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
果不其然,魔尊修鍊了大概兩個時辰就廢了。
抱着神劍坐在靈台上的簡青梧目光獃滯,口中念念有詞,「又冷……又餓……還困。」
「起來,再練。」
簡青梧雖然功力弱蠻力卻很橫,帝君拽着她的手臂也扯不起她身,「起來。」
「不起,都是你的錯。」
「……?」
「早知道我明天……不今天就要決鬥,你就不該等到昨晚才來!」
很好,這樣蠻不講理,是她魔尊一貫的風格。天知道他為了來一趟台隍夷夏做了多少心理鬥爭,還要整晚面對一個曾經對他見色起意的大魔頭。
算了,換一個魔尊也好,至少能讓他爽快的下手殺了,不像現在還得忍受她的無理取鬧。
「如果你明天輸了,御魔佔領了魔宮,他不服天界統治的話,你昔日所有的手下都會死,你要想清楚。」
帝君的目光落在簡青梧身上,深邃有力,絕非玩笑。
「……那如果我贏了——」
「贏了就贏了,贏下決鬥是你作為魔尊的本職。」
「贏了我要再去天上見你!」
「那你還是輸吧。」
「哎哎哎——別走,我開個玩笑,我會好好練的!」簡青梧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個帝君如此嫌棄她,她也只能拚命抓住對方的衣袖,「我——」
「……其實沒你想像的弱。」
坐回靈台的簡青梧重新運氣,這回她的周身彷彿凝固了一股非凡的氣場,甚至閃着一點淡淡光暈,這讓帝軻刮目相看,「這是……鳳凰一族——」
赤霄劍聽命而起,落入她手,隨即神聖之火便纏繞其上,威力無窮,魔尊輕輕揮舞一下,劍氣便斬開地面數尺裂縫,「你看,不用擔心吧。」
「你不是棲梧山一族?還會鳳凰族的神法。」
「實不相瞞,我爹是根木頭,但我娘是只鳳凰,但這兩種血統本就是相剋的,所以我一般不好兩種法力一起動用,不然會死得快。」
「死得快?」
「嗯,就是我本身的元神是木種,雖然我會用鳳凰族的法術,但使用越多,受到的反噬也會越多,最終就會焚盡木種,等於把自己的元神燒死。」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真不是一個好遺傳。
「但明天實屬特殊情況,所以我會特殊對待。」
「也就是說來找你決戰的魔族越多,你就會傷害自己越深,」帝軻分析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克服這種難關呢?」
「這怎麼克服?」
「這可以克服,是你沒有去用心鑽研。」
簡青梧無法相信的看着帝軻,「那……以後去克服吧,明天贏了以後要不我拜您為師,您教我克服吧!」
「先贏了明天一戰再說吧。」
天還沒亮帝軻便離開了。
青雀前來送早餐的時候,只剩簡青梧一個人在靈台上筋疲力竭的睡着,被叫醒之後還打了兩個噴嚏。
「陛下您怎麼又睡在外面了,不怕凍着嗎?這一層衣服夠蓋嗎!」
青雀剛要拿開,簡青梧卻制止住,扯回那外衫,「……?」
帝君的?!
她心裏都快炸起了煙花,得到了帝君的衣裳,在她看來已經算是睡到半個帝君了。
「很好,再接再厲!」
「陛下,還吃飯嗎?」
「吃呀吃呀,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決戰嘛!」
青雀卻十分鄙夷,這衣裳大魔尊許多,看着也不像是天魔的穿衣風格,「……到底是誰的?」
「我未來夫君的。」
「看來還沒醒。」
以司命星君的火眼金睛,他終於發現了中樞神殿裏的端倪。
這幾日青梧仙子不在,他只能一人跑來跟蹤帝君的動態,誰知這一日清晨,帝君居然從南天門兀自走回了紫微宮,關鍵是比起他離開時,少了一件外裳。
以他敏銳的嗅覺跟判斷,這肯定跟不在玉蟾宮的青梧仙子有關。
他現在特別想把這個秘密分享給別人,但這偌大的天宮,居然沒有一個人敢議論偉大的帝君,「真是可惜可惜。」
是日下午,他正要從紫微宮打道回府,卻想又等到帝君離開了寢宮,方向還不是向著中樞神殿,反倒是又去了南天門。
司命太想跟上去了,但跟上去必定會被帝君發現,正當他在南天門內猶豫不決的時候,聽到幾位守門的將士攀談,「你聽說了嗎?下界那個草包魔尊又被其他魔族給挑釁了。」
「我賭他輸!這魔尊整日待在台隍夷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肯定是在貪圖享樂。而那下戰書的可是燭龍一族,天帝龍族的旁裔,不好對付。」
司命心想,難不成帝君是去下界觀戰的?雖說他身上肩負着守護天界的職責,但區區幾個下界的跳樑小丑也不值得他親自前往。
「帝君當真是未雨綢繆,要不我也前去瞧瞧好了,指不定那魔尊身旁,真有個如花似玉的婢女。」
此刻,為魔尊更衣完畢的青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糟糕,陛下你的感冒傳給我了!」
簡青梧白她一眼,「我都沒感冒呢,你別總冤枉我。」
青雀莞爾,「好啦,不怪你。」她將簡青梧推着走出一片繁華盛景的台隍夷夏,最後親了她一下臉頰,「預祝魔尊陛下,武運昌隆!」
此刻平日裏鬆散的士兵也集結在外,由一身金裝鎧甲的天魔統領着,高聲共呼,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預祝魔尊!武運昌隆!」
這聲音震天動地,連佇立遠山之上的帝君也聽得一清二楚,「……武運昌隆?」
他真是有些想笑,但還是憋住了,最終只是輕輕揚唇,舒了口氣。
決戰地位於台隍夷夏十裡外的群山,此刻因為御魔的軍隊圍在最外頭的泊山肆意妄為已經一片烏煙瘴氣,回眺台隍夷夏皆是被天魔率領的軍隊嚴密防守,不容任何人擅闖。而近在眼前的泊山隱隱傳來震天動地的響聲,帝君凌空飛下,佇立山腰,抬頭只見一紫一黑的身影早已拉開陣勢,決戰九天,正打得風生水起。
帝軻這幾日看多了簡青梧的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只知道她喜歡撒嬌無賴扮可憐,卻不懂面對敵人的時候會這般颯爽果決,頗有一代魔君的風範。
赤霄劍斬過七寸光芒,劍氣肆意飛揚,割傷御魔身上鎧甲數片。高空的風吹得她的髮絲狠狠的打在臉上,她一咬而過,雙手執劍,迎面攻上,勢在必得。
大風嘈嘈,小雨切切,更有萬眾魔界中人矚目呼喊,其勢洶洶,震耳欲聾。
御魔無刀無劍,僅憑一對龍爪足以應付所有惡意的攻擊,簡青梧攻他哪裏,他便以手相擋,防禦之間更是出言輕薄,「魔尊的力道弱成這樣,莫非是我那弟弟沒有餵飽你?」
天魔森森剜他一眼,恨不得自己上陣斬殺這出言不遜的妖魔兄長。
陰魔一旁指點,「青梧,休門禁咒!」
魔尊拼力砍過,截下御魔強硬攻擊,回頭看一眼陰魔,鬱悶道,「都說了我還沒學會呢!」
御魔轉眼揮過一道三昧真火,明黃的火焰衝天破開,簡青梧翻飛遠逃,豎劍身前,雙手合掌,食指交縱,厲聲道,「《坤元中宮卷》第一重——太虛寥廓,肇基化元,布氣真靈,總統坤元!」
御魔的爪牙已經逼近眉心,但是想要再進一步卻是沒有可能,由赤霄神劍內在引發的強大力量開始擴散開,包括無形的空氣,都受着劍勢的控制,氣流的對抗發出刺耳的嘶鳴,簡青梧睜眼一瞬,拔出赤霄劃破長空,慘叫一聲的御魔隨之被揮出數米。
魔尊乘勝追擊,御魔避不可避,竟將自己的手下推來阻擋,赤霄劍橫掃而過,一個不留。而運氣過後的御魔也恢復少許,燭龍之爪持過壓下來的赤霄,兩相爭執,火光四射。
摩擦聲起,赤霄竟開了一小齒口,御魔恣笑,魔尊咬牙。御魔甩尾偷襲,簡青梧速速翻身,御魔又瞬移拉近彼此的距離,「魔尊大概忘了,我乃燭龍一族,龍神旁裔,赤霄劍是龍神寶器,也傷不了我太多,」他戲謔同時還不忘關懷一句,「大美人兒,你還是乖乖放下魔尊的身份,把台隍夷夏讓出來,或許我還可以考慮讓你做我的女人。」
「你簡直做夢!」正當大家都以為她招架不住的時候,她卻猛地使力轉過赤霄的角度,全力往御魔刺去,逼退他百米,直撞泊山,轟隆一聲,不遠處閃離一抹白色身影,簡青梧視線掠過,轉頭一愣。
方才那從泊山山巔瞬移離開的人,看着像是帝君?
御魔見有機可趁,利爪徑直推開上身力道,一把將簡青梧拉倒過來,狠甩出去,就在天魔大呼一聲想要飛去接納的時候,卻被人按住,「別動,讓她一個人來。」
以劍劃地,鮮血滴落黃土,地面石走沙滾,她不屈不撓轉瞬逆風飛上,赤霄劍帶着十分靈力攻破,御魔反手攔下,彼此又陷入抗衡的境地。
你爭我奪,無所不用其極,簡青梧一劍秒過,卻是虛幻的身影,轉眼反手一劍,擋下御魔的偷襲,瞬間移動手到擒來,整個空中全是爭鬥的身影。
這樣打下去會沒完沒了,而且御魔龍爪上的毒素已經滲透到她的身體裏,有點難以支撐的感覺。簡青梧以劍撐地,汗流浹背的看過狂妄自大的御魔。
「數年不見,你就弱成這樣了,看來是只顧着尋歡作樂,沒想過今日之果了?」御魔的諷刺越發難聽,「不過你若肯乖乖讓位,我一樣會給你作為女人的快樂的,哈哈哈……」
正是仰天大笑的時候,簡青梧奮不顧身拼上,力道掌握極致,殺他措手不及,御魔擰眉,「你不是應該沒力氣了么……」
「笑話,你爪子上的毒,難道天魔沒有給過我解藥?別忘了,你們是一族的。」簡青梧再一劍麾下,帶着畢生修為的劍道力斬他的龍爪,卻想刀陷一半,不上不下,御魔痛呼,幻化成燭龍之形,嗷嗷直呼,簡青梧抹掉嘴角鮮血挑眉,「機會終於來了。」
簡青梧雙手秉持神劍,劍尖指天,口訣一氣呵成,「《坤元中宮卷》第二重——萬物資始,五運終天,森羅萬象,萬劍歸宗!」
持着赤霄劍而來的身形帶着閃耀的色彩,渲染上劍身,彷彿電流環繞,嘶嘶作響,帶着千軍萬馬的氣勢,劍形無比擴大,縱斬燭龍。
「不可能……赤霄劍是不可能——」
簡青梧勝券在握,道出真相,「《坤元中宮卷》第一重,賦予萬物以意念,為我所用;《坤元中宮卷》第二重,賦予萬物以神力,為我所戰!」
「赤霄劍的確無法傷害你過多,但若施加坤元中宮卷的神力,它便惟命是從。」
御魔至死也不敢相信,「你怎會神族法術……怎麼可能!!!」
神聖的金光爆破,御魔的尖叫慘絕人寰,瞬間過後,燭龍之形,一絲不剩。
天空恢復安寧,魔尊旋即落地,以劍支撐無法站穩,陰魔率先扶好她,「……青梧!」
簡青梧也受了重傷,嘴角鮮血不斷溢出,還想回頭給姥姥一個笑意讓她放心,結果體力不支徑直跌倒。
「魔尊——」
魔尊一戰重傷在身的消息令下界四面八方的魔族蠢蠢欲動,剷除了一個御魔,但還有萬千不聽服從的力量四下攻來,天魔忙於整頓御魔麾下編軍,隨時準備對外征戰,而陰魔負責照料魔尊傷勢,整個台隍夷夏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
修養將近一個月,簡青梧才能下床走動,她的傷是恢復得快,只是這場大戰拼盡全力,消耗過大,導致她休養生息花了許久時間。
簡青梧一邊被青雀喂着葯粥一邊詢問外界的狀況,青雀如實稟告,「您那一戰過後,雖說贏回了些聲譽,但總有不安分的人想要落井下石,天魔大人在外全力守衛蜀山,但也多多少少受了點傷。」
「這麼糟糕?我還以為魔族中人自從會忌憚我台隍夷夏,不敢再進犯呢!」
「哪有?他們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看您重傷恨不得馬上取而代之,不過幸好——」青雀欲言又止,引青梧猜想,「幸好什麼?」
「就是……嗯,有人在給您代掌魔宮。」
「是姥姥嗎?」
青雀搖頭,放下碗勺,給魔尊擦拭嘴邊,聲音越壓越低,「是……帝君。」
簡青梧沉默,隨即喜笑顏開,「你是說帝君在我台隍夷夏嗎?!」
「嗯,他這些日子每天都會抽出時間過來,帝君也是本着三界安寧看您昏迷不醒的份上就暫代魔尊之職給您坐陣蜀山。」青雀見魔尊臉上洋溢的喜悅之情提醒她道,「不過帝君說了,要我們給他身份保密,否則就不會再管大家的死活了。」
簡青梧連連點頭,喃喃自語,「原來那日我沒眼花,帝君果真來觀戰了。」
就在主僕二人交談之際,下人通傳,「魔尊陛下,簡樞大人在外等候。」
簡青梧疑惑,「簡樞……是誰?」
青雀輕笑,「快讓他進來吧。」
等那一抹白衣蹁躚的帝君緩緩走來之際,簡青梧心都要跳出胸腔,「你、你是——」
「簡樞便是帝君在下界的化名,大家總不能直呼他的名諱吧!」
青雀說得有理,簡青梧就要起身,帝軻卻表示不用,「我聽陰魔說你的傷勢已恢復十之八九,我想我也不必再逗留此處,今日前來見你,是有些事要囑咐的。」
簡青梧才得到一個好消息,然後這個好消息就在眼前破碎了,「……啊?」
「教給你的《坤元中宮卷》神法,不得已不要再次使出,否則以你的身體怕是消耗不起。」
簡青梧低頭,審視自身,的確很弱。
「經過這半個月的平掃,整個魔族下界已然安定,天帝也分外關心,故而下了百年朝拜的請柬,要你台隍夷夏數月後前來參與。」
簡青梧睜大眼睛,「要我魔界……去天上?」
「你身為魔尊要懂得審視奪度,只要這回朝拜滿心誠意不出岔子,相信天界日後也會助你一臂之力,讓你穩坐魔尊之位。」
帝君的口吻清冷且高傲,雖說忠言逆耳,但簡青梧聽着確實有些不爽。她是在意台隍夷夏眾人的安危,但也在意帝君他對待旁人的態度。
本以為他都委身來執掌魔宮了,卻想骨子裏還是那般自負驕傲,高人一等。
但簡青梧也不好衝著一個幫助了她的人發火,只能隱忍下來,「我知道了。」
青雀自知簡青梧內在的怒火只能握住她的手拍了兩下安撫,「恭送帝君。」
帝君毫無留戀便搖身消失了,簡青梧嘆了口氣,「這讓人火大的性格真是浪費了他那一張端莊俊俏的臉。」
青雀可要戳穿帝君在簡青梧心目中原本那般白月光的形象,「我勸陛下也不要再浪費時間在帝君身上了,這幾日我可是見識過帝君的殘暴的。」
「殘暴?怎麼,他傷我台隍夷夏的人了?」
青雀連忙擺手,「這倒沒有!只是近來天魔大人在外平亂,不是總有人擅闖蜀山叫囂嗎?結果無一例外全被帝君給除掉了。」像是怕被千里之外的帝君聽到,青雀又將嗓音壓了幾分,「而且帝君用的是軒轅神劍,一劍下去,那些個妖魔鬼怪再怎麼跪地求饒都瞬間灰飛煙滅了。」
簡青梧瞥了青雀一眼,「你親眼所見了,所以很害怕嗎?」
「雖然我也覺得那些擅闖魔宮的人死有餘辜,但帝君處決他們的時候像是聽不到他們辯解一樣,根本就沒有感情。」
「真怕有朝一日,帝君會將神劍指向我台隍夷夏……」
簡青梧內心咯噔一下,安撫青雀的同時也在暗示自己,「放心,我以後不去招惹他,你別怕。」
青雀點頭,埋入簡青梧懷中,一手搭着她的肩膀,抬眼看她慰藉她,「……陛下,你別難過。」
夜幕降臨,燭火在夜風中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