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道

無情道

之前在風山秘境中做的那個預知夢是斷斷續續的,很多細節醒來都已淡忘。

夢中的薛寧,是個沉鬱寡言,鐵血獨斷的少年,那時的他已被天元道宗宗主收為親傳弟子,入修文院,成為司掌一宗戒律的執戒大弟子。

可現實中的薛寧……

鐵血獨斷暫時沒看出來,平秀只看出他脾氣古怪,個性孤僻,又特別容易炸毛,就像小時候她義父家後院的那隻流浪貓,雖然怎麼也養不熟,可三不五時還是會回來討食,並且還膽大包天,擅自將整座醫館都納入它的領地。

它,活得孤獨又兇悍。

嘖,麻煩啊。

以平秀有限的人生見識來看,所有男人里,最難搞的是這一款,最好搞的也是這一款。

說難搞,是因為這種男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難以下手。

說好搞,是因為只要找到一點突破口,就能俘獲他的心。只要擊中他心房,他就能為你拋頭顱,灑熱血,捨生忘死。

但是這個突破口在哪呢?

平秀抬手往眉骨上一搭,揚起臉看了眼日頭,問薛寧:“薛師兄,你這劍還要洗多久啊?”

太陽真大啊,快曬傻了都。

薛寧不理她。

平秀也習慣了,從芥子袋裏拿出一把竹馬扎,找了塊平坦的地面放好,撐開五行天羅傘,抱着阿獃往馬紮上一坐,就開始磕瓜子了。

此地沒有高大的樹木遮擋,正午的日頭熱辣辣地照在人身上,少年縱是有冰肌玉骨,鼻尖上也不由沁出一層薄汗。

平秀坐在旁邊,專心磕瓜子喂阿獃,偶爾轉頭打量薛寧一眼。

過了會,她忽然悄悄將馬扎移近了些,五行天羅傘挨靠的肩膀從左肩換到右肩,傘蓋微微一側,在少年身上落下一片陰涼的暗影。

薛寧手上動作一頓,冷淡地說道:“拿開。”

平秀輕笑:“薛師兄到底為什麼這般討厭我?薛師兄回答了,我就把傘拿走。”

薛寧把劍從清涼的溪水中抽出來,取出一塊擦劍的布巾,細細將劍上的水漬吸干。

外人皆言薛寧是劍道院這一輩中的俊秀之才,有望成為新一代劍道四傑,也是最有望承接宗主道統的人選之一。

但其實薛寧從一開始選修的就不是劍道,而是無情道。

太上忘情,方成大道。

忘情二字,便是無情道的要義。

修劍道,最重要的一道關卡便是鑄劍心,修無情道也一樣。

但最近薛寧衝擊了幾次鑄心之劫,全都失敗了。

無情道鑄心之難,為各家道統之最。

因為極難入道,所以後來這支道統便漸漸沒落了。但一旦入了道,修行一日千里,中界史上記載最年輕的得道修士,修的便是無情道,那人入道后僅用了二十年就飛升了。

儘管此人入道的法子不是很光彩,但也算是為修無情道的後來者另闢蹊徑,找到一條鑄心的捷徑。

那就是——放縱自己愛上一樣事物,或者一個人,等到鑄心之劫再將其徹底毀去。

毀滅心頭至愛的痛苦越大,鑄心成功的可能就越高。

那個最年輕的得道修士,便是通過“殺妻證道”這樣的方式斬卻塵緣,鑄成道心。

薛寧雖修無情道,卻對這樣的行為很不恥。

所以他的選擇是先修劍道,煉本命靈劍,然後再通過摧毀本命靈劍的方式鑄心。

殺妻證道算什麼本事,有種殺自己。

不過按照本命靈劍是劍修“老婆”的說法來看,薛寧走的這條路,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另類的“殺妻證道”了。

只不過這條路太過兇險,一旦稍有差池,鑄心不成,劍道亦毀,多年苦修,付諸東流。

平秀的出現,對於薛寧近來不穩的心境來說,是個危險的存在——她輕而易舉地便挑得他心緒波動,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這種波動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便是監葯長老那樣的人,薛寧都不曾生出厭惡之感,頂多是瞧不起罷了。

可眼前這個少女,你要說她有多可惡,多罪孽難贖吧,倒也沒有,可薛寧就是難以自抑地討厭她,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抵觸和她密切接觸。

野獸本能的直覺告訴他,這很危險。

薛寧擦乾劍,掐動劍訣,誅心劍化為十二枚金光流璀的劍丸鑽入他袖中,在他手腕上結成一條黑色珠串,每顆珠子上都帶有絲絲血色印痕,而每一道血絲,都代表一隻喪生劍下的惡妖。

薛寧拾起草地上的傳音紙鶴,撥開五行天羅傘站起來,對平秀的問題避而不答。

“余師伯命我帶你到弟子會登記入籍,領弟子信令,你跟我來。”

平秀收起小馬扎和五行天羅傘,把阿獃放到肩上,伸了個懶腰。

這薛寧總算肯走了,她才在這裏坐了一會,就已經被山蚊子咬出了好幾個腫包,再待下去,她可就恕不奉陪了。

弟子會和書院在同一座山脈上。

從梅峰向西而行十七里,便見一片廣闊大湖,湖中孤峰兀立,高聳入雲,一條銀亮的瀑布如九天懸河,從峰腰處傾瀉而下,墜入湖中,似洪流奔泄,激起水波數丈,白浪滾滾。

峰頂雲霧渺渺,隱約可見殿宇連綿,霞光寶氣,氣勢恢宏。

湖邊渡口裏停泊着幾條烏蓬小船,薛寧帶平秀上了船,解開絆索,取出弟子信令往船首法陣上一按,烏蓬小船破浪而去,快逾箭矢。

巨大的水流砸在湖面上,水聲轟隆,如驚雷轟鳴,震得平秀耳朵生疼。

烏蓬小船加快速度,徑直衝向瀑布。

平秀沒有來過弟子會,不知此中關竅,見狀低呼一聲,忍不住撐開五行天羅傘,將薛寧一起罩入其中。

這麼大的水流,這麼莽頭莽腦地衝過去,船都要被衝破了吧。

誰知就在船頭碰到瀑布的瞬間,船身外圍忽然張開一道七彩結界,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將瀑布扒開,白色的水簾緩緩朝兩邊分開。

烏蓬小船“嗖”的一聲穿過瀑布,進到一個幽暗的山洞中。

平秀有點尷尬地收起傘,乾笑道:“我是覺得太曬了,撐開擋擋太陽。”

她才不要薛寧看出她是沒有見識呢。

薛寧不置可否,只道:“下船。”

平秀環顧四周,發現船已停靠在一片石台附近。

山洞中峭壁如削,正對二人的岩壁上開鑿了一條窄小的石梯,環繞山壁,蜿蜒向上。

平秀順着那道石梯往上看,仰到脖子發酸,才發現這個山洞就像有人從山頂往山峰中間戳了個洞,整個山洞直上直下,明亮的天光從峰頂灑入,落到洞底,已經剩不下多少光亮。

薛寧率下跳下船,平秀也跟在他身後下了船。

弟子會所在的神劍峰布有禁空和限制靈力的法陣,不能御劍上山,也不能在神劍峰範圍內使用大型法術,所以二人只能從“足下階”爬上去。

哦,足下階就是平秀剛剛看到的那條石階,非常非常長,平秀都數不清她到底爬了多少級石階了,反正等她爬得快吐了,才爬到峰頂,抬頭一看,天都快黑了。

後來平秀才知道,如果是已入籍的弟子,可以傳信讓上頭的人放下縱雲梯——就是一個長得像獸籠的大鐵籠子,然後讓神劍峰上值守的弟子把自己拉上去,這樣就可以不用爬石梯了。

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來,她還沒有入籍,人家弟子會不認她,所以她只能苦逼地爬上去。

所以薛寧這人倒也不算一無是處,他明明可以搭縱雲梯上去,但為了給平秀帶路,還是陪她爬了一程。

從石梯出來,跳到觀星台上時,平秀兩條腿都是軟的,她扶着白玉石欄,氣喘如牛,再轉頭看看薛寧,發現他臉不紅,氣不喘,不由氣得銀牙暗咬。

不要怪她多想,她總懷疑薛寧是故意折騰她!

二人才到峰頂,明悟殿中就有兩個身着藏藍道袍的小弟子迎出來。

“薛師兄今日所來何事?”

薛寧指了指平秀:“我帶她來入籍。”

說完邁開腳步,熟門熟路地往明悟殿中走去。

平秀跟在他身後,穿過三重殿門,來到一處敞亮的大殿中。

只見大殿中書架林立,書盈四壁,積簡充棟,藻井中間墜下一盞仙鶴拜壽的青銅燈盞,燈盞上點着九九八十一盞燭火,將整個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大殿中央,兩排長桌橫列,每張長桌上都立着一塊木牌,寫明此處究竟辦理何項事務。

平秀一眼望去,看到有“入籍”、“請假”、“勾罰”、“貢獻”、“歷練”……等等。

薛寧未用神識視物,只用感覺判斷一下方向,腳步一轉,向南而去,不偏不倚地走到正對南殿門的第一張長桌前,屈指在桌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道:“入籍。”

平秀看到長桌后的官帽椅中坐着一個紫衣少年,那少年兩手分開搭在扶手上,一雙長腿交疊,弔兒郎當地伸到桌面。

少年背靠椅背,仰面躺着,臉上蓋着一本攤開的花名冊,呼吸有些重,看樣子竟是睡得很熟,薛寧敲了桌子都沒能驚醒他。

對比其他值守弟子的兢兢業業,這少年可以算是玩忽職守得非常明目張胆了。

薛寧依舊是那副冷心冷麵的樣子,忽而一掌拍在桌上,微微沉聲道:“姚少游!”

少年雙肩一震,像是突然被嚇醒,懶洋洋地把花名冊從臉上拿下來,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拽得二八五萬,不甚客氣地說道:“是薛師弟呀,入籍就入籍,做什麼嚇人呢……”

話說到這裏,忽然住口,神不守舍地看向薛寧身後。

平秀溫和地朝姚少游一笑,甜甜道:“姚師兄,我是章台馮家弟子,今年來天元道宗遊學,今日特來入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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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無情道就是越愛越殺,殺了一步登天,不想殺的話,要不自廢道體,從頭開始;要不就等着道心崩碎,功體盡毀。

ps:目前除了小薛自己,沒人知道他私底下偷修無情道,所以……

啊,狗血啊狗血,我為什麼對你愛得這樣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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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茶女配和修無情道的反派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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