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
眼前畫面變幻,懷裏的林冬青化作了虛影消散,白謹容的手落了空,微怔的望着空空的懷裏。
判官站在不遠處望着她的身影,許久后,才緩緩踏步過去,說道,“這一世你亦成了,勸惡向善,化解惡念。”
白謹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兩肩微縮,問道,“是不是七世之後,我與她就會各自投胎,從此不復相見。”
判官沒作聲,他今日罕見的穿着一身白衫,五官幻化的柔和,眉目間依稀便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啦,各自投胎,還如何相見呢?”,白謹容訕然一笑,神情黯然。
“你們的是一段孽緣,緣起緣滅,不必傷懷”,判官說道,“第七世...是最後一世。”
白謹容抬眼看判官,“等我投胎后,我會忘了她對嗎?”,
“喝完孟婆湯,忘卻所有凡塵的事”,判官說道,“才能重新投胎做人。”
“明白了”,白謹容點頭。
判官手一揮,白謹容就消失在原地,他慢慢走在樹下,鮮紅的曼陀羅落在肩頭,抬手取下簪子,一頭秀髮垂落,容顏蛻變成白謹容曾遇見的判官模樣,清冷玉顏,聲音淺淺,“七世過後,不再相見。”
白謹容醒來時,發了一會怔,整個人都有點渾噩,她還沒有從上一世的悲傷里掙脫出來,這是七世以來的頭一回。
直到紗幔外的聲音喚醒了她,“主子起身了?”
原主的記憶湧向腦中,只是很快就沒了,只有最近三年的記憶,而前面的記憶都沒了。
大煙國,一個女子為尊的國家,現任女帝久病纏綿,而三位皇女奪嫡,皇城中四處暗藏殺機。
白謹容就是太女尹珍的心腹手下,經營着城中最為有名的銷金窟珍寶閣,暗地裏收集情報,買賣消息,籠絡人脈,為太女所用。
白謹容看着身上穿着的黑色軟綢緞子,絲滑而柔軟,綉着朵朵金色的牡丹,冷艷而嫵媚,體內有真氣在隱隱涌動,看來她的武功回來了。
白謹容撥開紗幔,踏步出去,外頭進來好幾個丫鬟伺候着給她穿衣、梳頭,個個神色凝重,小心翼翼,生怕惹着她。
屋裏的裝飾擺件,竭盡奢華,皆是琉璃珍玩,小到梳子、碗筷,到首飾盒裏的華貴首飾,可謂是貴氣逼人了。
看來太女很是器重原主,在腦袋裏閃現的回憶,提醒着,屋裏的每一件物品都價值千金,更別提,藏在暗格里的銀票,足有數十萬兩。
白謹容走到院子裏,不遠處就是珍寶閣,琉璃瓦、寶山瓶、奇石溪流,處處彰顯着獨具匠心的富貴,不愧在民間稱為銷金窟。
可相比起來,白謹容住的這個院子就很簡潔,種着幾株茉莉,空蕩蕩的,一眼就看到了底,
“今日是珍寶閣的巡遊,殿下晚上會過來,主子是否要去珍寶閣看看?”,婢女問道。
白謹容心裏不痛快,“你們都留下,我出去轉轉。”
阡陌交錯的街巷,是在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方,車水馬龍,攤販吆喝聲,幼童嬉鬧聲,還有鼻尖誘人的飯菜香味,提醒着白謹容人世間的美好,而她之前卻從未感受過。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她彷彿回到了前生,走出了盛家的村子,來到了喧囂熱鬧的京城。
曾經無數次午夜夢回,便也是夢見從錄草村走二十多里趕集的鎮子,從來沒有想過,也想像不到,身在京城的模樣。
過了護城河,就是皇城的外牆,朱紅宮牆,宮門威嚴,隱約的能看到一點點飛檐,離得如此近。
白謹容摸了摸身上華貴的錦裳,頭上簪着的是一支鑲嵌着琥珀的珠釵,紅石榴般的耳墜,端的是富貴逼人,嫻雅溫柔。
這便是她曾想像里貴人的模樣了。
腦中的記憶很碎片,但都很美好,她在太女的照拂下,經營着珍寶閣,每個月金銀珠寶嘩嘩的流入,太女對她很好,出手闊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這個以女子為尊的國度里,穿着得體出來走動的都是女子,男子做的都是低賤的活,依附女人,地位卑下。
一陣悠揚的樂曲聲響起,就聽得百姓議論紛紛,“巡遊來了”,“珍寶閣的巡遊來了。”
兩個舉着珍寶閣旗子的小廝開路,後面跟着十餘個樂師,吹拉彈唱着,緊跟在後面的是幾個陰柔俊美的男子,穿的花紅柳綠,衣衫單薄,狹長的丹鳳眼,敷着脂粉,走路妖妖嬈嬈的,不停的拋着媚眼。
有大膽點的貴女,便趁機摟過來,揩兩把油,惹得周圍的人都鬨笑不已。
這讓沒習慣的白謹容臉皮有點熱,她哪裏在大街上見過這等香艷的畫面,背地裏的事見得多,可□□里,倒是頭一回了。
等花枝招展的妖媚男子走過去后,走來的是四個身材壯碩的男子,袒胸露乳,肌肉虯結,穿着粗布麻衣,便是有人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前面的都是合了市井百姓的口味,不少都是當家的主母或者富賈,偏愛陰柔嫵媚或者肌肉壯漢的。
這珍寶閣既然叫銷金窟,便自有其獨特處。
壯漢後面跟着三、四個着白衫,綸巾持扇,長發垂着的男子,個個生的清冷俊雅,眉眼疏遠,端的是謫仙氣質,這便才算真正吸引住那些權貴的眼光了。
要知道這些男子的價格不菲,一夜千金,尋常百姓是負擔不起的,但也不妨礙眾人新奇的圍觀打量。
男子過後,是五六名衣着華貴,頭佩牡丹的女子,穿的是雍容貴氣,容貌更是一等一,要說,那些清冷男子尚能用錢買到,在以女子為尊的國度里,想要跟這些女子春宵一度,除了錢,就要獲得青睞了。
“珍寶閣的頭牌可來了?”,“來了!來了!若是能與花魁一度春宵,便是死都足矣。”
旁邊的人探頭望着隊伍的最後面,白謹容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那是原主的殘留記憶,很奇怪,就像有一團霧生在了花魁的臉上,沒什麼印象,也沒什麼感情。
隊伍的最後是八名打着赤膊的壯漢,扛着八台大轎,方形的,沒有頂,四側掛着紗幔,隱隱可見裏面的人影。
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着,卻見帘子伸出一隻白皙的手臂,握着的酒壺隨意灑開,濃郁的酒香落在圍觀人身上,就聽得帘子裏傳出一聲誘人的低笑。
輕風吹過,紗幔輕揚,露出幾縷烏黑油亮的長發,不少人都墊着腳尖往裏望去,就聽得裏面有低低的喘息聲。
兩個人影交疊着,兩條白皙修長的腿抬起來,一個人影伏在其上,看不真切,唯有紗幔輕卷時,隱隱可見的長發,還有一截鮮紅的衣枚。
白謹容看的耳熱,周圍的人何嘗不是,喧鬧的大街安靜下來,讓轎子裏傳出的女子喘息聲越發真切,初時吟哦婉轉,漸漸的變的急切,似是壓抑的咬着唇,卻依舊無法抑制的聲音,抬起的腿,也綳得越來越緊。
有不時好歹的男子起鬨,被旁邊的女子一耳光扇了過去,便耷拉着頭不敢吱聲。
樂聲漸起,慢慢的掩蓋住了喘息,可有耳尖的人依舊聽到了,在那一聲簫聲響起的瞬間,裏面的女子發出了一聲尖叫。
紗幔翻卷着,一隻肌膚緋紅的手臂伸了出來,裏面的人撩起紗幔,半遮半掩間,就見她衣衫半露,露出了雪白圓潤的肩頭,肚兜隱隱可見,滿頭青絲如瀑,唇邊閃着晶瑩的光澤,她抬起手,酒液自半空落下,澆了她滿頭滿臉,卻是大口的喝着酒,慵懶而魅惑。
白謹容微愣的往前走了兩步,“別擠,幹什麼你!誰都想要前湊!你去的起么?!”
旁邊的貴婦怒斥着,將白謹容推開來。
那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唇邊帶着似有似無的邪氣笑意,滿眼的慾望,昭然若揭。
第七世,慾念。
白謹容心中咯噔一下,看着眼前的林冬青,跟前六世的眉眼正直不同,慾念妖化了她的眉眼,渾身都冒着邪氣,跟妖孽似的,卻散發著一種讓人心驚的誘惑。
在她身下的女子,探出了一隻雪白腳丫,還在帶着餘韻的輕顫着,分外撩人。
巡遊的隊伍都走遠了,還有不少人站在原地,慢慢回味。
“真是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做這樣的事!”
有人面紅耳赤的唾棄着,有人意猶未盡的回味着。
只是,到了晚上,珍寶閣的生意就爆滿了。
對於珍寶閣,原主殘存的意識有點抵觸,似是不太願意去。
白謹容明白珍寶閣的含義,就是青樓嘛,她當大魔頭的時候,去的可不少,每回魔教屠了正派或者做了壞事後,白謹容問要去哪兒慶賀,以牛頭為首就會吼道,青樓!青樓!喝花酒!
導致後來,吃飯也去青樓,喝酒也去青樓,聽曲兒、看戲,都去青樓。
想及那一世,白謹容到底是有些感慨的,尤其是對判官,她心裏有虧欠,也不知,後來投胎去了哪裏,便再沒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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