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得像驢

倔得像驢

平秀磕開一隻花生,花生殼裏躺着兩顆花生仁,大的那顆丟給阿獃,小的那顆餵了自己。

平秀一邊吃花生,一邊舉起手,面上帶笑,朝薛寧那邊揮了兩下。

少年一臉冷漠,好像根本沒看見平秀。

平秀眼珠子一轉,明白了:他確實看不見,他只是例行公事,在監視自己呢。

嘖,至於嘛。

封鎖結界也上了,還在門口布了帶電的蛛網,都這樣了,還拼着不睡覺也要看着她,她給薛寧留下的陰影這麼大的嗎?

還是她牽涉到的事情確實很重要?

今日她闖入的禁龍山乃是一條蛟龍所化,那條蛟龍是什麼身份?

難道天元道宗的人以為這條沉眠多年的蛟龍忽然覺醒,是與自己有關嗎?

平秀“嘖”了一聲,定下計劃,明早脫禁后一定要想辦法探查下那條蛟龍的來歷。

反正閑來無事,平秀決定爬到牆上賞月。

她選了個位置絕佳的牆頭,正好就在薛寧對面。

等她爬到牆頭上坐好,很明顯看到薛寧皺了皺眉,但他沒有說話,仍是默默用手“讀”書。

平秀抱着精緻的檀木鈿螺食盒,把阿獃拎進去,讓它自己泡在堅/果/堆里啃個爽。

就着月光仔細端詳了一番少年的長相,平秀不得不承認,比起馮無咎那種美得有些雌雄莫辨的姿容,她還是更欣賞薛寧這種鋒銳懾人、清冷出塵的美。

但薛寧這性子着實討人厭,尤其是平秀每每想起那個斷斷續續的“預知”怪夢,都覺得怒火攻心,恨不能照着薛寧那張漂亮的臉來上兩拳。

平秀坐着賞了一會月,天上忽然飄來一朵陰雲將月亮遮住了。

平秀百無聊賴,於是轉頭去看薛寧。

兩邊院子中間隔了一道窄巷,不需要高聲大喊,聲音就可以很清晰地傳到對面。

“薛師兄在看書嗎?”

“薛師兄看的什麼書呀?”

“對了,我還未正式向薛師兄介紹過自己呢。我是章台馮家,馮四爺的養女,姓平名秀,小名叫作秀秀,薛師兄如不介意,以後可以叫我秀秀。”

薛寧終於捨得從竹簡上抬起頭,他冷淡而厭惡地說道:“聒噪。”

平秀心中哂笑:哦,懂了。原來你不喜歡太跳脫,話太多,且上趕着倒貼的是吧。

薛寧一點情面都不給平秀留,平秀心裏有點不痛快,欺負他看不見,伸出手掌,遙遙比在他臉旁,隔空“扇”了他兩巴掌。

薛寧忽然道:“別以為我看不見。”

他是看不見,可他耳力敏銳,聽得很清楚。

平秀的手掌僵在半空,片刻,五根細白手指微蜷,慢慢收回手,從袖子裏摸出一隻小木梳,把阿獃抓起來梳毛。

阿獃最喜歡被梳毛,被擼了兩把,就將肚子翻過來,平躺在堅/果堆上,兩條短短的小前腿抱着平秀的手腕,兩條後腿輕輕蹬着,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被梳得舒服了,阿獃忍不住打了幾個滾,翻身抱住一隻核桃,用四條腿蹬着玩。

少女發出銀鈴般的輕笑,見阿獃玩得開心,也樂意配合它。

於是主僕倆一個丟核桃,一個撲來撲去撿核桃,玩得不亦樂乎。

玩了一會,阿獃大概是累了,跳得不夠高,於是有一顆核桃就“咻”地撞到結界上。

兩者相撞的瞬間,結界上忽然出現一圈巴掌大的漣漪,核桃落入漣漪中心,穿過半透明的結界,咚的一聲掉到結界外的巷子裏。

那顆紙皮核桃落到地上,彈起的瞬間,一道劍氣倏然飛至,精準無比地將紙皮核桃剖為兩半。

啪嗒,啪嗒。

兩半核桃跌落在地。

平秀挑了挑眉:看來這客院的結界防的是活物。

活物出不去,死物可以。

薛寧並指為刃,橫在胸前,指尖靈光閃耀。

“你別想耍什麼花招,我勸你省下力氣回去睡覺。”

平秀嗤笑道:“怎麼,我是天元道宗的犯人嗎?”

少年眉峰微蹙:“我沒說你是犯人。”

平秀雙手抱臂,譏誚道:“結界,蛛網,還有號稱‘金丹以下第一人’的弟子守在對門監視,這不是看守犯人,難道還是你們天元道宗特有的待客之道不成?”

“我沒說過。”

“薛師兄嘴上沒說,但卻是這麼做的。我就算擅闖禁區,左不過是受馮家家法處罰,難道你們天元道宗還想越俎代庖,軟禁我不成?”

薛寧不說話了,他自認嘴拙,說不過這個謊話連篇的撒謊精。

平秀好不容易才激得這隻鋸嘴葫蘆多說兩句話,感覺逐漸摸到了門道。

薛寧很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弄虛作假,與其對他客客氣氣,好聲好氣,倒不如放飛自我,反正他看起來好像更喜歡潑辣直爽那款的。

馮四夫人有曰:勾男人,最重要的是勾和引。只要挑起他的興趣,就算一開始他心中厭惡,對你避如蛇蠍,那你也算成功了一半。

不怕他討厭,就怕他心裏眼裏,完全看不見你。

平秀正在心裏琢磨她娘的御男真經,忽然聽見一聲悶哼,緊接着“嘩啦”一聲,竹簡墜地。

平秀抬眸,看見薛寧以手捂胸,面色蒼白,身上浮起白色的霧霰,冷霧攀上少年俊秀的眉眼,很快就在他的雙眉、劉海上結了一層輕薄的冰霜。

寒毒發作得太突然,又來勢洶洶,只一個眨眼,少年身上就結了一層薄冰,一頭從牆頭栽倒下去。

砰——

一聲悶響。

薄冰碎裂,冰晶飛射,覆眼的白布也隨之滑落。

少年四肢蜷縮,躺在地上瑟瑟發抖,身上轉瞬間又重新結了一層冰,就連他所躺的青石地面,還有脊背挨靠着的牆壁上也結了一層白色的寒霜。

冷……

好冷……

那種從身體深處生出的寒意,像是一柄柄鋒利的小劍,刺得他千瘡百孔,血液的流動越來越慢,漸至凝滯,皮膚一開始還能感受到割裂般的疼痛,但漸漸的,連這痛感也開始喪失了。

薛寧緊閉雙眼,手臂緊緊反抱住雙肩,咬緊牙關,不讓痛呼逸出。

疼痛並非不可忍受,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

反正死不了,捱過一個時辰,寒毒自會退去。

只是,這次寒毒發作的時間出乎他的意料,按他預計,本來至少應在三日後才會開始發作。

上個月領的離火散沒有問題,監葯長老並不敢在他的葯里動手腳,難道是他之前行功出了岔子,引起反噬了嗎?

平秀一見薛寧從牆上摔下來,再看到他身上凝氣為冰,寒霧凜凜,立刻就反應過來,他這是寒毒發作了。

平秀懷揣着點小小的惡意,雙手抱臂,本想袖手旁觀,專註看戲,好一解心中鬱氣,但只看了一會,她就有點看不下去了。

她當年之所以選修醫道,一半是因為她娘身體不好,另外一半,則是因為受到義父平風雨的影響。

平風雨雖不是修士,但他以凡體之軀,踏遍三山五海,懸壺濟世,行醫布葯,平生所願,便是天下之人,無論高低貴賤,有病皆能得醫。

平秀雖然沒有這麼宏偉的誓願,但因平風雨之故,從小便見不得有人在自己眼前遭罪,每每遇到,都會生出一種想為對方扎針開藥的手癢感。

況且平秀也是第一次見到身中寒毒,這麼多年還能活得好好的大活人,即便是作為病例標本看待,多少也引起了她一點興趣。

火克冰,緩解這種五行之毒,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屬性相剋的丹藥壓制。

平秀身上正好帶了一味火屬丹藥,名為火陽丹。

此葯本是用於驅除陰邪,化解寒氣,雖然肯定比不上薛寧用慣的丹藥,但此刻亦是聊勝於無。

少年被寒毒折磨得欲生欲死時,模糊的視野間,忽有一團東西骨碌碌地滾過來,輕輕砸在他胸口。

那團事物沾上他身上的寒氣,表面瞬間結了一層冰霜。

坐在對面牆上的少女陰陽怪氣地說道:“嘖嘖嘖,薛師兄,真是可憐吶。快吃點葯,壓壓寒毒吧。”

少年結霜的睫羽如蝶翼微顫,用力閉上眼睛,沒有應話,也沒有去拿身旁的丹藥。

閉上眼睛不理平秀,已經耗盡他最後一點意志和力氣了。

平秀見他不肯吃藥,忽然覺得很沒趣味。

她不喜歡薛寧,也懶得假好心,乾脆跳下牆,抱着阿獃回屋睡覺,眼不見為凈了。

等到晨曦微明,遙遙傳來悠遠的晨鐘之聲,平秀才伸了個懶腰,披上外袍,趿着木屐走到院門前。

探首一望,巷道中空無一人,只有昨晚薛寧躺着的地方,留下一地白霜,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未融化。

平秀悚然而驚:這寒毒好厲害!

“這麼霸道的寒毒……真是世所罕見。嘖,這薛寧是牲口嗎?這麼能扛。”

平秀搓了搓手臂,又轉了回去。

等她梳好妝走出來,薛寧已經撤掉了門口的蛛網。

少年站在院門外,抱劍而立,左手前伸,手掌平攤開來,上頭躺着一隻白色瓷瓶,赫然便是平秀丟給他的小三陽丹。

藥瓶底下還壓着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鮫綃手帕。

那條帕子是平秀昨晚丟葯時怕磕碎藥瓶,特意綁在藥瓶外頭的。

少年俊秀的面龐在晨光中凜如霜雪。

“我不需要,還給你。帕子洗過了,沒弄髒。”

平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少年手掌微抬,掌上浮起一道無形的氣勁,托着手帕和藥瓶送到平秀身前。

平秀一言難盡,無語凝噎,忿忿地收回丹藥,突然很想把二人初見時那句話丟還給他——你才是真的有病吧?

少女短短十六載的人生中,還是頭一回被人拒絕得這麼徹底。

薛寧轉身帶路:“跟我來,余師伯在等你了。”

平秀抬腳跟上去:“余師伯?”

薛寧沒有解答她的疑惑。

平秀思索片刻,反應過來。

修文院院主名為余安行,薛寧口中的余師伯指的想必就是他。

平秀又想起薛寧身上的病症。

薛寧身患寒毒,這麼多年忍受過來,應該很有應對經驗了,可是昨晚寒毒發作之時,他卻未能及時拿出丹藥。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手上沒藥了。

可薛寧是天元道宗這一代中的佼佼者,應該備受師長關注,醫修館怎麼敢剋扣他的丹藥?

算了,反正跟她沒有什麼關係。

這薛寧倔得像頭驢,疼死他最好。

平秀有點犯難,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冷情冷性的少年郎。

薛寧此人,心防太重,美色引誘於他如浮雲,溫柔小意他亦無動於衷。

平秀左思右想,看來還需徐徐圖之,那就先定個小目標吧——先和薛寧成為“朋友”。

※※※※※※※※※※※※※※※※※※※※

平秀:薛師兄,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薛寧:我不想。

平秀:那……閨蜜?

薛寧:……

平秀:師兄妹?結義兄妹?師徒?……父女?

薛寧:表情逐漸失控.jpg

平秀:……夫妻?

薛寧:好。

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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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茶女配和修無情道的反派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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