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濃霧之屋(4)

第229章 濃霧之屋(4)

那粗獷的酒保再次開口:“原來是瞎子啊。”

口吻中充斥着不屑和嘲笑。

我驚出一身冷汗,只覺得襯衫汗涔涔地貼緊了脊背。

我怎麼就從來沒有想過,五感被閉塞的其實只有我自己而已?

可是弗拉德給我的感覺也是他什麼都看不見啊?

“……瞎子又怎麼樣?”我沉下嗓子回應道,盡量讓自己冷靜,“瞎子只是看不見,又不是不能喝飲料?”

弗拉德輕輕地點了點我的肩膀:“崔斯,這好像……只是一段記憶。”

就彷彿是為了印證弗拉德所說的話一樣,那些人並不在乎我們到底做出了什麼反應,只是繼續着他們自己的情景劇。

“好吧。但讓我確認一件事。”我轉過身來,自覺自己應當是面朝著弗拉德了,沖他揮了揮手:“你能看見我嗎?”

弗拉德嘆了口氣:“不能。這裏太暗。”

“那還好……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眼前一片漆黑呢——不對,這樣也不是很好!”我掐着自己的鼻樑,“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吧?”

弗拉德應了一聲,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草葉聲:“沿路鋪了荊棘。”

我掏出手機再次確認了一下時間,旋又放回。還剩下三個小時,假如刨去返程的時間、留夠充足的余量以備不測的話,就只有兩小時了。

“這裏突然出現實體化的記憶,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些記憶也和門的機制有關?”我繼續抓着弗拉德的手腕,沿着那木製質感的吧枱向里走。

他依舊保持着自己一貫的語速,緩緩道:“這裏是深淵……是和我們的常識,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是啊……比如說我在這裏其實沒辦法感覺到深淵氣息了,而且我也可以毫無負擔地使用海辛家的秘密能力。能夠得到的結論是,身處於深淵的時候,與深淵相關的能力都會被增強?……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廢話一樣。”我搖了搖頭,左邊又是一段嘈雜的記憶,似乎是在某個灼熱的岩洞中狩獵的事。“你的傷口怎麼還在流血?要不要緊?”

“就這樣,沒關係。”

我隱隱覺得他的“就這樣”有點奇怪,不過既然他自己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能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

“那麼到底應該如何從內部關上深淵之門呢?”我低聲嘀咕着。

“如果現在找不到辦法,就嘗試只是封印?”弗拉德建議,他頓了頓後續道,“不急在這一時。”

我繼續摸索着周圍的環境,觸手處是一些陳舊薄脆的書頁、冰涼的試劑瓶、散碎的溫度不一的小石頭和一些蠟質的東西。這些東西單獨看也許並沒有什麼,但全都放在一起的話……不是像極了非海辛系的法陣繪製方法?

沒錯,就像極了那些童話書故事書里的女巫。她們點燃了帶有沉悶熏香的蠟燭、這搖曳的燭光中擺下一枚枚用於和神秘溝通的靈媒石頭、對照着古老魔法書上的陣法書寫下魔法園……是啊,我都差點忘了,這個房子原來正是我們曾經清剿過的女巫的據點。這深淵的這一側居然也有類似的擺設,這會是巧合嗎?

“崔斯……我們該走了。”弗拉德忽然開口催促道,聲音中是少見的一縷慌張。

我只是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甚是不以為然:“怎麼了?還有兩個小時呢。”

“有什麼正在啃噬我的荊棘。我擔心……返程會迷路。”

然而就在這時,就彷彿是刺破黑夜的彗星一般,一道湛藍的光芒驟然闖入,伴隨其後的是細密到讓人背脊發麻的指甲抓地的聲音和隱約的似乎是發自喉嚨深處的吠叫。

這光芒的顏色我怎麼可能不熟悉?

這分明就是靜思之刃在刮破時光時拖曳在刀刃之後的尾跡顏色!

不出所料,那刀光映照出了一個白髮長風衣的背影,而他也完全失去了之前在海辛宅邸時所擁有的風度和不羈,四下躲避逃竄的動作頗顯狼狽。他正在閃躲的……我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似乎是一些只有一半身體露在地面上、後半截身體融化在地面中的惡魔,前肢雙爪銳利異常,沒有皮毛裸/露出腐爛肌肉和森然白骨的頭部像極了犬類。

突然,沒有任何前兆地,那些犬科動物的頭骨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我的方向,那一個個黑洞洞的眼眶正是鎖死了我。

“嗅……”“嗅……”“嗅嗅……”

它們聞到了什麼。

等等,它們是……是追獵不潔之犬!

那是傳說中才存在的惡魔,據說它們會一直追獵着擅自離開原本時空的生物,直到將那些時間溯行者獵殺殆盡。[1]

我背後一陣一陣地冒冷汗,寒毛全部豎了起來:我好像也曾經戲耍過時間來着?該不會身上留下了什麼能夠被這種怪異惡魔追蹤的氣味了吧?

然而事實總是走向了最壞的那一種選擇……那些獵犬中的一部分放棄了原本追獵的目標,轉而向我奔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拽着弗拉德的手腕就要往回跑。他的傷口似乎已經不再流血了,現在握在手中乾燥而冰涼。

更加驚悚的一幕呈現在眼前:弗拉德原先在我們身後佈下的那些荊棘上也被那些獵犬撕咬分食,就像是它們預謀好了要斷絕我們的後路一樣。

弗拉德低低地“嘖”了一聲,緊接着是他再次咬開皮膚的聲音,暗紅色的血色再次飛濺開來,反射着危險光芒的尖刺隨着他的動作凝結於半空。

“等一等!不要攻擊它們,不然你也會被標記為獵犬的追獵目標的!”我捏緊了弗拉德的手腕,沒有忍住呼喊出聲來提醒他。

所幸弗拉德的法術都在他的控制之內,他硬生生地將那些尖刺凝滯,僅僅是懸停於他的身周。下一秒,那些血刺就再次融合凝結,聚合成為他身後巨大的蝙蝠翅膀。

“走。”

弗拉德沒有多言。我也立刻心神領會,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肩膀和腰部,心底無比慶幸着這傢伙居然還會飛。

他的衣衫已經被血液濡濕,擁抱的觸感並不是那麼愉快——就像是抱着一條渾身濕透又沾滿了腥咸粘液的魚,冰涼的。但……逃脫當前的困境並非我放棄這個擁抱的唯一理由。

我回過頭去看向漆黑的深淵底部,那被飛舞着的藍色刀光照亮的一小片區域內,持刀者似乎短暫地凝望向我這一邊。但距離太遠,我無法分辨他連臉上的表情,只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似乎淺淺地笑了笑。

“他……我記得似乎是在海辛家的那個地獄之門處見過他,他好像殺進深淵了。難道說,他是一路在深淵中摸黑來到了這裏?還一邊躲避着獵犬的追蹤?”

“……不知道。”

我只是在自言自語,因為我覺得把話講出來能夠讓我更明了地整理思緒,沒想到弗拉德會直接回應我。

“難道說他已經掌握了從深淵內部關閉深淵之門的方法?可是……那又要如何解決最後一個關門人的難題呢?”

這一次弗拉德沉默着沒有說話,我只能兀自收緊了雙臂,貼上了吸血鬼的胸膛。……嗯?我似乎聽見了他胸腔內有什麼正在搏動的聲音。雖然微弱且緩慢,但那確實是心臟鼓動、奮力泵送着血液的聲音。

我側過臉,試圖聽得更清楚一些:“弗拉,吸血鬼也會有心跳嗎?”

“……這個問題,你問過的。”弗拉德有些無奈,也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我問過?”我仔細回想了一番,難道是在那個寄居吸血鬼城堡的夜晚?不應該啊,我向來很少忘事。“想不起來,我再問一遍就是了。”

他輕聲的笑意從嘴角溢出,我只聽見了一聲鼻音:“不告訴你。”

飛行至原本看門犬所在的空地時,那三頭犬剛惡狠狠地沖我們嘶吼過,那一聲聲示威的叫聲就被憑空扯斷,化為認慫的嗚咽聲。我回頭正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藉著尚未熄滅的聖水燭光看見地上密密麻麻地彎如米粒又彷彿蠕蟲一樣地爬滿了獵犬,真有幾分不死不休的氣勢。

這要是弗拉德沒有突然想到利用翅膀……可能真就在劫難逃。

可是那個人怎麼辦?

我甩了甩腦袋,現在可不是擔心其他人的時候。

脫離深淵的一瞬間,黯淡的月光隔着黑霧跌入視野。由於習慣了深淵中無光的環境,連那輕薄的月光都讓我目眩。

伴隨着周圍其他吸血鬼們的唏噓聲,我驟然回過神,一個翻身爬了起來。

這裏畢竟還是人間,即便在深淵之門附近,深淵氣息也沒有那麼濃郁。失去了源源不斷的氣息加持的弗拉德再也無法維持那雙巨大的雙翼——它們悉數化為深色的血液,“嘩啦”一聲淋灑摔落在地面上。

他的狀態絕對不會太好。在深淵裏那樣不要命地放出自己的血液……

我不再猶豫,反手就要抽出匕首作為他的補給……卻突然發現,我手裏居然還握着一截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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