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看起來人人都對旅行有不一樣的看法,我對這趟車已經了解得很細。現在一點都不懷疑,我將會在車廂里領略到一種特殊的快樂。
列車穿過的時光的光線,白色的蒸汽覆蓋了我們的站台。因為我們的緣故,火車已經停滯過久,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旅遊都是蠻有意思的事情。”父親將懷錶放回口袋,“上車吧。”
我跟隨珍妮走到我們的包廂,因為人不多,所以顯得很寬敞。火車將城市鑲嵌起來,可是我似乎覺得這列火車與任何其它列車都不相同。我趴在窗戶上看站台上的家人,媽媽將頭埋在父親懷中。我在窗口揮手向科林叔叔告別,然後他朝着夕陽的方向遠去。他可能踏上他的旅途,這其中並沒有我的位置。
火車發動了,科林回頭一看,那顆金色的小腦袋已經縮回火車,他自嘲的笑笑,漫無目的的踏出火車站,在那裏遇到一位意料之中的人。
“讓叔叔。”科林輕輕問候道。
德里安抬起頭,科林詫異的發現那位一向以體面為宗旨的老人,眼淚汩汩而下。他坐在草叢中,甚至顧不上那身精心裁剪的晚禮服。
“走了?”
“嗯。”科林點點頭,“夏爾依依不捨,但阿姨對旅途很期待。”
“那是當然的,她好容易下定決心去卡堡,總不能白去一趟。”德里安推算着路上可能遇到的事,丟失的行李,無人看管的行李,以及種種意外。
“您應該去告別的。”科林譴責道,“總不能讓她帶着遺憾離開。”
“我不能,小艾德,我做不到。”德里安痛恨自己的懦弱,他像一個偷窺犯一樣一路跟着自己的親人們來到車站,卻失去了進入的勇氣。
“您最讓我欽佩的一點,就是愛人的能力。”科林蹲下來,說道,“答應我,您一定不會讓家族分裂,或留下裂縫。”
“我被寵溺的太久了,艾德。”德里安說,“一位完美的妻子,我如何想像沒有她的生活?”
火車不疾不徐,按照特定的節奏運動着。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母親沒有我,不為了我,而過另一種生活也能活。這種想法讓我害怕,我意識到自己也許只是她生命里的匆匆過客,但她是我的全部。
趁着外祖母午休,珍妮不再的時候,我決定去酒吧車廂喝酒。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感到,如果不這樣,我就很難熬過長途路線。
“您能給我一杯酒嗎?”
小酒保放下擦拭的晶瑩透亮的玻璃杯,回過頭去。但寬闊的吧枱前空無一人。他想了想,繼續自己的工作。
“請給我一杯酒。”
酒保又一次聽見了那個聲音,這次他睜大眼睛,火車上的那些幽靈傳聞浮上心頭,他的額頭滲出大大的汗粒。
“您就不能給我一杯嗎?”
正在酒保忍不住尖叫的時候,老闆喜氣洋洋的走進了車廂,他做了一個怪異的動作,沖吧枱撅着屁股。酒保正要告訴他剛才的事情,就聽到老闆說:“哦,小紳士,你在這裏幹什麼呢?”
我的手中攥着幾枚硬幣,忍着被忽視的難受控訴道,“我只是想來買一瓶酒。”
“不,孩子,讓你爸爸親自來買。”老闆伸出中指搖一搖,“或者其他大人,他們不該讓一個孩子來干這事,太不負責了。”
“不,先生。”我說,“我是買來自己喝的。”
“什麼?”酒店老闆高喊一聲,站起來轉了兩個圈。我想他一定受到了良心的拷問,是為了錢不顧孩子的年紀,還是實際點做好本職工作。
“把你的錢收好,小先生。”老闆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以法蘭西的名義起誓,我,一個小小的酒販商人,絕不能幹着非法的生意。”
我畏縮的後退兩步,接二連三的失敗讓我失去了耐心,我想自己該走了。
“香檳,不算酒吧。”剛才還覺得自己要死的小酒保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他小心的提議道,“我們還有一批女士用的。”
“這……“
“我是有錢的,先生。”我伸出手,勉強得把硬幣放在桌子上,“第一次離開家,總歸是一件難過的事。”
“第一次,啊,可憐的孩子。”老闆終於被打動了,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我們坐在“在此之前,我要問你一句,你住在哪個車廂呢?”
“我能自己找回去。”我紅着臉申辯。酒保很快為我端來了想要的東西,熱情的陪我一起喝。我們興奮的忘記了時間,過了第一站,我才搖搖晃晃的回到我們那個車廂。
“夏爾,你幹了什麼?”聞到我身上的酒氣,外祖母驚叫道。我聽了立刻撲到她的懷裏,在她的臉上印滿了親吻。
“親愛的外祖母,你不知道去卡堡讓我多麼高興,我感到一切都會順利。”我醉醺醺的,詞不達意的說,“這趟車很舒服,酒吧老闆和僱員都那麼熱情,我真願意經常來往於這條線上,以便有可能再和他們見面。”
對於所有這些好消息,我的外祖母卻沒有表現出我那樣的興高采烈。她嘆了口氣,有意避開我的目光。並且將目光轉向窗戶,放下了窗帘。她回答我說:“可能你該想辦法睡一會了。”
我察覺到了外祖母的冷淡,乖乖的閉上了眼睛。可是窗帘逮不住整個玻璃窗框,太陽將懶洋洋的光線投射在車廂里,攪得我難以安睡。外祖母以為我閉上了眼睛,可我看見她透過她那帶大圓點的面紗,不時向我投過一瞥,然後又將目光收回,然後再反覆下去。
於是我與她談起話來,不過似乎這並不使她開心。不管怎樣,對我來說,我自己的聲音使我感到快樂。
“好了,休息吧!”外祖母嚴厲的對我說,“睡不着的話,就看看書!”
說著她遞給我一本狄更斯的著作。我打開書,她自己則沉醉在另一本之中。每次旅行時,她非帶幾位作家的書不可,尤其是她偏愛的作者。我手擎着著作,並不打開,在我的目光前面,只有綠色的窗帘。我凝望着窗帘,覺得真是美妙無窮。
一位上了年紀的職員來查我們的車票,他身着制服上裝,金屬鈕扣閃耀着銀色的光芒。
“請在我們身旁坐一坐吧。”我着迷的盯着他的制服說。
“實在抱歉,這孩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外祖母替我說道,“平時不是這樣的。”
“啊哈,男孩子嗎,我的孫子比他還要大一些。”職員笑着說完,走到另一車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