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易斯年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賽維,也不知該說什麼樣的話來緩解尷尬,他又想逃避時,卻發現他再次被賽維限制了行動,“你......”
“別再躲着我了,好不好?”當我找不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比面對死亡和未知,還要怕,可我轉念一想,我的這點難過和傷心,和你獨自承受的那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關注着直播的觀眾很茫然,“她在做什麼?”
韓一笑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現場觀眾根本無法通過無處不在的收音器聽到她的話音,他們只能通過攝像頭看見她翕動的唇瓣。
短暫的靜默后,易斯年出聲提醒,“他們在另外的區域,你得找到機關,才能打開連通兩個世界的暗道。”
“那你不許突然消失,不許不告而別,不許屏蔽我,要是你再這樣,我就......我就......”想不出什麼懲罰手段既不傷身又不傷心的韓一笑靈機一動,踮起腳尖,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我就讓你......下不了床。”
足足愣了一秒,易斯年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含義,羞得也想挖個大坑把自己埋起來,她怎麼這麼......直白,一點都不......都不......含蓄。
“我找到通道了。”一個四方的洞口隨着機關的啟動凹陷了下去,一眼望去,深不見底,好似通往了地心深處。
“嗯,”易斯年先她一步踏上了石梯,“你跟在我身後。”
此情此景,好像曾經發生過,他們一同踏入了漆黑如墨的甬道,踏進了未知的領域,只是......好似在夢裏,是賽維牽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四周只聽得見他們起起落落的腳步聲,他們就這樣從黑暗走向了光明......
鑲嵌在岩壁里的照明燈自動打開,照亮了昏暗的地道,帶血的抓痕爬滿了凹凸不平的岩壁,腳下是散落一地的碎骨爛肉,鼻翼下是熟悉的血腥味,混合著排泄物和腐肉堆積的惡臭,隨着他們的動作,在四通八達的甬道里翻騰起伏,引人作嘔,黏黏噠噠的咀嚼聲從甬道深處傳來,像貪吃的蠕蟲扭動着噁心的身體緩慢靠近。
清冷乾淨的聲音滑過耳畔,“阿爾麗斯城的地下城就是生存者的競技場,場外的觀眾可通過競拍獲得操控他人生死存亡的權利,這裏有很多機關,目前有十一名觀眾等着你踏上他們的陷阱。”
“哼,”輕輕的嗤笑聲通過嵌入地道的收音器響徹在場外觀眾的腦海里,“知道我最擅長什麼嗎?”
韓一笑自問自答,“破壞,摧殘,毀滅。”
不等觀眾想明白賽維是在和誰對話,甬道里的所有陷阱忽然全數彈出,箭林擦過岩壁,斜插入地,子彈在狹長的甬道里飛彈,留下深深淺淺的坑洞,手臂長的地刺彈出地面,密密麻麻的毒蠍從地洞中湧出四散開去......
沿途的風景是半腐爛的斷臂殘骸和變色的屍海血林,足以證明這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填補進來一大批的‘冒險者’。
她的意識穿過彎彎曲曲的甬道,深入地下城的各個區域,以橫掃千軍的氣勢收割着沿途的兇殘怪物,長相醜陋的兩棲怪魚剛張開血盆大口企圖將聞樂的腦袋嚼爛,就化作血霧被一陣妖風吹散......
易斯年轉身就走,“即墨城是地下和地上的交匯點,那裏有直達電梯,我已經以你的名義向他們發送了定位,我們去那裏等他們吧。”
“怎麼回事!”監控着遊戲進度的工作人員發現了異常,卻根本無法連通上安保隊,心急慌慌的想躲門而出,只聽哐當一聲,沉重的防護門猛地關上了,門后還傳來了修改密碼的按鍵聲。
整個阿爾麗斯城的外城門和內城門同步關閉,原有的安保系統和內外通訊全面崩潰,連緊急求救信息都發不出去,所有的顯示屏包括虛擬畫面卻自動切換成了相同的畫面——賽維正乘坐着電梯一路上升,來到了監控大廳。
“天啊......”阿爾麗斯城的常住民倒抽了口涼氣,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多年前的情景,那天是大城的災難日,霍行舟像頭髮狂的猛獸般橫衝直撞,帶領着那群畸形怪人,橫跨數座城市,殺上了即墨城,一路走過,遍地屍骸,血海浮沫......
“他的確回來過這裏,”易斯年快速接管了阿爾麗斯城的主系統,調出了監控視頻,“不過是被人抬進實驗室的。”
為了得到體質和異能更加優異的基因,進而培育出更加優秀的人種,重傷昏迷的霍行舟從此被圈禁在了營養液里,再也沒有醒過來。
他們複製出一個又一個的霍行舟,將之用於活體研究,肆意改造,融合非人類基因,又將之驅逐到地下城送死,將其解剖肢解,“他現在在哪?”
轉移路線清晰直白的展現在了韓一笑眼前,“我知道了,我們這就回去吧。”
在收到阿爾麗斯城發來的‘好消息’后,未免夜長夢多,當夜,霍家緊急集結了所有的武裝力量,以縱容蟲族繁衍為由,將暮色里團團圍住。
“楚哥,怎麼辦!咋們要反抗嗎?”
有人天真的反駁,“那不是蟲族!那只是普普通通的蟲子!”
“他們明顯是在科技館吃了啞巴虧,來趁火打劫的!”
天上盤旋着裝備精良的戰鬥機,地面駐紮着超大型粒子炮和大型機甲,無論他們怎麼反抗,都是垂死掙扎,都是死傷慘重,還能怎麼辦!非要賠上大家的性命嗎!
楚嘯搖了搖頭,攔住了眾人,“別衝動,讓他們進來吧。”
“不,我不允許。”賽維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
無數只微型機甲從倉庫,從生產線,從包裝盒中沖了出來,同時朝天空飛去,像歸巢的鳥群霸佔了半張天空,毫不膽怯的和更高更壯的鋼鐵之軀對峙。
一架飛行器穿出雲海,凌然於微型機甲之上,賽維的聲音就是通過飛行器的呼叫器發出來的,“霍家主的野心和手段,還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霍家主大驚失色,“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和霍行舟一樣,被泡進了營養液中,成為了實驗室的新生物原材料!
“死了,對嗎?”韓一笑不怒反笑,“我不會殺你的,我會留着你的小命,交給霍行舟親手解決。”
等不及聽完賽維的話,霍家主即刻下達了攻擊的指令,可左等右等,直到賽維慢慢悠悠的把話說完,也沒等來預想中的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一向勝券在握的霍家主暴怒了,“怎麼回事!”
霍英奇張口失聲,咬破了嘴唇才吐出了幾個字,“爸,你看外面......”
所有的金屬武器都不受控制的倒戈相向,將炮口對準了他們的飛行器,操作者既無法緊急彈出逃生,也無法控制崩潰的巡遊系統,情急之下,他們想拉下緊急手工裝置,卻被無形的力量扭斷了手臂。
公共頻道里亂成一團,凄厲的叫喊聲混雜着混亂無序的滋滋聲,直叫人心裏發麻,霍家主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事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韓斌大喜過望,“她什麼意思,賽維找到元帥了!?”
楚嘯也破涕為笑,“是X先生......元帥,她找到元帥了。”
星網炸了!
炸得比星雲系統公開如何懲戒入侵者那次還要血腥和猛烈。
還沒等到公開審判那天,有關於霍行舟這些年的去向和霍家私下研究克隆人,意圖謀害王儲,私自調遣軍隊,涉嫌入侵國家科技館等的所有證據,全被賽維公示在了科技館官網首頁,全天候循環播放。
網民們紛紛留言吐槽,“可憐我功名赫赫,常年征戰在前線,捨生忘死的帝國第一元帥竟落得如此下場!”
“霍家膽子也太大了,竟然私調軍隊,公然侵吞他人財產,要是換成咋們這些普通百姓,還有活路嗎!”
“霍家就是貪得無厭!暮色里出產的微型機甲,雖說是用廢料製作的,可質量優良,價格也比霍家的便宜近十倍,由此推斷,這些年,霍家單靠機甲一項,就貪污了多少軍費!掏空了幾座國庫!”
群情憤慨之際,就算有共享齊成者膽敢抹黑證據和支持霍家,也迫於聲勢浩大的輿論和王儲的擁簇們,不敢表態。
看着被賽維掀起驚天駭浪的帝國,高聖遠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擔憂,他生怕這頭巨浪也會將整個國家吞沒。
一個不平常的下午,賽維和楚嘯等人眼巴巴的守在床前,等着霍行舟蘇醒過來。
屋外圍了一圈又一圈,更有聞聲而來的仰慕者守在暮色裡外,等候着那個馳騁戰場,英姿颯爽的王者歸來。
就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你明明知道你身在夢中,你明明知道應該睜開眼睛醒過來,你明明睡了好久,卻仍然覺得好辛苦,好疲累,不想醒來,直到......眼前的昏暗散去,有個聲音在你耳邊響起,呼喊着你的名字。
“霍行舟,我找你好久,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你的光輝和榮耀,你的委屈和痛苦,我都替你討回來了,我等着你醒過來,等着你重新認識我......”
是誰在和他說話?這個聲音好熟悉,好熟悉,是......霍行舟緩緩張開了眼睛,一張格外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帘,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來她是誰。
“他醒了!元帥醒了!”楚嘯激動得熱淚盈眶,又跳又叫。
平靜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愣了好一會兒,霍行舟才漸漸想起來自己是誰,“我這是在哪......?”發生了什麼?
韓斌心急口快的回答了他的疑問,“元帥,我們現在在暮色里,我們以前來過這裏的,你還記得嗎,不過它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暮色里?”霍行舟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捏着眉心思索起韓斌的一字一句。
見此情景,易斯年輕點了下他的額角,將他因沉睡太久而遺忘的全部記憶打入了腦海中,順便還將賽維為他所做的事也塞了進去,這樣一來,他彷彿以靈魂的狀態,見證了所有的事實經過。
“我睡了很久?”霍行舟揉揉腫脹的太陽穴,消化着突然湧入腦海的記憶,“我想起來了,你是......你是......我在夢裏見過你!”
夢裏的她,有着和現在一模一樣的神情和臉龐,她靠在他的膝蓋上淚眼低垂,委屈極了,在夢裏,他想安慰她,他想靠近她,卻無論如何也挪不開腳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傷心難過,看着她痛哭流涕。
韓一笑不明所以,“夢裏?”
不對,可是夢裏為什麼還有高聖遠,還有他不認識的人,霍行舟搖搖頭,又抬起頭看了韓一笑一眼,最後不確定的開口,“我是不是認識你?”
韓一笑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這是你第一次見我,我叫賽維,我之所以為你做了這麼多,只是因為我仰慕你,我尊敬你,你就像我的長輩,像我的兄長,所以,我什麼感謝都不要,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雙眼......”
她的執念也是時候該放下了,“你好好休息吧,這間小屋本來就是留給你的,我還有事,就先去忙了。”
韓一笑鬆了口氣,微笑着退出了小屋,只剩下滿屋人面面相覷。
“你......”易斯年原以為她會流眼,會激動的抓着霍行舟的手不肯放,會擁抱他,會纏着他,將這段時間的所有大事小事講給他聽,會捨不得離開他的身邊,可是以上,她都沒有做,“不是一直在找他,肯定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吧。”
“可是話到嘴邊,我卻不想說了,況且,”韓一笑會心一笑,挑眉看向易斯年,“我要是和他徹夜暢談,把酒言歡,心心相惜,你是不是會吃醋?”
易斯年抿唇不言,微微低下了頭,不敢去看賽維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賽維,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霍行舟不是你偶像嗎!”燈泡達人聞新不知從哪裏又冒了出來。
賽維又覺好笑又覺無奈,“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我可是有錢人了,不如,今晚請你吃螃蟹如何?”
“真的?我可從來沒吃過呢,”聞新興奮的吞了吞口水,“咋們什麼時候出發呀,我是不是得洗個澡,好好收拾下?”
韓一笑趕緊擺手趕人,“那你趕緊去吧,記得叫上阿樂和林克一起,我先回屋眯會兒。”
擺脫了聞新,她笑眯眯的溜回了屋,仰面躺倒在大床上,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幻想着明天是什麼樣。
“易斯年,你做過夢嗎?”
易斯年也挨着她躺了下來,“沒有。”
“我不相信,也許你只是,醒來后就忘了呢,又或者是因為你身在夢裏,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呢?”
“也許吧。”也許他曾夢到過賽維也說不定,不然怎麼會有,在哪裏見過她這種熟悉感。
“易斯年,”韓一笑翻身牽起了他的手,拿臉頰蹭了蹭,滿足的閉上了眼睛,“我很高興,這個時候,你還在我身邊。”
一路走來,每一世都難得圓滿,他們能手牽手,相依相伴,安安心心過日子的時間少之又少,不過好在,每一次他們都能相遇,都能再見。
韓一笑忽然張開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易斯年,你知道什麼是紅線嗎?”
易斯年曾在詞典上看到過這兩個字,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他就是想聽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就是想聽她一遍又一遍的,不厭其煩的喚他的名字,好像從她嘴裏吐露出來的這三個字,忽然就變得很特別。
“那是一根連接着你我的紐帶,一頭繫着你,一頭繫着我,”伴隨着韓一笑的聲音,一根鮮艷的紅繩在兩人手腕上綁定,“你瞧,綁住你了,這下子,你逃不掉了。”
香香的,暖暖的,甜甜的一個吻印在他的掌心,莫名的癢沿着手掌向心窩裏蔓延,“嗯......”
“小心喲,你要被吃掉了。”韓一笑壞笑着湊了上去。
說好的懲罰,就得懲罰,誰讓被罰者乖乖的,毫不反抗呢。
氣氛越發曖昧,曖昧得將要窒息時,啪啪的拍門聲忽然響起,“賽維,安卓來了,你快出來,他非要見你,我們也不敢阻攔。”
“安卓,他來這裏做什麼?”指腹擦過淺粉色唇瓣,韓一笑也不着急開門,只好整以暇的看着易斯年,等着他的坦白從寬。
“我怎麼知道他來找你做什麼。”易斯年心虛的偏過了頭。
“是嗎?可是你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來的,你還知道,他是何時踏入暮色里的,可是......你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告知我。”
“我......”易斯年心情慌亂,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釋。
“好了,”韓一笑赦免了他的自主主張,“我不怪你,走吧,我倒要看看做了垂體手術的安卓和以前有不一樣嗎?”
安卓的確變了,他的一部分記憶極為清晰和明確,可另外一部分卻極為混亂無序,前後邏輯顛倒,時間錯亂斷層,他甚至懷疑自己還擁有另一種人格。
“賽維......”奇怪的是,在見到他曾關心愛護的人後,他內心卻空虛至極,泛不起一點水花,好像滿腦子的濃情蜜意都是臨時起意,都是無心之過。
天真無邪的笑意在眼前綻開,“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我很好,”略顯慌亂的咽下滿腹的疑問,安卓根據腦海中的記憶片段做出了最合理的反應,“賽維,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