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劍
翌日。
儲君前腳剛去毗沙宮,司命星君後腳就跟來了,「青梧仙子?」
簡青梧匆匆對付完早點,便跟着他前往司命殿了。
司命殿裏環肥燕瘦,全是閉月羞花的仙女們,簡青梧不禁愣在門口,「這……這什麼陣仗?」
司命招了下手,「快進來,大伙兒還等着問你儲君殿下的事兒呢!」
天宮的人果真是閑得發慌了,居然連太子的事也敢隨意打聽議論。
「昨兒見這位仙子姐姐跟殿下走得頗近,難不成知道些內情?」
簡青梧連忙搖頭,「你們要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只是個新來的。」
「我早就聽說殿下拒絕下凡去渡情劫,前兩日在眾仙家苛責下才被迫答應的,想來已經有了對策,應當是安排個仙子同他一起下凡吧?」
還有這種操作?簡青梧腦袋裏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這……這有何用啊,不還得歷劫嗎?」
「仙子不知嗎人世歷劫可怕得很,哪怕渡過劫了回到天上也會念念不忘。若是在下界遇着什麼真心所愛的女子,等殿下回到天庭,也帶不回來,他豈不是要飽受異地相思之苦?」
簡青梧頓悟,「原來如此,安排個神仙陪他歷劫,這樣也能陪他一道回來。」
「對呀對呀,儲君殿下他選的是你嗎?」
「咦——」簡青梧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我連這事兒都是第一回聽說,要不是昨天在花園裏遇到了幾位仙子,殿下都不肯告訴我他苦惱的原因。」
司命也無奈攤手,「殿下若是選中了哪位仙子,應當會來我這裏打招呼,但我也真的沒有接到殿下的請託。」
諸位沉魚落雁的女仙們集體陷入沉默,簡青梧試探了下,「你們是……想知道這個人是誰還是想要去當這個人啊?」
這下女仙們更是個個欲言又止,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
司命掩面偷笑,「兩者皆有。」
簡青梧接連幾日都跟這些仙女在一起聊天嬉戲,很快就融入了她們的氛圍。
待得司命問候起來,簡青梧大言不慚道,「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掌握天宮所有的秘密了!」
司命星君抽出被她壓在下巴的《天界恩怨錄》,埋怨道,「你呀你,我是找你來問帝君的事的,你怎麼總跟那些個仙女聊儲君?」
「我懂的帝君怎麼會比你多呢?」
「我是認識帝君上千年了,但真不知道他多少事,但偏偏我這本《恩怨錄》裏獨獨少了帝君一份。數月前天帝大壽他還遲到了,我可是看見你一路拉他飛奔出南天門的,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不能告訴我一下?」
簡青梧為求自保,強烈搖頭,「說出去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你不說我也大致能猜到,帝君帶了魔界的降書給天帝賀壽,卻隻字不提自己在下界經歷了什麼,裏面肯定有貓膩。」
簡青梧看他一副死纏爛打的模樣就知道若是他知道了真相,第二天鐵定全天庭都知道了,然後她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帝君的追殺。
「你陪帝君去下界的,你應該看到些什麼的。」
「沒看到沒看到,我什麼也沒看到。」
司命這都前前後後盯了她好幾天了,還是套不出任何話來,「好吧,定是那日帝君宣你入中樞神殿的時候警告過你了吧,不為難你了!」
「謝謝謝謝,謝謝體諒。」
「這不知道實情,我也可以編纂,就編寫個帝君在下界見着魔尊,發現他身旁的一位丫鬟傾國傾城便心生愛慕——」
「使不得使不得!」簡青梧連忙抗議,「請您手下留情,留青雀一條命吧!」
「青雀?」
簡青梧是真累了,「帝君是三界至尊,你這樣肖想他不太好吧?」
雖然這話從她口裏說出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但簡青梧還是阻止了司命,「作為一個天界百事通,你應該緊跟當下最熱話題,不該把精力放在毫無熱度的帝君身上才是!」
「你說得也對。」司命思索再三,「可萬一我要挖出什麼帝君的料,可是能轟動三界的!」
「除非你找死。」
司命湊上去輕聲道,「那看來你知道的一定是個對帝君無益的料。」
簡青梧掩面嘆息,「求你了,拜託了,司命大人。」
好在這司命也不是個閑職,簡青梧每日被圍着轉個幾圈就消停了,送走了司命,瑤華宮的仙女們又上門了。
以往她們沒理由來儲君殿下的玉蟾宮,可現在有了個好朋友青梧仙子,就暢通無阻了。
但儲君卻很少在玉蟾宮,近來他頻繁被召,幾乎都跟在他師父毘沙門天身邊,仙子們也鮮少能撞見他。
玉蟾宮在天界的地理位置頗佳,幾乎是四通八達,各路神仙必經之地,尤其它附近的那個花園,雖在儲君眼裏算不得什麼,卻最為吸引仙家前來觀賞。
如今正值秋季,花園裏各色花卉也盎然綻放,襯托得其中徐徐前行的仙子們更是美麗絕倫。
簡青梧獃獃的看着,可真希望在離開這天宮之前能再次見到帝君一面。
要是帝君來了,恐怕這些奼紫嫣紅的鮮花仙女們都要黯然失色了。
「發什麼呆呢!輪到你啦青梧。」
簡青梧突然被蒙眼的鳴玉仙子抓住,這才反應過來,「……嗯我來!你們去躲吧,我可是很厲害的,會聽聲辯位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最厲害,快來抓我們吧!」
對付這些沒多少修為的仙子簡直小菜一碟,就讓她們見識一下魔尊的厲害,「讓我想想,這回抓到的人要給我親一下!」
「你是色魔嗎青梧?」鳴玉遠遠的嬉笑道。
「什麼色魔,先前你們將我從頭捋到尾我都沒說呢,我有幾斤幾兩你們可都知道了。」
「好啦,別回她了,她狡猾得很,故意跟我們聊天聽聲走位呢!」
簡青梧果然朝着出聲的這邊移動過來,花園很大,她幾乎是大步流星走來,毫無阻礙,嚇得仙子們一避再避,結果轉頭看到個頎長的身影,更是不敢噤聲,連連埋頭作揖。
突然之間沒了聲音,簡青梧還以為她們定在原地也沒多想便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拍上來人的胸膛,旗開得勝道,「就是你啦!」
帝君臉上三分慍色,仙子們早就逃之夭夭,只有鳴玉還一步三回頭的望着那兒。
蒙在鼓裏的簡青梧拉起帝君的手來,正要猜人,卻想這雙手好像沒摸過,「……怎麼這麼大?」
她鬱悶拉下眼罩,臉上還留着些許微笑,「我猜不——」
這個人她自然猜不到,一眼還只看到個胸膛,咋一抬頭才發現是帝軻,驚得打了個呃逆,「……!」
她是應該當做什麼也沒看見就逃走,還是當即跪下求饒的好?
身體快于思想的她迅速選擇了前者,魔尊膝下有黃金,總跪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但這個身還沒轉完,就給逮着了,「我想之前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你能解釋一下還待在這裏的原因么。」
這個帝君的手勁兒不比她小,硬是把她給拽回了身,還差點再撞一次他胸口。
「……明天……明天就走了!我保證,我下界還有個決鬥呢!我不去的話,整個台隍夷夏都有危險,我是那種棄他人性命不顧的人嗎?」
她是不是哪種人帝軻不懂,但她很無賴並且不聽訓就是了。
但她能如此弱智的跟一群仙子追追打打,看來是個不成器的魔尊不假,這反倒讓帝軻舒展了些眉頭,「我看你是冥頑不靈知錯難改。」
他語氣重了些,但表情卻輕和,有點像陰魔平日裏教訓她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簡青梧指了指某個方向,「……有人。」
帝軻平靜放手,鼻腔里一聲輕哼,徐徐走過她身邊,警告道,「明日開始,本座不希望在這九重天再看到任何魔族中人。」
明明長着一張年輕的臉,偏偏嗓音低沉,語氣還這麼強硬,簡青梧恨自己不能如他一般擁有睥睨天下的氣場,要不然也不會總有不知哪個旮旯里跑出來的魔族找她決一雌雄了。
紫微宮。
院落里有一名仙娥正掃着落葉,而兩個護衛正筆直的杵在門口,四下里一片安靜。
帝軻走入書房,憑着印象抽出那把塵封許久的木劍。
梧桐木打造的佩劍,長度偏短,放久了還有些青苔,他以指撫過,擦拭掉之後露出兩個字來——青梧。
正巧一片梧桐葉飄落至此,帝軻的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個囂張跋扈的模樣。
說是囂張跋扈,其實也不盡然,儘管她輕浮驕躁,但卻楚楚動人,一顰一笑都很顯眼。就連帝軻也想像不到,當初一個小小的棲梧山族人,因緣際會之下居然坐上了魔尊之位。
對簡青梧幼年的印象他還能回憶得起來,棲梧山的避世一族,她的母親是下凡涅槃的鳳凰,而父親是從梧桐樹中孕育而生的妖族。
可惜她只繼承了母親的絕色卻未得到鳳凰一族的血統,要不然下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是鳳凰也好,至少沒什麼後顧之憂,以簡青梧現在的資質,對於木之一族而言已經走到了極限,不可能更上一層樓。
木之一族之所以一直尋找伏羲大帝的後裔,便是因為他們天生戰力薄弱,既無法修道心魔心,也無法結妖丹仙丹,所有的修鍊沒有根基支撐,是無論如何也突破不了極限的。
但她太弱也不行,帝軻轉眼一想,她這魔尊之位總是被人挑釁,萬一有朝一日真被人取代,天界又得去應付下一個魔尊,難保到時候不會出什麼岔子。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簡青梧在數日之後,將迎來與北方御魔的決戰之日。
「白鵠。」
帝軻一聲呼喚,一名天將便現身在一側,「帝君!」
「你去打探一下,魔尊與御魔的決戰日在何時。」
「是!」
台隍夷夏。
從天宮回來的數日,魔尊全身心投入了修鍊之中。
統領北方諸多妖怪的御魔乃是孔昭的哥哥孔棘,他多年前想要拉攏孔昭為自己效力不成,反倒被傷,懷恨在心許久,如今終於捲土重來了。
不過他這回變聰明了,戰書沒有下給同樣善戰的燭龍孔昭,而是直指魔尊。他早就打聽到了簡青梧不過是棲梧山一族的後人,沒什麼修鍊的天分,想必這些年也是原地踏步,畢竟在外征戰,名聲大噪的可是天魔孔昭。
只是孔昭這人太注重青梅竹馬的情誼,將簡青梧當做親姐姐看待一樣,是無法說服他叛離魔尊的。
而簡青梧這邊雖日日潛心修鍊,但總不得要道,禁術練不成,幫手也沒有,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要不讓孔昭變成我的樣子應戰吧!」簡青梧真是說放棄就放棄,青雀橫眉對着她,「那陛下乾脆把魔尊的位置也讓給天魔大人吧!」
「我讓過他不要啊!」
「那是因為城主當年傳位給的您,您才是我們棲梧山的後人。天魔大人始終是個外族,還是燭龍一族,要不是他們一族的慫恿,我們棲梧山和桃溪山會分崩離析嗎?」
「可這跟孔昭也沒多大關係,戰亂那會兒他還在襁褓里哭呢。」
「所以城主才收養了他嘛!」
「好了,不糾結這些往事了,你去準備準備,我待會兒就沐浴更衣休息了。」
「今日就練到這裏了嗎?」
「不練了,反正也練不成。」
「可明天就要決鬥了呀,您不怕嗎?我想想都怕,那燭龍一族可都是猙獰喋血的,您還是多練練,明天少挨點兒打吧!」
魔尊氣不過,「連你都瞧不起我。」
「沒有陛下,我就是擔心您,您怎麼還跟沒事兒人一樣呢?」
簡青梧從靈台上探下身子,抓住青雀的衣襟,「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你放心好了,我這幾日去天庭也不是白去的,明天自能見招拆招。」
青雀兩眼發亮,「陛下難不成偷學了什麼蓋世神功嗎?」
「……沒有,再說蓋世神功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不是嗎?」
「那陛下還這麼有信心?」
簡青梧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兩句,青雀驚喜不已,「真的嗎?」
「嗯,所以你要替我保密,要是給別人知道了,明天的御魔可就沒驚喜了!」
「嗯嗯!那青雀這就去準備晚餐,陛下可要多吃點,明天揮劍的時候才有力氣!」
簡青梧目送她歡欣鼓舞的離開,自己也走下靈台,誰知眼前忽然就拂過一陣微風,然後她朝思暮想的人就憑空出現在了跟前。
「帝、君?」
她莫不是在做夢,帝君會蒞臨她台隍夷夏?
「你以為借到了龍神一族的赤霄劍明日便能所向披靡了嗎?」
簡青梧愣是退了一步,「……啊真是帝君。」
她再看看外界守衛,好像沒一個發現的,「帝君……你先前不是還教導我不要擅闖他人領地嗎?你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帝君也很無語,「本座是想打招呼,無奈你台隍夷夏的護衛,一個在瞌睡,一個在用餐,沒一個在守着他們的魔尊。」
這話聽得簡青梧羞愧不已,只能咳嗽轉移話題,「帝君前來……不是擔心我安危的吧?」
「你若明日戰死,我好把赤霄劍帶回去還給儲君。」
要不是這個人是帝君,簡青梧早想叫人把他給轟出去了。
「讓你的侍女別進來了,今夜我教你如何掌控神劍,發揮它最大威力。」
簡青梧再退三步,差點撞到靈台,「一整晚嗎?」
「以你的資質,恐怕一整晚也學不會。」
簡青梧內心真是悲喜交加,「帝君……你可真是、沒有一點說話的天分。」
帝軻也認真的看着她懟回去,「那是因為、天上的人都慣着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