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3

前傳3

韓一笑從痛苦中抽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

她光着腳,攜着一身的泥沙和污水,不由自主的沿着三人拋屍時行走的路線回到了那棟老舊的小區樓。

她一步步,踩着老舊佈滿灰塵的樓梯,回到了八樓。

□□的帶着泥沙的腳印從一樓蔓延到八樓,穿過厚重的防盜門,從客廳一路延伸到那間卧房。

新的被褥被不知從哪裏來的水跡浸濕,逐漸顯示出人形,終於能自我控制的韓一笑坐起身來,伸出左手,撩開了蓋在眼前的頭髮。

濃重的黑灰色雲層完全遮蔽了天空,沒有一點亮堂的跡象,重新收拾好床鋪的三人為了不引起家人懷疑,更為了好好的將戲演下去,已經分別在另外兩間卧房睡下了。

雖然他們看不見她,但是韓一笑發現,自己能夠觸碰到這屋內的所有東西。

啪嗒一聲,她點亮了卧室的吊燈,又踱步到一間卧房門口,故作氣氛的彎起手指,一下一下的叩門。

“誰?婷婷?”方振一回過頭朝門口看去。

被惶恐折磨的他,哪怕酒勁褪去,頭腦疼痛卻神思清明,因擔憂着明天,擔憂着事態的變化,根本睡不着,更不敢睡,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那些驚恐的畫面。

韓一笑蒼白失血已經死去溫度的臉,那雙黑漆漆的眼,沒有一絲生氣,就洞張着,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那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好似他一轉身她就會撲過來一般。

驚得他只能洞張着雙眼靜待天明,只想着,等天亮了,雨小點,他回家再睡,反正都已經畢業了,哪怕是睡到下午,也沒人說他。

韓一笑也不作答,機械的一下下的敲着門,根本不管方振一怎麼想。

讓殺身仇人不好過,這才是最重要的。

原諒是什麼?能吃嗎?她能再活過來嗎?更何況這幾人真的有悔悟,真的覺得自己該死嗎?

如何拋屍逃避責任,如何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連口供都串好了,這是悔悟?

就算東窗事發,三個人也絕不會被判死刑,他們可算是半個未成年呀,都在18歲上下,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天之驕子。

被一下又一下有節奏的平板叩門聲嚇到的毛小輝直接撲過去,抱住了愣住的方振一,“是鬼!是鬼!是韓一笑的魂兒,回來了!來找我們報仇來了!.......”

從小看多了鬼片和殭屍片,又被地方風俗洗腦的毛小輝深信不疑鬼神的存在,更何況他們剛剛做了虧心事,本就怕半夜鬼敲門,方婷婷也不會大半夜突然來敲門嚇他們。

“不是,你聽錯了。”方振一呢喃着,自我催眠着,他強行按耐住驚慌難安的心情,掀開被子,起身穿好拖鞋,走到了老舊的書桌前打開了枱燈。

叩門聲就像陰暗被枱燈潔白的光影驅散,戛然而止。

冰冷的視線穿過厚重的木門窺見一臉青白,滿臉惶恐,眼下烏青的方振一,韓一笑微微勾起了嘴角。

開着燈睡吧,這樣,應該沒什麼事了。做好心理建設的方振一很快調整好情緒,鑽回了被窩。

腦中緊繃的一根弦放鬆下來,疲憊感和熬夜宿醉的後遺症隨之而來,他兩眼一閉,竟然很快就睡熟了,安定下心的毛小輝也抱着被子擠了過來。

毛小輝腹誹着,兩個人靠在一起,總比一個人擔驚受怕好。

一個□□的腳印啪嗒一聲印在了門內的地面上,聲音太過細微,因此並未激醒剛剛陷入沉睡的兩人。

腳印一路向內,一個又一個,步伐稀疏有致,韓一笑站定在書桌面前,伸出了手指,放到了按鈕上。

啪嗒一聲,枱燈應聲而滅。

濃重的濕氣在這間狹窄的小卧室散開,陰寒之氣直往骨頭裏鑽,連蓬鬆溫暖的棉被也被無孔不入的濕氣浸濕,在瞬息之間就吸飽了水分,變得沉重起來。

垂在床尾的被角啪嗒啪嗒的滴着水,窗外黑沉沉的天將要崩塌下來似的,陰雲密佈,一聲閃電伴着響雷驚醒了剛剛沉睡片刻的兩人。

風追着雨,雨趕着風,只聽得見未關嚴實的窗戶縫裏呼嘯的風聲,而後是噼里啪啦的傾盆大雨,天上好像破了個大洞,大雨下得好似天地將傾覆。

厚重濡濕的棉被壓得兩人喘不過氣,毛小輝整個人都被恐怖嚇傻了,閃電耀眼間,他恍然看到書桌前站了個人,看不清面容,可單看那身形,他就能判斷是韓一笑,是韓一笑回來了!來索命了!

毛小輝尖叫一聲,踢開淌水的被子,鞋子都不敢穿,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韓一笑對他的反應很滿意,這內含齷齪心思又內心極度脆弱的人,她想,是不是多嚇嚇,他就要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方振一微微張開眼睛,神思尚未清明,愣了會兒神,只聽啪嗒一聲,熄滅的枱燈又亮了起來。

方振一自我安慰着,剛剛是閃電造成的線路短路?停電?

又是啪嗒一聲,枱燈又熄滅了。

朦朧的視線再次恢復了黑暗,睏倦萬分的方振一這才驚覺,被子濕濕的,哪裏不對?天花板漏水了?

又是啪嗒一聲,枱燈又亮了起來。

方振一驚慌的朝書桌看去,只見空蕩蕩的書桌和桌椅上空無一物。

啪嗒一聲,枱燈又熄滅了。

方振一心裏咯噔一下,在枱燈熄滅的瞬間,他好像看見了一個黑漆漆的影子,正歪頭看向這邊。

又是啪嗒一聲,枱燈再次亮起,空蕩蕩的書桌前仍是空無一物。

方振一內心驚恐到極點,只不停地喘氣,心臟收緊,他壓抑住自己的惶恐,突然掀開被子衝下床,在枱燈再次啪嗒熄滅之前,一把拔掉了插在牆上的線頭。

方振一鬆了口氣,安慰自己,不過是雨天線路問題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啪嗒一聲,頭頂的吊燈大亮。

僵硬在書桌前的方振一渾身一抖,差點腿軟跪下來,冷汗漸漸浸濕汗衫,他惶恐難言,幾度欲張開口喊出聲音,卻發現自己太過於害怕,以至於發不出了聲音。

他自我暗示着,只不過線路有問題而已,不怕,不怕,不怕......

頭頂的吊燈又啪嗒一聲熄滅,在黑暗中方振一不復平日的淡定斯文,整個身子都在無意識的發抖,一半是因為被嚇的,一半是因為淋了雨,有些感冒。

短暫的黑暗很快過去,頭頂的吊燈又啪嗒一聲亮起。

方振一拔腿就跑,飛快拉開房門,沖了出去,到了客廳一看,大門未關,想來突然奔逃的毛小輝也逃得匆忙,他也顧不上其他的了,直接衝下了樓。

房間裏的陰冷濕氣漸漸消散得無影無蹤,棉被也重新恢復乾淨柔軟,韓一笑冷着臉,收拾好兩人留下來的鑰匙和手機,把他們鎖進了抽屜里。

不急,不急,他們還會回來的。韓一笑輕聲勸慰自己,她勾唇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閃着陰邪的冷光。

她一步步不慌不慢的走到了另一間卧室,看着抱着手機睡着,一臉安恬的方婷婷,內心泛着濃稠冒泡的噁心和厭惡。

這個女人,看似最無辜,實則最惡毒,虧得自己還把她當好朋友,若非發生這種事,誰又知道她看似單純善良,甜美無害的一張臉皮下,是如何醜陋的惡劣。

一想到自己從此殞命,白白錯失了美好的年華和光陰,只能化身蟄伏在黑暗中暗影,和父母家人陰陽殊途,徒留他們思念斷腸,她恨不得一把掐死眼前的人,將她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可......這麼快讓她遭到反噬怎麼夠,得讓她在歡樂幸福的枝頭跌下來,摔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得讓她萬劫不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痛快!

想通了的韓一笑從卧房中退身出來,走到了陽台上,推開了窗戶,任由着大雨被狂風卷進來,吹得客廳里咔嚓咔嚓的作響。

她坐在窗台上,晃着腳丫子,讓雨水洗乾淨腳底板的泥沙,素凈的碎花連衣裙也被污漬沾染,她用力□□也洗不幹凈,只好作罷。

不經意的抬眼一望,隔着馬路,對面這一層的窗戶里正立着一個臉頰鼓鼓,還穿着開襠褲和尿不濕的娃娃,正趴在窗戶上,好奇的朝這邊望過來。

小小的生命鮮活又靈動,多多少少喚起了韓一笑一些生而為人的悸動,她朝小孩揮揮手,而後順着雨滴落下的方向,縱身一躍,輕飄飄的落在了地面上。

她得回家看看,不知道家人們怎麼樣了。

韓一笑光着腳,沿着腦海里殘留的記憶,一步步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城市還未醒來,許是因為閃電驚雷嚇醒了許多人,公寓小區樓七零八落的亮起了燈,但是礙於天色和越來越大的暴雨,路上人跡稀少,一路不停,約莫半個小時后,韓一笑終於站在了家門口。

家裏並未像往常一樣還亮着燈光,冷冷清清的,好似所有人都不在。

韓一笑心情低落,便蹲在門口,抱着膝蓋發獃。

她不知道的是,她徹夜未歸,電話又打不通,失蹤的消息早就在不久前就傳到了老師同學的耳朵里,現在韓家人和學校正四處聯繫人尋找她的蹤跡呢。

或許是母女心靈感應,韓媽媽總覺得今天的雨大得太不尋常了,她和弟媳婦手牽手在韓一笑參加同學聚會的附近找了一大圈,也沒發現些什麼。

不知怎麼,腳下一拐,她就來到了河邊,往外一望,手電筒的光照之處,滾滾奔流的黃色河流湍急,一團東西被河水衝到了靠近廊橋邊的角落裏。

韓媽媽定金一看,白慘慘的胳膊,還有碎花裙子,當即慘叫一聲,差點暈了過去。

韓媽媽手指顫抖,指着廊橋邊的死角讓身邊的弟媳幫着看一看,“小娟,你看那......那.....是什麼?!好像是個人!”

韓媽媽哀嚎一聲,當即甩了雨傘,朝廊橋邊奔跑過來,她扶着橋邊,待到電筒的光打過去,看清下面的身體,不管是衣服還是身形都和自家閨女極其相似,她半個身子都要探下去,只想把自家閨女先撈上來。

她弟媳瞧她這尋死的陣勢,連忙甩了雨傘,把她拖了回來,厲聲規勸,“孩子還沒找到,你別犯傻。”

弟媳也顧不上什麼雨點大不大,掏出手機,趕緊三句兩句在電話里說明了情況,叫他們都先過來看看,她得看着孩子她媽,不讓她做傻事。

韓媽媽已經心急如焚,心臟彷彿被人狠狠的捏着,絞痛異常。

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她有感覺,昨個兒半夜她突然寢食難安,雖然知道孩子年紀大了,又是同學聚會,老師也在,不會有什麼危險,可還是不放心,開始打了好幾道電話還有人接,說同學們都在排隊唱歌,給老師敬酒,過會兒就回來,後面一打電話,直接就沒人接了,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趕緊聯繫了老師,老師找到在場的同學核實,說是大部分女生已經三三倆倆的結伴回家了,韓一笑也回去了。

又心急慌慌的等了二十多分鐘,還等不回來人的韓媽媽趕緊叫醒了老公,聯繫了熟識的妯娌親戚,就要出去找人。

這會兒確實找到了人,確是已經冰涼冷透的屍骨。

不亞於晴天霹靂,韓媽媽直接癱坐當場,哭得斷了肝腸。

再次清醒后,韓一笑又回到了她曾經死去的那張床上。

還是那棟老舊的居民樓,還是那間牆壁發黃的卧室,還是那樣麻木僵硬的姿勢。

渾濁的眼珠溢滿了死色,睫毛卷翹,一動不動。

韓一笑眨巴眨巴眼睛,清醒過來,光着腳,在房間裏逛了一圈,發現方婷婷已經不見了蹤影,她的東西也不見了,想來她已經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回家了。

韓一笑百無聊賴的坐在窗沿上看着陰沉的天色,而後向之前那樣一躍而下,穩穩噹噹的落在地面上,踩着一地的泥濘,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沿途車水馬龍,行色匆匆,他們看不見她,她卻要躲着他們,側開身體,避免衝撞。

她不禁自嘲,當鬼,還當得挺自覺,熟能生巧。

半個小時后,一身□□的,裙角還掛滿泥沙的韓一笑站在了家門口。

曾經的歡樂之家不復熱鬧,親朋好友都壓抑着悲痛,沉默的坐在客廳里商討着如何打理後事。

在醫院上班的大舅舅一家人面色憤憤,堅持認為,“這件事不是失足落水那麼簡單,大半夜的,一笑不回家,去河邊幹嘛?!而且,她身上有外傷,一看就是被人欺辱了,屍檢我絕對堅持做!她絕對是被人害死的!我們要幫她討回公道!”

啪嗒一聲,客廳所有的燈光在一瞬間熄滅,又迅速亮了起來。

客廳里的氣氛在一瞬間由哀痛低沉變為詭異凝重,大家噤若寒蟬,突然都默契的沒有出聲。

看着家人們驚愕的表情,韓一笑收回了放在開關鍵上的手,踩着不緊不慢的步伐,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早就哭腫了眼睛的韓媽媽,“我好像聽見一笑的腳步聲了。”

韓爸爸心中酸澀,卻也不想欺騙自己,“胡說,你這是憂思過度......”

韓爸爸還沒說完,就哽咽了,滾燙的淚水滑過一夜蒼老的臉龐,看得兄弟姐妹們也泛起了淚光,悄悄的抹着眼淚。

“我沒胡說,我是她媽媽,我知道。”

韓媽媽不依不饒的抗拒着丈夫的話,餘光瞥到地板上反光的濕腳印,呼吸一滯,激動得差點暈過去。

韓媽媽不管不顧的從一眾親戚堆里擠了出來,奔向了韓一笑的卧房,“兒呀,我知道,是你回來了......”

韓媽媽撲到卧室里卻什麼也沒看到,她無助的四下張望,乞求的哭喊着,“一笑呀,是你嗎,要是你真的回來了,你讓媽媽知道,媽媽想你,媽媽捨不得你受苦.......”

頭頂的吊燈啪嗒一聲亮起來了,書桌前需要人工扭動的八音盒也突然響起了熟悉的音樂聲,書桌前的枱燈也啪嗒一聲被點亮。

這一切都昭示着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死去的女兒真的.......魂歸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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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見網上的新聞都很心痛,殺人犯沒有年齡之分,沒有性別之分,更沒有理由和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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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寵小哥哥(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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