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快意恩仇之後是悲涼
秋麗麗站在人堆里,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塞進嘴裏。
蘋果味的棒棒糖,酸酸甜甜。
她品味着台上的戲,同樣津津有味。
蕭桂英(西皮散板):“罵一聲賊子真可恨,欺壓爹爹為何情?”
(念白):“如此說來,爹爹你、你、你受了屈了!”
蕭恩(念白):“這還不叫做受屈。”
蕭桂英(念白):“怎樣才算受屈呢?”
蕭恩(念白):“那賊言道,叫為父連夜過江,與他賠罪,那時才叫做受屈呀。”
……
秋麗麗目不轉睛地盯着台上,牙齒不自覺地咬住了棒棒糖。
她最想看的,殺家的部分終於要來了!
雖然臉上塗著濃重的油彩,可是她依然可以從扮演蕭桂英的鳳燕臉上,看出一個女兒擔心父親時的焦慮。
蕭桂英(念白):“爹爹你還是去也不去?”
蕭恩(念白)“哎呀!為父恨不得飛過江,我就殺……”
蕭桂英(念白):“噤聲!殺什麼呀?”
蕭恩(念白):“殺爾的滿門,方消為父心頭之恨吶。”
蕭桂英(念白):“爹爹呀,他家勢力浩大,你、你、你還是忍耐了吧!”
蕭恩(念白):“你小孩子家,曉得什麼?快取為父衣帽戒刀過來。”
秋麗麗能夠理解蕭恩的選擇。
他曾經是一位英雄,從來不會懼怕誰。
可是現在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與女兒相依為命,與世無爭。
命運無情地逼迫他做出選擇。
是忍氣吞聲,還是奮起反抗。
最終,老英雄懷着滿腔怒火,選擇了除掉惡霸全家。
可是他最後卻也不得不帶着女兒逃走。
他們那個貧寒但是卻溫暖的小家蕩然無存。
秋麗麗咯吱咯吱地咬着嘴裏的糖,心裏居然有點難受。
這是平生第一次,她看懂了一齣戲。
可能是因為她看了太多遍《水滸傳》,書里的很多英雄就跟蕭恩一樣,往往快意恩仇,可是報復完后的結局,卻又都是帶着一絲悲涼。
……
戲台上,蕭桂英還在提醒蕭恩離家時關門。
蕭恩(念白):“這門么?關也罷,不關也罷。”
是啊,他們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
蕭桂英(念白):“裏面還有許多動用傢具呢!”
秋麗麗一陣心酸,傻丫頭啊,家都回不來了,你還心疼家裏的家具有什麼用。
蕭恩(念白):“門都不關,要傢具何用?不明白的冤家呀。”
蕭恩的這聲“冤家”看似在罵女兒,其實何嘗不是心疼?
秋麗麗眼底有些酸澀。
她慌忙擦了擦眼角,生怕被人看出來。
台上。
蕭桂英(哭):“喂呀呀!”
想必這時候蕭桂英也早就明白了他們日後的命運。
可是她沒有選擇的權力,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蕭恩(念白):“不必啼哭,兒呀,慶頂珠可在身旁?”
有了慶頂珠,就算遇到危險,蕭桂英也可以頂着它從水裏逃走。
蕭恩本身就有功夫在身,可以說他們父女兩人逃走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蕭桂英(念白):“現在身旁。”
蕭恩(念白):“如此甚好。”
對,帶好你們的寶貝,去報仇啊!
秋麗麗忍不住脫口叫了聲:“好!”
她叫好的時候不太對,台下觀眾全都不滿地看向她。
秋麗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冒失,不好意思地撓着頭。
瞎叫好,一看就是個外行。
秋麗麗不敢再亂叫好,她換了個地方站,看着台上父女離家過江。
蕭恩去了丁府後完成“殺家”。
台下觀眾鼓掌。
秋麗麗莫名的竟有些感動。
要是觀眾能再多些就好了。
她的腦海里想像出鳳燕在大劇場裏演出的景象。
台下觀眾人山人海,結束時眾人起立鼓掌,還有人上台獻花……
“秋姐,秋姐!”
有人拉回了她的思緒。
扭頭一看,是小常生劇團的一個小師弟,他興沖沖地向她報告:“傳單我們都發出去了!”
秋麗麗笑了笑:“辛苦你們啦。”
“沒事,有人贊助我們巴不得呢,發幾張傳單算什麼。”
表演全部結束后,柳胡仙帶着鳳燕去其他劇團“串門”,結識了不少同行。
“這是小常生劇團日後的當家人吧?”其他劇團的人看到鳳燕后都這麼說。
鳳燕很謙虛,柳胡仙卻只是捋着鬍子笑,並沒有反駁,也沒有過多的結識。
鳳燕心裏禁不住生出疑惑。
等到往回走的路上,他才有空問柳胡仙:“師伯,你為什麼要帶我出來這趟?”
“他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柳胡仙問。
“是。”
“你覺得你以後能撐起這個劇團嗎?”
鳳燕當下慌了神,“師伯,我還差得很遠。”
“我知道,跟我們當年比,你差得太遠了,可是沒辦法……常生的身體不行了,這個劇團他撐不下去了。”
鳳燕低下了頭。
富常生自從出院后,身體就一直不好。
就算富源後來找人托關係想讓他重新住院治療,可是富常生都絕拒了。
因為他放不下劇團的事。
“這個劇團如果不能交給你,常生他就不肯住院繼續治療,雖然我們都知道,中毒后的癥狀是治不好的。”
鳳燕緊抿着嘴唇。
師伯說的這些,他都懂,可他還是害怕接手劇團。
他和秦玉山不一樣。
秦玉山總是特別自信,而他總是懷疑自己。
所以他才會不斷地努力,想讓自己做到最好,不辜負師父對他的期望。
柳胡仙剛才說的話也是故意在逼他。
必須讓他更快地成長起來,做出選擇。
是接過劇團的接力棒,還是離開。
如果他沒有能力撐起小常生劇團,還不如讓他過完年就去省劇團另拜師傅,繼續學戲。
他們這邊再慢慢商量小常生劇團成員的去留問題。
“你不急現在就回答我,還有點時間,你可以趁着過年休息時好好的想一想,過完年後回答我。”柳胡仙先上了車。
鳳燕獨自站在車下發獃。
秋麗麗看見他發獃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啦!”
鳳燕直到被秋麗麗拉上車仍然渾渾噩噩的,回不過神。
秋麗麗發現他的異常,小聲問:“是不是柳叔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師父的病需要繼續住院治療。”
秋麗麗點了點頭,“沒辦法,他身體吃不消,以後只能養着。”
“師伯想讓我接手劇團。”鳳燕突然生出一種想和她傾訴的念頭,以前他遇事從來都是悶在心裏,這還是頭一回他想找個人說說心裏話。
秋麗麗眨巴着眼睛,“對啊,只能找你接手,除你之外,沒人能撐得起來。”
“可是以我現在的本事,差得還遠。”
“等你學好了本事,可能小常生劇團早就散了。”秋麗麗語氣幽幽。
鳳燕一下子被她噎的沒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