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4 章
“我覺得,還是留在教堂作畫更明智些。有一天,我從林中野路騎馬去,沿着懸崖峭壁蜿蜒而上。被光禿禿的怪石所包圍,透過嶙峋石林的空隙可見大海。突然,我的馬仰頭驚立,它聽到一陣莫名其妙的聲響,我好不容易才勒住驚馬,差點兒沒被摔到地上。”豐滿的紅衣女郎天花亂墜的吹噓,“但看到教堂壁畫就什麼都值得了,我臨摹了兩幅妙不可言的風景畫。”
“馬術不錯。”
“我平生第一匹馬是八歲的生日禮物。媽媽覺得應該為我買一匹矮小溫順的阿富汗母馬,爸爸非要把他自己戰馬新配的小馬駒送給我。他們為此大吵特吵,最後是哥哥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他在朋友家裏找到一匹小白馬,像史前傳說的獨角獸。我激動不已,第一眼就愛上它了。”
“啊。加些酒,烈酒。”修長的手指將杯子推出去。
“你真該去我們家的馬廄看看,你的馬肯定留在法國了吧,真可惜,我可以送你幾匹的。我爸爸有很多優良品種,他最喜歡收藏良駒了,但幾乎沒怎麼騎過,除了每年的打獵季。”
“呃……有時間吧。”
“您的哥哥來了,先生。”貼身男僕俯身,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羅本抬眼向門口看去,發現離自己五十米左右,在陽光照耀之下,在兩隻閃閃生輝的鋼鐵翅膀之間,載負着一個人,其容貌雖模糊不清,可他不禁熱淚盈眶。
“抱歉。”羅本放下酒杯,激動的奔出去。
“哥哥,媽媽要撮合我跟那位小姐,所以跟我商量點事,快!”“這個怎麼樣。”我放下行李,讓人拿上去。“在我年少輕狂的時候,我不停地獵艷。我以為自己很聰明,我可以分析出那些可憐的女孩需要多久跟我上床,又需要多久離開。老套的浪蕩子故事,其中一個女孩懷孕了,她很窮,但卻很漂亮,所以你不難想像她怎麼維持被趕出家門的生活。”
“你不覺得跟弟弟說這個有點……“
“她遇到一個滿肚肥腸的變態,被養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偏遠莊園,做盡那些最下等的妓院都不願意讓自己姑娘去做的事,她天真的以為這樣就能勉強活下去。但在一個疲憊的夜晚,她的孩子被扔掉了。於是仇恨使她下定決心,上升速度是令人吃驚。總而言之,她抓住我了。在被打的奄奄一息,神智不清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他。”
“求你了哥哥,別開這種玩笑,你知道,我會當真的。”羅本語無倫次,手指微微顫動。
“很抱歉,但那絕望的日子裏,我腦子裏唯一還存在的只有他。他對我的寵愛,折磨,以及慾望。我明白只要我向那個女孩求饒就能逃脫,說一句我愛你她會回來。可我就是不願意,我騙了自己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想通我有多愛他。”我咬着指尖,取下手套。我的無名指上戴着一隻樸素的銀戒指,玫瑰花層層纏繞,化為鎖鏈。
“上帝啊。”羅本低聲輕嘆。
“沒有必要同情我。”我跟經理打了個招呼,他是個穩重的人,倫敦現在擠滿了從巴黎趕來的皇族,他總能把這些人照顧的妥妥噹噹。“我盼望他回來,卻找不到他了。我知道你現在有權有勢,消息靈通,請你幫我。”
“你在作繭自縛。”
“而且會越陷越深,但我沒有足夠的力量控制失去他的痛苦。”
“我拒絕。”羅本底下眼帘說,“難道你要我不顧榮譽?”
顧忌榮譽是個有趣的借口,你可以將任何不喜歡做的事歸咎於不榮譽,但根本原因在於嫉妒。
“……抱歉,考慮不周。”我嘆了口氣,羅本欲言又止。
“你還願意跟我一起去的婚禮嗎?”羅本有些愧疚的解釋,“我們快十年沒見過他了,完婚後他即刻會回到戰場。他希望你做他的伴郎。”
我看看大廳里掛着的表:“那婚禮上就會出現兩個牧師了,並不合適。而且我的人生夠難熬的了,看到相戀的人能步入婚禮,我會嫉妒的。”
強盛而溫柔的風從我身邊吹過,吹動着周圍的青枝綠葉,倫敦總是在下雨。在這廣袤無垠的迷藏之地上,我們就好象兩個孩子做遊戲,一時間誰也聽不見誰的聲音,誰也看不見誰,彼此似乎遠隔千山萬水,但心卻緊緊連在一起。
門衛沿着又陡又硬的窪路跑去,為停在門口的車打開門,客人通過一道獨木橋越過了小溪流,終於見到了大酒店的門樓。樓上鐘塔林立,象一朵帶刺的盛開的紅玫瑰。石面浮雕賞心悅目,對稱而出的天使栩栩如生,手秉大蜡燭,舉行十三世紀的宗教慶典。
“夏爾·蘭斯特!”客人高興地呼喊我的名字,熱情地從後面重重一拍,“我以為你趕不到了呢,快點,你肯定沒寫好婚禮致辭吧。不過你總能編點什麼出來,你現在還寫作嗎?莎士比亞。”
“不,現在人們叫我亞瑟·加爾文。”
“人們叫我007,管它呢!據說你即將動身遠離,走之前一點要見見艾瑪,我的女王殿下,她美的驚人。”
羅本嘴角上翹,我無法拒絕老友的邀請。僕人收拾好行李,我們重新走出去,門前噴泉發出潺潺流水聲。小汽車飛奔起來,不回原路,改道送我們赴宴。路不遠,很快就到了。
夕陽照在半新半舊的教堂之上,鋪撒上一層經世不衰的美麗色澤。聖母,聖父和聖子在不可捉摸的急流漩渦中漂游,然而卻滴水不沾。教堂前一棵大柏樹活象祝聖場裏的聖物。我們下車看了片刻,繞着教堂走時,表現出懶洋洋的滿足。
教堂正面抹染夕暉展現在我的眼前,卻引不起我的興趣,我手指着教堂說:“我不喜歡它,它修復過了。”
“你一眼就看得出?真叫人不可思議。就連我也不喜歡這座教堂,畢竟沒得選。”馬爾福聳聳肩,“等戰爭結束,我們回國再舉辦一場隆重的婚禮。”
來的人不算多,看見我時有些人竊竊私語。難得出現了太陽,新娘的禮服在陽光下紅橙橙一片,像極了玫瑰色。我大失所望,從世俗陽光來看,雖然這個姑娘神態優雅動人,但只算得上可愛。但我很快就明白馬爾福不是騙人,他像小孩看到糖果那樣眼睛晶亮地盯着女友。在他眼中,這姑娘意識到自己楚楚動人,她朝我們笑了笑。
羅本慢慢踱步到我身邊,小聲的問:“如果,他就此消失了呢?”
“我早就習慣了。”四周飛舞着花瓣,人們在地下歡呼,一隻黃鸝落在我的肩膀上嘰嘰喳喳。“是的,我早就習慣了,在漫長的等待中,他已經成為我的執念與期盼……”
我站在台上環顧四周,這樣的愛不屬於我,我們的婚禮也許只能在地下室里舉行。新娘的手捧花飛過我們,我只來得及接住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