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七話 推不開的門
楊興聞言，眼珠子一轉，便是嘿嘿笑道：“您老這哪裏的話，我這來看看您還不行嗎。”
李老爺子瞥了楊興一眼，還是不覺得這小子能有這麼好心。
不過老人嘛，尤其是李懷樹這種孤寡老人，看見個晚輩過來和自己逗趣，哪怕知道人家沒準別有用心，心裏也總是樂得於此的。
這大概就是人心的複雜性了。
就像是，你現在心情很糟糕，被女友甩了，朋友和你絕交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忽然，有個長得還不錯的女銷售過來給你推銷洗面奶潔廁靈。
在平常，你就直接走了，理都不理。
現在，則是會聊上兩句，沒準還調戲一下人家。
只見李老爺子顫顫巍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將那掛在躺椅旁的大草帽扣在頭上，又是從一側的地上將一根破木頭撿起來，這是拐杖。
楊興先幫李老爺子撿拐杖，卻被李老爺子一瞪眼給嚇了的縮了回去。
一隻手杵着拐杖，另一隻手背在背後，托着略微有些駝背的身子，李老爺子慢悠悠的朝着廂房走去。
幾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向楊興。
楊興有些尷尬道：“咱們也...跟上去吧？”
王易拍了拍楊興的肩，小聲道：“我的楊家大少爺，你這也能忍？”
楊興搖了搖頭，看向王易：“李老爺子雖然是普通人，但他這一生已然不易，父輩無能，讓孩子受了苦，至今只為守着家族僅有的產業養老，再者說，我楊家的長輩與李建剛老爺子是故交，這事情不是我編造的。哪怕不為巔峰古法，李懷樹老爺子依舊是值得我楊興敬重的。”
“我輩修士，該是如此。”
東陽鵬讚許道。
王易撇了撇嘴：“沒意思。”
諸葛坤也就吃飯的時候和王易說了兩句話，便沉默至今，一直都是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後。
不過此時，諸葛坤卻忽然道：“那個，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
“異常？”
王易一愣，看了一圈周圍，這積骨寺早年間停留過屍身，又經常有人供奉遺體，有點陰氣也是正常的。
這麼多年，該散的早就散去了。
真要說異常，也就那兩顆異常茂盛的大楊樹，以及那尊依舊散發著些許威嚴的神像了吧。
“可能是我精神緊繃了。”
諸葛坤搖了搖頭，他如今深受重傷，大六壬式盤也破碎，之前所說的異常也只是忽然感到一股令他不舒服的陰冷感。
現在想想，沒準真的單純是因為身子太虛了。
幾人走進廂房，見李老爺子正在桌前的椅子上坐着，喝着茶水。
廂房內的佈置雖然陳舊，卻也能看出些許當年銀川商會老李家的底蘊所在。
精緻的紅木傢具，都不知道傳承了幾代人，或許小百年前就存在也說不定。
不過這些，也是當年老銀川商會的老李家，傳承至今，僅剩的東西了。
再者說，這些東西上了太大的年歲，也就沒那麼值錢了。
...
“你們幾個小毛孩子，還跟進來作甚？”
李老爺子將茶杯放下，拿起一煙斗，抽了兩口，緩緩問道。
楊興笑眯眯的走向前去，將之前一直背着的背包拿了下來，背包拉開，取出一木盒。
這背包之前一直背着，眾人倒也沒多想，也沒怎麼注意，沒想到楊興也是有備而來。
李老爺子的眼皮跳動了一下，道：“楊小子，你別來這一套，給老頭子我什麼我也沒消受的福分，我這把老骨頭沒幾年活頭，哪還有什麼在意的東西。”
楊興神秘兮兮的道：“您老看好。”
只見楊興將那木盒打開，其中一卷有些泛黃的紙卷躺在其中。
小心翼翼的將紙卷攤開，楊興道：“李老爺子，這是......五十年前，老銀川商會將您父親逐出銀川商會的合同，現在，塵歸塵，土歸土了。”
楊興這句話中的味道，不可謂不深。
不僅僅是這一卷合同的緣故，更是那一句塵歸塵土歸土。
這意味着，當年對李懷樹老爺子的父親下過毒手的那些人，如今，全都不在了。
不論是該在世的，還是不該在世的，都不在了。
李老爺子聽到這句話，固然是他，也不禁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伸出顫抖的蒼老雙手，那手上的皮膚皺巴巴的猶如乾枯的樹皮一般。
將桌上的手持式老花鏡放在眼前，另一隻手將合同放平，李老爺子仔仔細細的看着。
看着，看着，便是有些老淚縱橫起來。
“爹...爹...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四人站在一旁，看着李老爺子的模樣，不由得都有些心生感嘆。
都說人，越老越固執。
眼前的這位老爺子，一輩子都沒有娶妻生子，年老后一直看着這積骨寺，心中所堅持的，不就是當年老銀川商會的那些事兒？
可以說，楊興此舉，真真正正的敲在了李老爺子的心坎上。
過了半響，李老爺子這才緩緩將老花鏡放回桌子上，一隻手捂着臉，另一隻手靠在桌子上，略微低着頭，聲音中含着淚。
“楊小子...你這樣對老頭子我...老頭子我卻...真的幫不了你的忙啊...”
楊興嘆了口氣。
他之前在銀川待過三年，雖說是為了和李懷樹老爺子攀交情，也是為了那巔峰古法。
但，是人皆有三分情，這麼長時間了，李老爺子又不是什麼窮凶極惡陰晴不定之輩，怎能沒有生出點感情？
楊興也早已看出來了，李老爺子，或許真的不知道巔峰古法是何物。
“老爺子，我也不和您裝腔作勢了，咱爺倆認識的時間不短了，我楊興的為人您也清楚，小的我不論是否為了那古法，您這裏如果有線索，就告知小子一二，如果沒有，就為您的為人，就當是我，這個小輩，為您這個前輩，做的些許微薄之事吧。”
李老爺子聞言，沉默了。
他低着頭，似是在猶豫着什麼，半響后，這才嘆了口氣，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楊小子，還有你們三，都坐吧。”
楊興聞言，眸中的瞳孔再度放出光芒。
這是，有戲？
眾人入座，李老爺子小心翼翼的將那合同放回木盒，再站起身來，將那木盒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這才轉過身來，扶着拐杖，道：“楊小子，我不敢肯定那東西是否與你口中的古法有關，但確實是我爺爺李建剛留下的東西，小的時候，記得爺爺和我提起過，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尋常人，還有着一群人，名為修士。”
“如果老頭子我沒猜錯，你是個修士，他，他，他，你們都是修士吧。”
李老爺子伸出拐杖，指了指眾人。
“是。”
楊興沒有否認。
只見李老爺子顫顫巍巍的將門推開，道：“楊小子，和我走一趟吧，我帶你去看看那東西，至於到底是不是你要的，我就不敢保證了。”
楊興聞言，立刻是跟了上去，瞳孔中泛着光彩，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和努力，終究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東陽鵬和王易看了眼，李老爺子沒讓他們跟，他們也不好跟隨。
楊興對着他們拱了拱手，示意他們在這裏等着便是。
至於諸葛坤則是主動提出也留在此地，他搖了搖頭，原本他可以為楊興探測仆算凶吉，可現在的他卻沒了這個能耐。
等楊興和李老爺子離去，這東廂房的門也被李老爺子從外面關上。
“你們三個小娃娃，在這裏等着就是，茶水自便。”
李老爺子的聲音傳來。
屋內無人，三人便是鬆了松身子。
“沒想到，還真讓這楊興撞上了。”
王易嘀咕着。
“不好說，這巔峰古法豈是那般尋常之物，我覺得沒這麼容易。”
東陽鵬沉吟道。
諸葛坤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嗅了嗅，道：“滿天星。”
滿天星，顧名思義，是茶葉渣滓泡出來的茶水，滋味都沒有多少，有時還卡嗓子卡的難受。
在古時，是最窮的平民才用的茶水。
“李老爺子貧苦一生，也是不容易。”
東陽鵬也倒了杯茶，砸吧了下滋味，道：“不過如此看來，倒確實沒什麼危險，只可惜諸葛兄此時無法仆算凶吉，不然我等安危更能多上一份保障。”
諸葛坤苦笑着搖了搖頭，瞥了一眼王易。
王易則是看向窗外的天空，這東廂房的窗戶早就不是原本的木窗，歲月更替，不知何時已經被換成了比較現代化的玻璃窗戶。
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
剛剛入暑，天，不該黑的這麼早的，此時窗外的天，說是黑了，不如說雲太大，遮住了太陽，導致看起來有些像是黑天。
“要下雨了嗎？這陣子雨怎麼這麼勤。”
王易自言自語着。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着，從這淘汰賽的情況到對於這巔峰古法的猜測都聊了一圈，卻遲遲沒有等到李老爺子和楊興兩人的歸來。
一轉眼就是半個多時辰，天色也逐漸從烏雲遮日的昏暗逐漸朝着傍晚的黑暗轉變着。
“我出去看看吧。”東陽鵬道。
倒不是等的不耐煩了，都是修士，這點耐心還是有的，只是怕楊興和李老爺子出了什麼意外。
王易和諸葛坤點了點頭，東陽鵬悄然推開東廂房的門，不多時便是繞了一圈歸來。
進門后，東陽鵬搖了搖頭，道：“西廂房亮着燈，能看見楊興和李老爺子的身影，應該還沒處理完，其他地方也沒有異常。”
“我以風法探測了周圍的修為波動，這方圓百米內，除了我們連個修士都沒有。”
“那就等着便是，要是就這麼成了，這通靈古玉倒也好拿。”
王易笑了笑，就是這天黑了，屋裏也顯得有些昏暗，之前因為下午有光，李老爺子在的時候這東廂房並沒有開燈。
站起身來，找了一圈，王易有些尷尬了聳了聳肩，道：“這燈的開關藏得還挺隱秘。”
東陽鵬看着王易尷尬的樣子不由笑了下，倒是第一次看見王易的窘迫。
剛準備起身幫忙找找開關，
東廂房的門，
開了。
門外已經下起了小雨，李老爺子的布衣上沾染了些許雨水，淡藍色的破布衣肩頭，顏色一塊深一塊淺的。
還是那顫顫巍巍的駝着背的身影，
見李老爺子歸來，三人便是齊齊看了過去。
只見李老爺子神情嚴肅，一張乾枯樹皮般的老臉上露出些許莊嚴。
“你們三個，誰叫諸葛坤？”
諸葛坤聞言，便是默默佛着青墨白衣起身。
“楊小子找老頭子我喊你過去一趟。”
說罷，便是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王易和東陽鵬面面相覷，不知這是什麼情況。
諸葛坤也有些疑惑，不過想來或許是一些話不方便在東陽鵬和王易面前說，這才叫自己單獨過去。
李老爺子只是個普通人，這周圍又沒有修士，雖然諸葛坤依舊保持着謹慎，但該去還是要去的。
默默跟在李老爺子身後，諸葛坤道：“老爺子，這木頭拐杖不好用。我扶着您吧。”
諸葛坤快步跟了上去，攙扶着老人，一步步朝着西廂房而去。
王易和東陽鵬目視兩人離去，院子裏的雨，還在下着，並且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雨水急促，待兩人身影入了那東廂房后，王易便是默默走向前去，關上了門。
“東陽鵬，你有沒有覺得...這氣氛有點怪怪的？”
王易眯了眯眼，這屋裏實在是暗的很，也就藉助窗外的月光，勉強能看清一些屋裏的東西和面前的人。
東陽鵬依舊是一頭長發束在腦後，一席寬鬆青袍，縱然坐在那裏，卻也顯露出一股子風範。
將腰間的摺扇取出，手一震，摺扇大開，略微扇動幾下，東陽鵬道：“你想說什麼？”
能看得出來，東陽鵬顯得有些，急躁了。
一股淡淡的不安感，浮現在這棟小小的東廂房中。
“不對勁，但我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李老爺子不是修士，只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這一點不難看出來。如果問題沒有出在李老爺子身上，問題出在哪裏？”
王易將包里的煙取出，點上一根抽了起來。
昏暗的廂房中，王易的煙燃着火光，成為了屋子裏的一抹光亮。
“總不能，像是電影裏面一樣，這李老爺子是什麼變態殺人狂，這是將我們一個個拉過去分屍？”
王易打趣道。
東陽鵬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而是不斷地用摺扇敲打着木桌，目中帶着些許焦慮。
這種未知的不安，一直侵擾着他的心情。
昏暗的房間本就讓人壓抑，窗外的雨聲急促，彷彿在加深着這股印象。
一去不回的友人，更是將這股子味兒，加重了幾分。
“我出去看看吧。”
東陽鵬道。
王易搖了搖頭：“不急，再等等，可能只是這氣氛壓抑，咱們想多了呢。”
兩人又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了下來，深邃的深藍色蒼穹中灰暗的烏雲密佈，細密急促的雨滴不斷的落在院子中。
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我出去看看。”東陽鵬道。
說罷，便是將摺扇一收，插回腰間，站起了身子。
這一次，王易沒再阻攔，而是靠在桌子上，一隻手撐在臉上，思索着什麼。
東陽鵬推門而去，門外的雨太大了，王易在屋裏完全看不清楚院子中的景色，只有不遠處對着的西廂房的窗戶，在雨中散着朦朧的光。
東陽鵬出去探查情況，王易也沒閑着，而是在屋子裏再度轉了轉，因為外面雨太大，烏雲遮天，屋裏的漆黑已經幾乎要看不見東西了。
拿打火機照着明，王易根據之前記憶中的位置，在靠床前的架子上找到了一個燭台。
深吸口氣，用打火機將燭台點燃，燭火的光輝散在屋中，王易這才鬆了口氣。
東廂房的佈置很簡單。
中間，是王易等人坐着的椅子和桌子，另一側是一個老式的木床，帶遮攔的那種。
靠牆的位置，則是一排架子，架子上有各種瓶瓶罐罐，地上的檯子上放着一些擺件。
王易叫不出這些東西的名字，但從模樣來看，應該價值不菲。
靠近另一側窗戶和南邊的位置，則是一個一米多高的大罐子，罐子用石頭壓着，裏面有什麼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小小東廂房中，再無他物。
拿着燭台轉悠了一圈，也沒看見什麼值得一探的東西，王易便是嘆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唉，這麼等着也不是個事兒啊，要不我也出去看看吧，只是這雨又要弄濕了身子，麻煩唉...”
自言自語着，王易將燭台放在桌子上，想推開門。
這不推，沒關係，
一推，
卻讓王易的瞳孔，收縮了起來。
原因無他，
門，推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