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
阿晴看貴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知她怎麼生氣了。
她不安地低頭,小心回道:“海晏侯的行蹤,哪是民女能知曉的。”
楚嵐也看出阿晴害怕的模樣,語氣和緩了些,“那從這裏到趙國,要走多久?”
阿晴聞言卻是抬頭,“貴人可是想去趙國?只是如今趙、顏兩國交戰,從我們積河灘這去趙國的路已經禁了,貴人去不得。”
楚嵐一怔,天啊,這裏還打仗!
讓她從和平天.朝過來的人,怎麼受得了。
老天啊,快讓她回家,睡個安穩覺吧。
楚嵐按着額頭,頭疼地問:“你們這是顏國是吧,那這仗什麼時候打完,可以去趙國?”
孟易川既然是趙國人,還是趙國公主趙惠的駙馬,他肯定是住在趙國了。她必須去那找他。
阿晴瘦小的臉搖了搖,“這打仗的事,哪是我們這等小民能知曉,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不禍及到我們身上就萬分慶幸了。”
見她一問三不知,楚嵐也不多問了。
羊老,也就是之前的白鬍子老頭,這時候也拉着牛車回來了,要送楚嵐進城。
楚嵐猶豫了下,她在這裏舉目無親,沒找到孟易川,其實去哪都無所謂的。
她低頭捏着自己的裙擺,想開口住在阿晴家,等仗打完了,她能去找孟易川再走。
只是她也知道不能在別人家白吃白住,得給錢。
而她身上除了手錶和訂婚戒,根本就沒錢。就算帶了錢也沒用,這裏根本就不通紙幣。
要是這裏有典當行,她可以試試拿手錶或訂婚戒當了換錢使。
楚嵐對這鬼地方人情風俗不懂,見阿晴一家心善,問:“你們這有沒有典當行,就是可以抵押貴重物品,死當、活當的那種。”
羊老想了半天,才理解她的意思,回道:“貴人說的是質庫吧,城裏有。”
楚嵐鬆了一口氣,總算有一個能換錢的地方了。沒錢寸步難行,放哪都是真理。
天色不早了,楚嵐沒再耽誤,她出阿晴家,還捎上了之前濕透的衣服鞋子。
她怕典當行,也就是這裏的質庫不識貨,手錶和訂婚戒換不了錢,到時候還可以典當衣服試試。
楚嵐抱着用褐布包好的包袱,跟着羊老上了牛車。羊老小女兒阿晴也上來,順道去城裏買布匹。
牛車忒簡陋,其實就是板車,四周連個擋風的都沒有。
楚嵐從沒想過她有一日會坐這樣的牛車,坐在上面硌屁股。牛“嘚嘚嘚”地跑,板車木輪軸“吱呀吱呀”地響,她整個人“哼哧哼哧”地左搖右擺,暈的她想唱小蘋果醒醒腦。
等到了城門口,她看了下表,有些無語。
不過是這麼點路,竟然在牛車上如石英鐘搖擺了一個時辰。
這個速度也是醉了。
心裏腹誹完,她便仰頭欣賞古代的城門。
城池不算高,五六米的樣子吧,挺矮,牆面黃不拉幾的,和路上的黃泥土沒多大區別。
楚嵐盯着城門中央的雕刻字,字歪歪扭扭的,和蚯蚓一樣。
她看了老半天沒認出是什麼字來。等進了城,她真的就和鄉巴佬進城一樣,左右張望街道兩邊的鋪子。
有鋪子在門口插旗的,上面的字如長了八、九條蛇一般,然後黑旗左下角畫了一個酒罈,這是酒肆……
她算是明白了,她在這就是一個——
文盲。
這麼沉重的兩個字,竟然有朝一日落到了她的頭上……
楚嵐撫着碎了的心臟安慰自己,她又不打算在這混,不認識字就不認識吧……
阿晴跟過來是去布鋪買布的,羊老到了布鋪將她放下,然後就甩竹鞭趕牛車,直奔質庫。
質庫的黑木匾上的字依舊不認得,不過左下角有山巒型元寶符號。
楚嵐沒有當過東西,在這裏她就是個生活白痴。她怕進去和人交涉,不懂規矩,惹來懷疑,乾脆摘下手錶,讓本地人羊老替她當了。
羊老一直認為楚嵐是貴女,這些小事沒做過,也願意替她跑個腿。
羊老進去挺久的,楚嵐都有點怕他是不是出事的時候,就見羊老做賊似的提着一竹箱過來,說話小聲,還怕被別人聽見了,顫着音道:“貴人,那物可是海晏侯的輪晷,隨時可以看時辰的寶物……您認識海晏侯?”
羊老一想到他當的是海晏侯的寶物,差點沒嚇傻了。好在還記得門外貴人等着他,這才哆嗦着當了。
輪晷?那是什麼東西?
楚嵐不明白,不過“海晏侯”這三個字她聽清楚了。看來這裏的人把手錶當海晏侯的寶物了。
怎麼去哪都聽到他的名字?
楚嵐很不爽,不過現在她身上沒錢,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不同於羊老卑微地戰戰兢兢,楚嵐冷靜地點頭,“沒錯,這是輪晷。不過輪晷又不是只有一枚,羊老你當的不是海晏侯的,是我的,所以我和他沒有關係。”
楚嵐雖然不懂這裏的風俗人情,但是不傻。
這裏是顏國的小城,顏國和趙國在打仗。
海晏侯是趙國人,她要是被人認為和海晏侯有關係,那就是和趙國人有關係。
萬一運氣不好,把她歸類趙國人,然後弄死她怎麼辦。就算是有關係,為了不惹麻煩,也不能說出來。
羊老人也精,聽出貴人不喜海晏侯,沒再提了,就把竹箱放到牛車上,小聲道:“貴人,這裏都是金子呢,整整一箱。”他說的時候,雙眼還往兩邊瞄了幾眼,像是怕有人突然跳出來,搶走一樣。
楚嵐便明白,這一箱金子很值錢。值錢就好,她現在就缺錢。
她有底氣了,笑道:“羊老,我和你商量個事,我能去你家住一段時間嗎,等時機到了,我再走。”
羊老卻是忙搖頭,“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貴人您怎麼可以住在那,太委屈您了。”
楚嵐對這個古代的高門和百姓的關係不了解,看羊老這般膽顫,她也是心驚。
所謂的“貴人”就這麼厲害,讓他們敬畏成這個樣子?
她不懂,面上還裝着淡定,和氣地笑:“我就是想在這邊住一段時間,主要是對這邊不太熟,羊老您救了我,我相信你……要不您幫我找一個宅子,用這些金子買下?”
既然羊老不願意收留她,她現在也有錢,買一個宅子,或者租一個宅子總可以吧。
“既然貴人相信小民,小民自會給您辦妥。”羊老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說包管做到。
不過,這買宅子租宅子都得有社籍,才能走牙行和官府上檔。
因為楚嵐是從水裏救出來的,她和羊老他們解釋是她被打劫了,所以身上沒社籍,也就是這裏的身份證。
沒有社籍她別說買宅子租宅子了,就是出遠門去趙國都不行。
楚嵐心塞的很,也不知當初孟易川是怎麼解決社籍問題的。
“那就以羊老你的名義買宅子吧。”楚嵐還有一句沒說出,到時候她走了,這宅子就歸羊老了。
她怕說出來,羊老又要推辭。
反正她對這裏毫不留戀,等找到孟易川,能回家了,她要這裏的宅子做什麼。
而羊老帶頭救了她,這宅子送他,報答恩情,也是正好。
羊老猶豫了下,沒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點頭應“諾”,又遞了寫了蚯蚓字的竹簡給她,“輪晷乃無價之寶,質庫出不起死當,就作了活當,以後貴人您想贖回也可以。”
楚嵐挑眉,真沒想到手錶在這裏這麼有價值。
她心裏一哼,肯定是孟易川搞出來的事,不過也算是便宜她了。
她收回竹簡,本來想和羊老道謝的,但是想到他對她戰戰兢兢的態度,又閉了嘴。
找宅子的事,還算順利。
羊老和牙行的人熟,因為比較着急,也沒有買宅子,而是先租一棟小宅院,租一個月應急。
羊老讓貴人紆尊降貴住下,還叫阿晴留下來伺候。
這可真是把她當千金大小姐伺候了。
楚嵐實在是忍不住,覺得他真的是太客氣,“羊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老是‘貴人’‘貴人’這樣叫我。我叫楚嵐,你叫我名字即可。”
羊老嚇了一跳,道:“萬萬不可,您可是有姓氏的貴女,我等不敢造次。小女能伺候您,乃是她的福氣。而且,貴人您身邊無人伺候,您吃的、穿的、用的,何人照應着?小女雖說粗鄙,但也算聽話。您要她作甚,盡差遣她就是了。”
楚嵐一想,也對哦,她現在算是生活白痴了,古代是用灶台做飯的吧,她不會弄,可不得餓死。還有梳頭,她只會馬尾,根本就不會髮髻。
她初來乍到,也就和羊老、阿晴熟了,有點雛鳥情結,頗有些依賴。而且他們看着心善,她目前需要一個熟悉本地環境的人,教她暫時融入這,他們確實是合適的人選。
楚嵐留下了阿晴,但是卻是提前給阿晴發了酬勞。她可沒臉,使喚人幹活還不給錢的。
羊老不想收,楚嵐直接道:“其他人養丫頭奴婢的,是不是給錢,唔,給那個‘月例’什麼的吧。阿晴又不是我的丫頭,她幫我,就當打短工了,那我是不是要給月錢。”
羊老這才替阿晴收了,楚嵐還托她給今日其他幾位救她的漁夫送謝禮。
本來是想送金子的,但是羊老怎麼都不受,楚嵐就換成布匹糧食帶回去。羊老沒法推辭,才搬上牛車。
臨走前,還拉了阿晴私下囑咐,一定要她照顧好貴人。
“貴人雖然沒告知我們身份,但是她那等面容,哪像我們都粗糙的很。還有手,那手和豆腐似的,根本就沒幹過粗活。她能直言海晏侯的名字,地位不低。再一個,她能拿出輪晷這樣的寶物,絕非一般人。爹讓你伺候貴人,也是想你有朝一日能進一步,貴人賜你姓氏,保你前途。”
如今世道,有姓氏的人便高人一等,不是他們只有名字,無姓氏的庶民可以比的。
阿晴雖然年紀小,但也懂事。她點了點頭,“爹你放心,我必會好好伺候貴人的。”
羊老放心走了,楚嵐很快就發覺阿晴這個小姑娘真的十分勤快,她把宅子裏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楚嵐都有一種養童工的罪惡感。
“可以了,你歇歇吧……”楚嵐無奈道。
阿晴見打掃的也差不多,便乖乖停手,然後要去做飯。
楚嵐攔住了,“我們忙了一天也累了,你拿錢去外面酒肆或者飯館尋吃的來,今天將就吃了,早點歇息。”
阿晴乖乖點頭,乖乖領錢出去買晚膳。
不過楚嵐都要被孟易川給氣飽了,哪有胃口吃東西。而且這裏的伙食真的很粗糙,吃一口就感覺嚼到了野菜。
她就吃了幾口,就不吃了。讓阿晴自去歇息,自己也躺下休息。
初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半夜難眠。
楚嵐在床榻上轉過身,面向窗戶。窗外的天上,掛着一輪皎白上弦月,讓她更想家了。
她昨夜這個時候肯定不會想到,不過一天的時間,她竟然遭遇了這樣稀奇古怪的事。
爸媽肯定發現她失蹤了,也不知道有多着急。孟易川要是能穿回現代,他又會和她爸媽怎麼解釋……
孟易川和趙惠到底是怎麼穿越的?
是不是她往湖水深處游,也能穿越?
要不明日回積河灘探探……
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忽的身體被人大力搖晃,“貴人,您快醒醒。”
楚嵐一驚,揉了揉眼睛,就見床榻下滿是水,宅子竟是被淹了。
不少水從門縫裏湧入,屋內的水越來越多,馬上就要淹過床面了。
“這是怎麼了?”楚嵐吃驚地從床上爬起來,拉着阿晴退後。
“漲水了,城被淹了。”
阿晴年紀小,控制不好情緒,眼淚止不住地流,“我聽到外面轟轟響,爬牆看,就發現好多水從城門口進來,積河灘肯定也被淹了,貴人,您說我爹和我娘會不會出事啊。”
“別瞎想,我們先從這出去。”楚嵐雖然也心慌,但到底年紀比阿晴大,她慌不得。
水已經淹沒床榻了,楚嵐問阿晴會不會水。阿晴驚慌地點點頭,“會、會的,積河灘的人都會。”
楚嵐四處瞧了瞧,淌過水,把矮桌塞進阿晴手上,“我們去外面,往高處跑。你要是游不動,就抱着矮桌。”
楚嵐說完,自己轉頭去找包袱,找出自己晾乾的牛仔褲,跳入水中,將濕了的牛仔褲兩個褲管打了結,掛在脖子上,褲子拉鏈朝下,然後單手成凹,往水裏拍打,把空氣打進褲腰身里,褲管瞬的充滿氣,成了臨時的救生圈。
阿晴看完全程,還來不及驚訝,就被楚嵐拉着從破開的窗戶遊了出去。
水嘩啦嘩啦地不停地側面打過來,水勢一波一波地洶湧衝過來,要把她們衝垮。
這座小城已經變成了汪洋大海,五六米高的城門之前抵擋住浩大的河水,水淹城的速度緩慢,但是很快黃泥牆承受不了被水沖刷的力道,沒一會兒就被衝垮,很快就被水淹沒了。
現在是半夜,突然水漫城池,不少人睡的死死的,來不及逃生就淹死了。
水面上有不少活人掙扎着求生,還有不少趴着已經死去的屍體。這一剎那,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楚嵐心神懼震,來自和平年代的她哪見到這麼多死人!
只是她不敢多想,緊緊抓着阿晴不鬆手。還好水勢沒之前那麼洶湧,平緩了些。
阿晴眼角周圍不知道是河水,還是自己的淚水,她指着城門口方向,“是趙人!!是趙人的船!!”
楚嵐看過去,就見遠處有十幾隻帶帆的樓船一字排開,氣勢如虹。
船上插了不少紅色旗幟。旗幟上的字左邊一半像繁體字“走”。
這是趙旗!
這趙國不是正和顏國打仗么,趙人的船這個時候駛過來,哪像只是路過,沒準備的樣子。這水淹城池的,說不定就是他們謀划的!
隨着樓船越來越近,為首戰船上,一個儒雅面容的將領拄着一把鋥亮鐵劍,肅殺靜默凝視前方,背後幾十個威嚴的甲兵嚴陣以待。
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楚嵐恨不得提把殺豬刀剁過去,“孟、易、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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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架空,借鑒的朝代是周、春秋戰國、秦,都有些。總之女主不認識纂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