管彤笑笑,她生死都經歷過了,這點話對她就如清風一般。更何況她跟其他人又不熟,就更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了。倒是阿苗小姑娘年輕氣盛,一腔熱血,有次遇到王嬌花說話不中聽,當場就要擼着袖子上前理論。管彤急忙將她牽住往屋裏帶,好說歹勸的,才把小姑娘的氣給順平了。
“阿絳姐姐,她這麼說你,你,你怎的不氣啊!”阿苗小姑娘又是跺腳,又是恨聲。
管彤給阿苗倒了杯水。這個年代的茶還是個風雅事,香料重得讓管彤受不住。當然了,現在也出現了另一種品茶方法點茶,更類似日本的抹茶。但無論哪樣,管彤接受不了那個味,更受不了那個價格,只能倒普通的水了。阿苗豪氣至極,一口悶了,重重的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大聲道:“我就是受不住這口氣!”
這豪放勁,頗有俠女風範。管彤的眼睛彎了彎,拍拍小姑娘的肩頭:“你放心,惡人自有惡人磨。”
阿苗奇怪的看着管彤,過了一會兒這才說道:“阿絳姐姐跟此前不同了。此前雖也不會跟人作對,卻不會,卻不會這般的……”她絞盡腦汁,終於從那貧瘠的語言裏摳出了個字眼來,“超脫世外,像個姑子。”
神特么的姑子,你才是尼姑。
管彤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掛着僵硬的笑容對阿苗說道:“我看你要多去去內文學館,跟學士們好好學一學怎麼用詞。”
阿苗急忙擺手,言語裏都是懼怕:“別別別,我可受不住那些之乎者也的。學士們一念,我的頭就要變成八個大!唉,我阿弟在家裏花錢讀書,我來了宮裏,卻也要讀書。若是阿弟知曉了,不知該如何想。”
“有這機會,就好好讀書呀。日後出宮,也有一條出路嘛。”管彤說道,她回想起原身記憶,恍惚記得這裏也有粗通筆墨的女子做些替人抄書、寫信和管理賬房的營生。跟她原世界的那個古代比起來,是好上很多。
“可我不是讀書那塊料啊。”阿苗手腳輕快的收拾着,又苦着臉看管彤,最後低下頭,“再說……我也不想出宮。”
管彤驚訝的看了阿苗一眼。
阿苗才十六七歲大,正是天性活潑的時候。而這深宮中是非多,隱藏的事也不少,前幾日管彤跟王嬌花對上,若不是那周學士橫插一腳,說不定她真的會被丟到宮正那裏。若真是這般,那管彤一定討不了好處。這樣步步為營的險惡之地,阿苗卻想留下。
管彤張張嘴,又覺得這是阿苗自己的私隱。她是個成年人,穿越來時,比這具身體還要大上許多。她恪守着成年人和現代人的社交禮儀,不會過多的過問別人的私隱。最後她沒有問,阿苗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又換上了高高興興的面孔說道:“說起來,阿絳姐姐你知不知曉,內文學館裏出了一個小神童呢?”
管彤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前幾日看到的那個小姑娘。她眨了下眼睛,帶着好笑和好奇:“你家阿絳姐姐頭也摔了,心也傷了,哪裏知道什麼小神童?”
“阿絳姐姐吃藥就會好起來的呀。”阿苗笑着回,說起八卦來眼睛發亮,還有幾分得意,“這個小天才可不一般,她的祖父官居一品,曾是京中的華腴之家。只是她爹犯了事,她身為女眷沒入掖庭。”
管彤嗯嗯幾聲,想着這設定可真像上官婉兒。
阿苗又道:“所以說啊,這龍生龍,鳳生鳳的,小天才也是一樣。據說她過目不忘,七歲即可誦詩,得學士們厚愛。前幾日,唔,就是前幾日,被學士提到身邊做個小童。嗐,這就是乘了青雲了,若是再有機會到聖人面前過一下眼。這就要飛黃騰達。”
阿苗手舞足蹈的,管彤看得好笑,湊上前颳了阿苗小姑娘的鼻子一下,問道:“你怎的這麼高興?人家是人家,你是你。”
阿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通紅的往後縮了縮,她左右看看,悄聲說道:“她曾在掖庭受好多人責罵,那一位王姑姑就是其中之一,就數她罵的最凶。消息傳來的時候,她的那臉色啊,可難看了。”
管彤笑笑,不說話,阿苗又小聲的說道:“書里的都是大道理,小天才讀的書多,也該知道知恩圖報的。我以前幫她說過話呢!我去跟她說一說,好讓王姑姑不要針對你。”
管彤心中一暖,她沒有想到小姑娘還挺想着自己。
這個深宮雖然人心險惡,卻也是有好人的。她揉了揉阿苗的小腦袋,輕聲道:“沒有關係的。我不在意。”
這個世界仗義每是屠狗輩,讀書多是負心人。這個道理,管彤就沒有對阿苗說了。
日子就這麼緩緩走過,那王嬌花看了她依然是以鼻孔視人,管彤也不在意,若是王嬌花給她一個眼神,她就還對方一個白眼。若是再以語言擠兌,管彤自然也不會懼怕。她深知對待惡人,退縮和忍讓是沒有用的,只會讓對方認為你好欺負,從而對你的態度更加過分。
這一日輪到阿苗休沐,她一大早就興沖沖的來找管彤了。管彤打着哈欠,她昨夜燙衣到深夜,算是社畜加班,上官憐憫她們辛勞,特意讓她們今日多睡一會兒。
倒是沒想到阿苗來得這麼快。管彤打着哈欠,聽一句,頭要點個三次。阿苗見狀,有些自責:“我不應來這麼早的。”
“無事,我也就是不太習慣。”管彤回道,她說的是實話。身為一個現代人,管彤也是曾經熬夜通宵不在話下的年輕人,只是她早早得了病,不得不規律作息。到了這裏,更是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陡然來一次加班,自己有些不習慣罷了。
阿苗年紀小,聽到管彤的安慰就信以為真,很快將其拋開,興沖沖的道:“阿絳姐姐,今日咱們去內文學館,小天才想着我呢,遞信說想要聊聊。我想去求個門路,能去內文學館幫工就最好了。”
內文學館都是斯文人的地方,體力活有限,算得上是個好地方了。管彤這麼一想就明白過來,她點點頭:“待我收拾收拾。”
“我來幫你!”阿苗急忙說道。她已經見識過了管彤的不修邊幅,如今要去的地方都是學士文人,可不能失了禮數,引來厭棄。
管彤倒也沒有拒絕。她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很有點數的。
阿苗手快靈巧,兩人很快裝扮好,管彤又從自己的箱籠中取出一根銀釵,用手帕包好,說道:“走吧。”
兩人一路前行,如今熱氣漸漸上涌,楊柳依依,空氣中帶着水汽和熱氣。宮人們形色匆匆,她們維持着整個宮廷的運轉,起早貪黑,忙忙碌碌。
讀書聲遠遠的傳來,聲音並不都是稚嫩的。但讀書聲本身就帶着勃發的朝氣,管彤微微的眯眼,想起了自己此前的讀書生涯,想起那些伴隨自己日日夜夜的早讀。這內文學館看上去,也充滿了親切的意味。
“除了內坊,外坊也有人要來,還有待選的秀女,世家的小姐們。這些人我都得負責教學,這可不是小數。我們人手不足。”
說話聲傳來。
阿苗急忙止步,不敢上前,管彤也跟着止步,只是跟阿苗垂頭看自己腳尖不同,管彤的眼睛就剋制不住的左右張望,看一看這傳說中的內文學館究竟是什麼模樣。
寬檐大屋前立有青松石碑,再往前是青磚鋪就的小廣場,周圍鑲有碎石。周圍是環形長廊,可從大門沿長廊到內文學館。而管彤她們所在的就是大門處。
而說話的人,管彤倒也認識一個,正是那日見到的周學士,旁邊乖巧站立着穿着學童服的陸五娘。跟周學士說話的人,年逾半百,神情卻溫和,時不時的點頭。
“五娘怎麼想的呢?”周學士突然問道。
陸五娘似乎也吃了一驚,她眨了眨眼,隨即行禮道:“奴認為,可選宮中學有所成之人做為助教。”她直起身,侃侃而談,“就奴所知,自聖人下令建內文學館,許多宮人打小讀書識字,四書五經俱全。雖不能比得過簪纓世家,禮樂治家。但教化樂人蠻夷綽綽有餘。”
“有道理,時間緊迫,我們也不必捨近求遠。”那位年長的人點點頭,又和藹的問道,“那我們如何挑選呢?”
“既是教化他人,自不能有損宮中顏面。失了宮中顏面,就是失了聖人顏面。奴認為,最好是集體考核,以防作弊,以權謀私。”
管彤發誓,她看到陸五娘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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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計是屬於尚功下的:尚功之職,掌女功之程課,總司制、司珍、司彩、司計四司之官屬。司制掌衣服裁縫。司珍掌寶貨。司彩掌繒錦絲枲之事。司計掌支度衣服、飲食、薪炭。司計二人,正六品。典計二人,正七品。掌計二人,正八品。女史二人。
宮正之職,掌戒令、糾禁、謫罰之事。司正、典正佐之。
所以管彤才說鬧到宮正那去
內文學館,女官中有文學者為學士,執掌教習妃嬪、宮人文化書算等。
內文學館的這個長廊,是參考了法隆寺的那個樣子,如果想看的話,就留個言,我就扔到微博給大家看看哈。
微博名是:悠哉哉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