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

司晨

李時勉。他的臉我不認識,但他的名字我卻記得。

當年上書諷諫朱高熾,被朱高熾下令打斷三根肋骨扔進獄中,還安了個氣死皇帝的罪名。黑蛋回來之後遵朱高熾口諭,恩赦了他,官復原職。當時朝野頗讚頌黑蛋寬容。

這些年黑蛋私下也曾抱怨他是個老古板。今日相見,名不虛傳。兩道白眉直插入鬢,一對老眼矍鑠有神,立如一株千年老松。

我笑道:“李祭酒有何異議?”

老頭兒怒髮衝冠,痛斥道:“牝雞司晨!”

我噗嗤一聲笑了,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我喚范進:“將李祭酒的嘴堵了,綁在那根柱子上。今日就讓他親耳聽一聽,他這句話錯在哪裏。”

范進等人一面要綁他,老頭兒一面掙扎叫罵,大有寧死不屈冒死進諫的架勢,罵完了我,又罵世風日下,他的同僚食君之祿不忠君之事,任由女子惑亂朝綱。

我說:“范進,手腳輕些,老人家年紀大了,肋骨還有舊傷。”李時勉聞言一愣,說時遲那時快,被范進和幾個青年小火者拿繩子從頭套到腰,綁了。嘴裏用絹帕塞得緊緊的。

我注目群臣,沉聲道:“儀禮司!”

“臣在。”儀禮司禮官高聲道:“行在五軍都督府奏事!”此後是十二衛、通政司、刑部、都察院、監察御史、斷事司、吏部等五部、應天府、兵馬司、太常寺、欽天監依次奏事。奏本前一天已經由內閣票擬,送來給我看過,我有不懂的就問范弘,紅筆批了,今日早朝一一發落。

從小跟在黑蛋身邊,受他熏陶,我自信具備了從政的素質。

此次存心立威,言語乾淨利落,斬釘截鐵,拿出果決的氣勢來,只半個時辰就將事務處理完畢。有大臣臨時上奏的事項,也應對得宜。

群臣看我的目光漸漸變了。

待欽天監奏事完畢,群臣已無本可上,我丟給范進一個眼色,范進將堵在李時勉嘴裏的絲帕拿開。

我問:“李祭酒,本宮批的這些奏議,可曾出錯?”

“不曾。”

“本宮垂簾聽政,你可還有異議?”

“臣有!”

“說來聽聽?”

“牝雞司晨!”

我笑了:“本宮處理朝政並未出錯,就因為本宮是女人,就不能聽政?”

“祖宗規矩!”

“祖宗規矩?上古蒙昧之時人類茹毛飲血,是不是祖宗規矩?嫘祖制衣之前男女赤身裸/體,是不是祖宗規矩?春秋戰國實行井田制,是不是祖宗規矩?遠的不說,我大明高皇帝曾將殿前失儀者不經三司論罪直接處死!李時勉,這些規矩,你要不要守?好,再說回男女之別,本宮聽說你年少而孤,族親刻薄,是令慈以針黹女工換錢供你讀書科舉,按你今天的意思,難道令慈當年應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不是拋頭露面走街串巷苦苦為一家人維持生計了?本宮以為令慈有見識,堪比孟母,怎麼,按你的道理論去,你反倒覺得令慈傷風敗俗了嗎?”

李時勉一張老臉紅透,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也是忠心……”我給他圓了圓三朝老臣的面子:“但食古不化,不知變通,也會誤國,這樣的例子史書中比比皆是,讓人不得不慎重。你說是不是?”

見他啞口無言,十分窘迫,我也不為難他,不等他答話,說道:“既然無事,早朝到此為止。今日朝會可有失儀者?”按規矩,每次朝會之後都有這一環節。皇帝偶爾會將之省略,但我是初次臨朝,還需藉此剎一剎一些人的小心思,讓他們知道我熟悉儀程,不是好糊弄的——倒不是針對李時勉。

監察院糾儀御史和禮部儀禮司官報說某官未着鞋履,某官與某官交頭接耳,一一罰了。糾儀御史又看向李時勉,欲言又止。我笑道:“李祭酒是進諫一時心急,本宮不以言語罪人,否則阻塞朝廷言路,貽害萬年。”

“皇後娘娘英明。”

鴻臚寺官跪奏:“稟皇後娘娘,早朝奏事畢,請娘娘和殿下起駕。”

像來時一樣,我扶着祁鈺的手,挺直脊樑,在齊齊跪拜的百官中間走過。

上了輦車,才鬆了一口氣。

回坤寧宮,見到黑蛋,他笑道:“聽說你這一仗打得很漂亮。”

我笑道:“憋着一股勁兒不給你丟臉罷了。”

他又問祁鈺:“怎麼樣?上朝好玩兒嗎?”

祁鈺伏在他床邊,輕聲道:“爹爹辛苦。今日才知爹爹有多辛苦。那些大臣給兒臣上課的時候溫文爾雅的,朝堂上對罵起來真兇。”祁鈺還算懂事,沒有跟他爹說今日朝堂上李時勉針對我。

我問他:“怎麼樣,可曾好些?現在暈不暈?今早上頭暈過幾回?”

黑蛋道:“略好些了。別擔心。”

他只說“略好些”,我心裏沉了沉。若他真的“略好些”,他一定會說“好多了”。

我吩咐范弘:“乾清宮東五所拾掇出一個院子來給欽謙住,他的家人接進宮來也可,宮裏撥人去他家照顧也可,總之陛下龍體轉安之前,叫欽謙住在宮裏。”

黑蛋抱怨道:“你偏偏喜歡用他。他開的葯格外苦。”

我扶着他的臉笑着哄他:“這才真是‘良藥苦口’呢。你快快好起來,等你好全了,哪怕你要他致仕還鄉我也不攔着。”

祁鈺皺眉道:“良醫要留着。娘您不能這麼慣着爹爹。”

我聽了哈哈大笑:“上了一回早朝,果然懂事兒了!好,娘聽你的,不‘慣着’爹爹。”黑蛋又氣又笑給了祁鈺一個腦瓜鏰兒。

中午黑蛋吃過葯睡去,我守在他床邊,翻看些規章典籍。祁鈺則去聽日講。

看累了書,側身去看黑蛋的睡顏,覺得安心之中又有些不安,好像地下有暗流涌動,我直覺感到哪裏不對,卻說不上來。

傍晚內閣送了票擬過的摺子來,祁鎮來問安,我看着祁鎮又擔心他爹又茫然無措的樣子,心疼之餘一個念頭在腦海倏然閃過。祁鎮走後,我叫來范進:“你去查,太后那邊可有異動,沒有便罷了,如果今日有人出城往南去了,立刻派人去截,決不許那人抵達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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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風華同人)孫若微打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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