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恩怨
王琪出生在富貴的商賈之家,家境優越,又是父母的獨子,自然享受了全部的疼愛。他沒有長成囂張跋扈的紈絝子弟,又常年與書畫為伍,不諳世事,養成了溫吞慢熱的性格,待人以禮,又有些懦弱。
若是父母一直都在,王琪或許會安然無恙的度過一生。可惜天不遂人願,父母剛剛去世沒多久,叔叔和堂弟便迫不及待的露出了他們的本來面目。而他在王家的境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後根本就是步履維艱。
雖然隱隱察覺出叔叔和堂弟的不懷好意,但王琪卻天真的以為,只要循規蹈矩,不爭不搶,安安分分的生活,大家依然是和和氣氣的一家人。可惜當時的他卻不明白,很多時候,你退一步換來的不一定是海闊天空,而是得隴望蜀。
事實也證明了他的幼稚,百般忍讓的結果卻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正是因為他的無所作為,才讓所有人都知道大少爺是個外強中乾的泥菩薩,可以任人搓圓捏扁。到了最後,連王家一個普通的下人都不把他這個正經主子放在眼裏。
想到往事,王琪的眼神暗了暗。當年不把他當回事的人太多了,賈富貴算是一枝獨秀,簡直將狗仗人勢和得寸進尺發揮到了極致。賈富貴雖然是個潑皮無賴,欺軟怕硬。但卻有看人的眼色,知道柿子撿軟的捏。當年,就是賈富貴最早看出他在王家的真正地位,打着“借”的幌子從他這裏拿了不少好東西。
吃了幾回虧之後,王琪又怎會看不出賈富貴肚子裏的壞水。可惜賈富貴有堂弟王隆撐腰,自然是有恃無恐。而那個時候的他向來弱勢慣了,又孤立無援,無所依仗,更怕得罪堂弟,只能一忍再忍。
摸了摸光潔的額頭,上面的淤腫早就消了。重新醒來之後,貼身小廝王生告訴他,他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賈富貴要把母親留下的玉佩借走玩幾天,兩人推搡之時被賈富貴推了一把,頭撞到了堅硬的石台上。
這件事王琪經歷過一次,自然不會陌生。
當年撞的那一下讓他足足昏睡了三天,可惜醒來之後,眼見玉佩幸免於難,他還是忍氣吞聲了。結果可想而知,最後那塊玉佩也沒能保住。但是,如今的王琪已經換了裏面的芯,早就不是當初的軟腳蝦,又豈會坐以待斃,由着別人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呢?
王琪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可惜笑意卻絲毫沒有傳到那雙漂亮的眼睛裏。
“公子,您要買這面鏡子嗎?”小攤販見王琪對着那面鏡子站着不動,以為他相中了,連忙開口詢問。
回過神來,王琪笑着搖了搖頭,“我只是看看。”
雖然有些失望,小攤販還是熱情的道:“小的這裏的東西做工都很好,價格也公道,看公子模樣一定是讀書人,小的這裏還有些硯台,都是上好的山西澄泥硯,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這種小攤子上怎麼可能有上好的澄泥硯。心裏想着,王琪也沒有戳穿,只是隨意看了兩眼。果然,那硯台的做工十分劣質,小攤販要的也不多,兩枚銅錢一個。
看着小商販賣力的推薦自己的東西,為的也就是賺幾枚銅錢餬口。那一臉為生活勞碌的滄桑,不由讓王琪想到剛被趕出王家時,為了生活而處處奔波的自己,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扔下些碎銀子,王琪沒有拿那些笨重的硯台,而是隨手選了幾件方便攜帶的小飾物便離開了。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晃悠了半天,王琪猝不及防的跟一隻送葬的隊伍撞了個正着。去世的應該是個小孩,那小小的棺材連着周圍的白衣白幡加上大人們哀嚎痛哭的臉,和新春的喜悅氣氛格格不入。
“哎,幾個孩子出去玩就沒回家,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誰承想在縣西頭的井裏發現了屍體,都泡的不成樣子了。要不是因為天冷,估計早就臭了。哎,真是造孽呀。”
“以後自己家的孩子都看嚴點,千萬不能讓他們靠近井邊。”
周圍的人紛紛議論。
上一世,這件事鬧得特別大,王琪有些印象,略微一回憶,也能想起來。幾個孩子是在臘月前丟的,縣衙也發動人幫忙去找了,可惜只在井裏找到了屍體。最後,這件事被定為意外。
看着哀傷的眾人,王琪卻沒有多大的感覺。他早已經歷了生死,知道世事無常,雖然幼小的生命太過短暫,就這樣死了着實惋惜,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雖然已經將生死看開,但還是被影響了心情。王琪更加不想回那座死氣沉沉,充滿算計的家,看着送葬的隊伍消失之後,便繼續在街上溜達。
不知不覺間,周圍的人忽然多了起來,王琪抬頭一看,竟然到了戲園之前。晌午應該有出新戲,戲園子裏的人已經將戲牌貼了出來,門口圍了很多人。
在路對面停下,王琪看着戲園子外熱鬧的人群,不由想起許多年前,戲園子曾一度是他的傷心之地。他還曾暗暗發誓,再也不會踏進這裏半步。原因卻是可笑至極,因為他和賈富貴的妹妹賈敏兒,就是在這裏相遇的。
賈敏兒原本是戲園裏的戲子,唱功一般,只能演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一次偶然的機會和王琪相遇,賈敏兒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給王琪留下了些印象。之後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兩人又偶遇了幾次,賈敏兒溫柔善良,弱小無助的樣子,漸漸讓王琪對她動了心。
當時王琪對賈敏兒算是一心一意,只能守孝期一過便會娶她。可惜兩人定情沒多久,海誓山盟便成了笑話,昔日的情人喜笑顏顏的嫁給了王琪的堂弟為妾,留給他的只有一對新人的背影和眾人的奚落。
當年的王琪沒能看穿賈敏兒貪圖富貴的虛偽面孔,反而聽信了她的謊言,以為她真有什麼不得以的委屈和苦衷。可事實卻證明,如果一直執迷不悟,不斷自己欺騙自己,從而無視所有的疑點,就一定會被騙的很慘。果然,他一次次中了那個女人的算計,最後因為“非禮弟媳”這麼個難堪的罪名被趕出王家,落了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如今想想,所有的一切恐怕都是賈敏兒提前設計好的。無論是和他在戲園的“相遇”,還是和堂弟王隆的“相識”。賈敏兒不過是利用了身邊所有能利用的一切機會讓自己更上一層樓而已。
王琪不由冷笑,也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大少爺怎麼可能比的上金錢在握的二少爺呢?既然藉著他搭訕上了王隆,有了更好的選擇,賈敏兒又何必委委屈屈的跟了他?
只是可憐了當年的王琪,看不清眼前的真相,還以為和賈敏兒那“金風玉露”的一相逢就是書中所描述的“天作之合”。誰承想卻不過是別人用來攀高枝的踏腳石而已。那時候的他就應該明白,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巧合”,所謂的“有緣千里來相會”,也不過是人一廂情願的自我陶醉而已。
想起當年犯的傻,王琪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應該慶幸,慶幸重生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事都可以挽回,當年的一切,再也不會重演。
王琪笑的無意,但那出眾的長相卻泛起了春心一片,激起了桃花一朵。戲園子對面賣餛燉的丫頭從來沒見這位俊美的貴公子,只覺得一顆心如小鹿般亂撞。
見公子站着發愣,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丫頭終於給自己鼓足了氣,這才撞着膽子搭話:“公子,要來碗餛燉嗎?”
被這弱柳扶風的聲音拉回神來,王琪低頭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丫頭。
見公子看向自己,丫頭立馬羞紅了臉低下頭。
環視了簡陋窄小的餛燉攤,竟然沒有一個客人,和周圍的熱鬧相比,顯得十分冷清。
王琪自然不會在這裏吃餛燉,本想直接拒絕,但看這丫頭衣衫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想來也是窮苦人家的姑娘,不得已才出來拋頭露面。王琪自嘲的一笑,今天的他倒是變得如十七歲那般心軟了。
從身上摸出幾兩碎銀丟在桌上,王琪笑道:“算我請你的。”
碎銀之中還夾雜着兩枚小小的珠花,王琪一愣,隨即想到,應該是剛剛隨手在小攤上買的。
扔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拿回來的道理,反正留着也沒什麼用,見丫頭的鬢角空無一物,王琪索性也就做順水人情了。
“這……”本只是想和公子搭個話,沒想到公子又送銀子還送珠花,賣餛燉的丫頭受寵若驚,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可她還沒來及開口,王琪便已經翩然而去。
“公子……公子……您留的錢太多了……奴家不能收。”丫頭伸長脖子望着王琪的背影,結結巴巴的道。
可惜王琪已經消失在穿梭的人群之中了。
拿起一枚珠花對着盆里的水往頭上比了比,看着盆里的倒影,丫頭頰邊微紅,雙眼泛着水光,一臉的嬌羞。
旁邊賣驢肉火燒的大媽將一切盡收眼底,看着丫頭一臉的情竇初開,害怕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又不好把話說的太直,只能委婉的道:“別想了,那位是王家的大公子,縣裏的首富。他原來倒是經常來戲園子看戲,不過從不在我們這種小攤上吃東西。”
“那可不一定,沒準公子山珍海味吃膩了,就想來碗餛燉嘗嘗鮮呢。”剛剛燥熱起來的心忽然被澆了冷水,丫頭心頭不悅,下意識的反駁。
見她果真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大媽冷笑一聲,想再點她幾句,直接打消了她的白日夢。但是看着丫頭已經耷拉下來的臉,大媽害怕自己的一片好心反遭人嫌,嘴邊的話也跟着拐了個彎,“聽說這位王家大公子有潔癖,嫌外面的碗和筷子不幹凈,所以他不會來你這裏吃餛燉了,你也不用多想了。”
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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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三更已更完,希望小天使們喜歡。下一章小攻會出場,我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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