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媽媽後面,捨不得離開她一步。
“這孩子怎麼回事?”爸爸嚴厲的問道,他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他們的卧室。明明離開晚飯的時間還早,偏打發我快走:“上樓睡覺去,不必多說!”
按照不知道從哪朝哪代傳下來的陋習,一個像我這麼大的孩子,不能出現在如此正式的晚宴上,而且我秉性柔弱。這也就意味着,媽媽要陪伴科林先生,就不能在我臨睡前給我一個晚安吻。我想也就是這個原因,我無法對科林先生產生過多的喜愛。雖然他不是唯一一位客人,但是他來的次數真的太多。
我低着頭,內心戰戰兢兢,但並不想離開。
“沒關係,就讓他留在這吧。”媽媽一邊戴着珍珠耳環,一邊說,“因為艾德的到來,夏爾今天興奮的睡不着。”
“嗯。”爸爸算是容許了這個決定。在外祖母看來,爸爸是個沒什麼原則的人,也就無所謂堅持了。而媽媽正在為今晚穿什麼絞盡腦汁。我一直不太能理解她的糾結,在我看來,媽媽穿什麼都很美,而且她有很多衣服。
我將自己所在一個小角落,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似乎一直有這麼一種錯覺,如果我足夠安靜,就不會延續又被驅逐的命運。
“親愛的路易,答應我一件事吧。”媽媽終於換好了衣服,她挽着爸爸的胳膊說,“不要和艾德談關於他妻子的事,只談他的女兒。你可以只問一句‘她好不好’就行了,他的生活一定過得很不痛快。”
爸爸不樂意:“我才不呢!你盡胡思亂想。這麼說不招人笑話嗎?”
媽媽極力試圖向爸爸解釋,這樣做的必要性。我知道媽媽不會得到回應的,爸爸和外祖父一樣,根本不懂感情的問題。窗外飄來玫瑰花的清香,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株脆弱的雙瓣玫瑰。爸爸沒注意到我,我乘機輕輕的走下樓去。
“哦!”我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個忽然出現在花園裏的大箱子。我走過去敲了敲,自言自語道,“剛才還沒有。”
“呵。”背後傳來愉悅的笑聲,我知道是科林。
“你喜歡酒嗎?”科林走過來蹲下,對我說,“啊,我忘記了,你還是個男孩。”
“這是你的嗎?”我問。
“現在是你的了。”科林回答,他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對我來說如此沉重的木箱,拿出一瓶包裝精美的葡萄酒。透明的玻璃酒瓶散發出絲絲縷縷的光芒,如同那年我們在小溪邊看到的小銀魚。裏面的汁液鮮紅欲滴,像最上等的鴿子血紅寶石。我猜想,那是我從未品嘗過的甘美味道。
我內心深處忽然有一種衝動,大膽的問道:“我能喝一點嗎?”
科林猶豫了。
“就一點,拜託。”我眼神懇切的請求,“親愛的,科林叔叔。”
“好吧。”科林無奈的答應了,他自言自語的確認道,“阿斯蒂出產女士葡萄酒,小孩喝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艾德!”媽媽的聲音傳來,我迅速的抱起那個大酒瓶躲到玫瑰花叢。科林也下意識地蓋上了箱子。
“啊,原來你在這裏。”媽媽穿着輕薄的晚禮服,站在不遠處的花枝下,“快來,我讓廚房做了你最喜歡的菜。”
“好的米娜。”科林站起來,遲疑的看了一眼我藏身的地方。
“艾德?”天氣不算冷,但也沒有溫暖適宜。讓一位夫人在寒風中等待自己,是紳士最大的恥辱。科林有點過意不去,咬咬牙,他帶着讚賞的微笑走過去,說:“米娜,你今晚真是光彩照人。”
我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才一個人從花叢中鑽出來。
那天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唯一記得的是,當我在度醒來時,睡在自己的房間。陽光暖暖的穿過巨大的落地窗,照在我身上,溫柔的像是阿波羅的親吻。那是第一次,我在沒有媽媽的吻的情況下,睡得如此舒適。
後來我才知道,下了一個晚上的雨,花園的玫瑰損失過半。媽媽摯愛玫瑰,她非常遺憾,但也無可奈何。
從那以後,我愛上了葡萄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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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的上帝!”插空從晚宴上跑出來的科林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整個晚上都無法集中注意力,不停的想着那個脆弱的男孩,後悔自己的舉動。果然,自己的擔憂還是變成了現實。
“你是怎麼喝掉這麼多的呢?”確認了小孩沒有事,科林搖了搖空空蕩蕩的酒瓶,無奈的笑了,“還真是,有當酒鬼的潛質呢。”
“科林叔叔?”小孩睜開眼睛,奶聲奶氣的笑。往常那麼靦腆的小男孩,忽然興奮的叫道:“艾德!”
“噓!”科林緊張的伸出手指,放在小孩柔軟的嘴唇上。
“艾德?”
“求你了,不要說話。”科林絕望的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花叢,感慨地說,“天,米娜絕對會殺了我的。”
“嗯?”小孩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你累了嗎?”科林輕柔的抱起小孩,小孩輕的好像不存在。科林身體僵硬,像抱着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他問:“你的房間是哪個呢?”
“樓上。”小孩回答。
“我知道,具體在哪?”科林問。
“呢,樓上。”小孩堅定自己的答案。
“好吧。”科林嘆了口氣,憑藉他的感覺,應該找得到房間吧?他樂觀的想。
科林小的時候和夏爾不同,他是個極其調皮的男孩。那時候他最愛玩的一個遊戲,就是推開一扇未知的門。但是那個時候被大人抓到,他也只是幼稚而已。但現在如果被抓住......科林搖搖頭,排除了最糟糕的可能。
在經歷了女僕的秘密,嬰兒的哭鬧以後,科林發誓,他以後絕對不會給未成年小孩喝酒。好在,科林的直覺在最後一刻幫助了他,才科林自己避免了被掃地出門的狼狽。而在此之前,謝爾一直睡得很熟。
直到將夏爾放在床上的一瞬間,科林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氣。
“艾德。”
“嗯?”
聽到小孩的呼喚,科林還以為他睡醒了。轉頭去看,小孩只是在說夢話。科林輕笑着為他蓋上被子,將自己的手指從肉乎乎的小手拿出來。小孩似乎有所不滿,他皺皺眉,翻了個身,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