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惠娘

鄭氏惠娘

鄭氏歸家,並未在李家引出甚麼波瀾,相反這回鄭氏刻意低調,用過新婦茶后,便如先前李氏兄弟那般規劃的,和李伯忠二人一邊一處歇着,尋常也不在一個桌上用飯,更別說二人見面了,在刻意的錯開后,並未出現二人見面吵架的機會。

小鄭氏進門后,雖然說話處世不那麼討喜,但觀察下來,也並非不是個沒心機的。三日回門,李康和小鄭氏在鄭家住了一晚,回來后鄭氏便在小鄭氏和李康面前哭訴,一個人住一個宅子,雖兩處有打通,到底冷清。

李康心軟,又有小鄭氏在旁邊鼓動,於是在五月端午節之前,小倆口便搬至鄭氏這邊同住。

李伯忠雖發了一通脾氣,但也無可奈何。何況家中的平靜得來不易,見着兩個長孫一日日的變樣,都做阿公的人了,許是也想通了,遂不再和鄭氏計較。

端午節的時候,李庸和周素賢回老宅一家團聚。這又是個難題,為了避免二老相見,女眷這桌就安在鄭氏這邊,兒郎們就設席在老宅。

也虧得李庸能想出這麼個法子。不然一年那麼多節氣,輪番過下來,每回都在節日裏鬧不愉快,任誰也受不住。

鄭氏這回沒拿喬,抬手叫三個兒媳婦陪她坐席。席間就只聽小鄭氏嘰嘰喳喳在說話,一會說起荊州城裏市井趣事,一會又說到她這些時日所見過的衣食住行,又到鄭氏跟前逗趣,“娘,改日我陪您去吃魚面,還有三鮮湯,怨不得鄉下地方缺少物什,兒媳也是來到城裏才開了眼界,這兒真是個好地方呀。”

鄭氏雖有些不喜侄女的小家子氣,但還是耐心聽完了,繼而又為她在周素賢和吳瑞玉面前描補,“惠娘自小生在鄉下,自是比不得你們,這孩子着實天真浪漫,看甚麼都覺得新奇,果然還是個孩子,她尋常若有些不妥當處,你們兩個身為嫂子的,可要多多包容些。”

眼見鄭氏如此偏袒,吳瑞玉衹好敷衍道:“婆母哪裏話,七弟妹就像婆母說的那樣,天真浪漫真性情,兒媳倒沒覺得不妥。”

周素賢這些時日也看到了她們姑侄的親厚,自是不會自找沒趣,也適時開口,“七弟妹樸實,自是個好的。”

見兩個兒媳表態了,鄭氏拍了拍小鄭氏的手交代,“多和你兩個嫂子學,你大嫂書香累世出身,得了空就讓你大嫂教你讀書認字,你四嫂善財貨,也不要嫌她住得遠,得空了便也去你四嫂處竄個門子,若是討得一兩手賺錢的法子,就夠你受用無窮。”

周素賢心裏門兒清,這是要鄭惠娘赤手套白狼呢,竟還兩處都想佔便宜!

吳瑞玉聽到這話后眉頭輕輕皺了下,和周素賢遞了個眼神,二人心中都明白,鄭氏還是原來的鄭氏,總想着佔人便宜,不過這回倒是懂得徐徐圖之,不似從前手段粗暴了。

散席后,周素賢到吳瑞玉房裏看了會兩個小侄兒,剛滿月沒幾日,兩個小嬰兒變得越發可愛,小手伸出來仿似藕節般白白嫩嫩的,實在惹人憐愛。

周素賢抱了一個在懷中逗弄,孩子似也不怕生,烏黑的眼晴瞪着你,天真又懵懂,實在叫人打心底疼愛。

吳瑞玉也抱了大兒子在懷中,看周素賢這般稀罕小孩的模樣,便打趣她,“你和四叔也圓房許久了,這肚子怎地還沒個動靜呢?這般喜愛小孩,趕緊調養好身子自己生一個。”

周素賢隨口道:“再過兩年吧!眼下家中事情多,等四郎穩定下來再說。”

吳瑞玉心中明白,想到她們兩口子分家出去單過,家業也都要自己掙,若不能把她們的小家安頓好,看周素賢這模樣是不會先生育的。這也實屬無奈。

揭過這茬不說,吳瑞玉往屋外看了眼,便小聲對周素賢道:“上個月七弟妹來我屋裏,當時妝枱上擱着一支赤金簪,那愛不釋手的模樣,好在也不貴重,我便送予她戴;前幾日她來看兩個孩兒,又拿着我屋裏的紅霽瓶一副喜愛的模樣,直拿到手上把玩,我也沒當回事,叫白露給她送過去了;今兒一大早,又指着我這身衣裳說料子輕薄摸上去很是舒服,這回我再沒出聲,她便纏着我追問是哪處布莊的貨,賢娘,你是知道的我向來不在乎這些玩意,但她這麼個性子,也真的不知說甚麼才好……”

周素賢畢竟沒和鄭惠娘相處過,委實不知道其人是何種品性,不曾想竟是個雁過撥毛的個性。

周素賢搖了搖頭,“嫂子做的是對的,沒得慣壞了有些人,這日子天長日久,今兒順走這個,明兒順走那個,那還了得。”說完又促狹地笑起來,“咱們婆母手上可有些好物,這些年我是連根雞毛都不曾收到過,這回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只怕是經不住她這般纏磨的。”

這話逗得吳瑞玉也掩嘴笑起來,鄭氏千挑萬選,怎地挑了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兒媳呢!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妯娌二人說了些閑話,周素賢便辭出來,李庸要和李廉一道破題,眼看天日尚早,她帶着小環也不回家,趁着尚未署熱,去布莊扯了幾匹細軟的棉布,打算替李庸做兩身裏衣。

主僕二人才從布莊出來,小環眼尖,指着前頭一株柳樹下的人影讓周素賢瞧,“奶奶快看,那個着緋衣的不是胡家姑爺嗎?”

周素賢打眼看過去,恰那頭的緋衣男子轉了半個頭過來,不是胡文瀚還是哪個?

胡家不是在上月啟程回京了嗎?怎地這胡文瀚還在荊州逗留?周素賢的眉頭皺得老高,那株大柳樹下樹陰正好,這大庭廣眾之下只是和胡文瀚拉拉扯扯的女子又是誰?

“我看是狗改不了吃屎,三姑奶奶那般算計,就為了嫁這麼個紈絝,也不知該說甚麼好!”

周素賢叫胡文瀚噁心得沒了心情再逛,管他和甚麼女人糾纏,這都是三娘子自己選的命,她示意小環莫再惹口舌,二人轉頭便走。

這件事周素賢誰也沒說,便是李庸那邊也都閉口不提。

過了兩日,鄭惠娘上門來,跟着她的小丫頭手上提着兩副紙包的點心,周素賢把人迎進門,好茶好水的招待一番。

鄭惠娘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吃了幾口茶,嘴上不停的誇讚茶香清幽滋味回甘,甚於連茶具也被贊了幾句。

周素賢心知她這是老毛病又犯了,遂笑道:“並非是甚麼名貴茶,不過幾十個錢的東西,哪裏值當七弟妹的誇。”

她四兩撥千金就這樣把茶的事兒給蓋過去了。哪知鄭惠娘毫不死心,又盯着她頭上猛看了會,今日天熱,她着了身嫩黃的細紗裙,上身是件月色半臂,頭上便不能素了,便戴了幾朵米珠串成的花簪,腦後低垂的髮髻上橫插了根碧玉釵,早起如意替她梳妝,便挑了對珠珠耳墜戴上。

周素賢心內不喜,面上倒是不顯露甚麼,小環知機,提壺又往鄭惠娘的茶杯里續了回茶,堪堪遮住她打量的目光。

“四嫂着實會打扮,叫弟妹好生羨慕。”她訕訕地笑着道:“不像我,從鄉下出來的姑娘,若非姑母憐惜結下這門親事,還不知道這會又落在哪個村漢那裏。”

周素賢不知她為何突生了感概,面上淡淡地回了句,“姻緣自有天定,七弟妹如今已經進了李家的門,何必再做這般惋嘆呢!”

“瞧我,就是不太會說話。”鄭惠娘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娘總叫我來四嫂這裏取取經,偏我面嫩,這些時日看過來,深知四嫂是個和善人,今日這才冒昧登門。”

總算是扯到正題了,周素賢正色道:“那日婆母提起這茬,我還道是幾句玩笑話,竟沒想七弟妹是真有這種想法。”

頓了頓,她擱下茶盞,再看鄭惠娘便有幾分深意,“既是七弟妹有這份心,四嫂我自當幫扶的。”說罷話風一轉,“不知四弟妹擅長哪些手藝,你看我,只會做些吃食,剛進李家那會要籌飯食錢,就曾做些精巧的點心去江邊碼頭叫賣,後來又學着書上的古方開始釀酒,也不怕七弟妹笑話,旁的四嫂我還真的不會,唯有這雙手倒還能吃些苦,這才能賺些脂粉錢罷了。”

她這話里有幾點意思,若非鄭氏刻薄,她一個弱質女子,委實還落不到沿街叫賣點心的地步,鄭氏是她親姑姑,這筆賬也不是能抹過去的;還有一點,天上不能掉陷餅,想要賺錢,就得腳踏實地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沒有任何捷徑。

鄭惠娘虛虛地擦了把汗,雖然她明白周素賢的意思,但鄭氏刻薄周素賢,她無端地心虛。只是今日來便打算好要作小伏低,求得周素賢的一星半點生財之道,遂當做聽不明白,朝周素賢看過去,腆着臉訕笑道:“我一個鄉下女子,就連大字也識不得幾個,更別說有謀生的手藝了,這不今日特地來求四嫂指點,雖家中不缺衣少食,但我陪嫁不豐,家中的出息也不多,我……坐吃山空,我也不是個懶惰之人,求四嫂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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