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前夕

假如讓沈聲從最開始的時候,重新再選一次,假如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這個系統,也不曾被自己的親生父母在腦子裏動過手腳,他會不會更喜歡另一種生活。

運氣不太好也不太糟,平凡的度過或許幸福或許有些煩惱的生活。

他會嗎?他會喜歡那樣的世界嗎?

沒有那些紛爭,也沒有那些恐怖的一塌糊塗的怪物和異形,每看一眼都會覺得自己眼睛瞎了。

哦,他忘了,他現在已經瞎了。

沈聲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大概是因為自身生理結構變化帶來的影響,現在他看待絕大多數事物都難以產生太過於鮮明的情感,就連失明這種事也在短短的時間內衡量利弊之後迅速的被接受。

他無不自嘲的想過,現在除了自身再發生恐怖異變和所在意的人以外,恐怕再難有什麼別的東西能夠引起他心態的變化了吧。

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對於是否後悔這件事,沈聲很難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離開A。無論是因為太多次試驗引起的神經同步從而產生的想法也好,是A給他下的精神暗示也好,被對方深淵的本質所吸引也好,但現在他不想離開A。

他很難說這是否是一種自我沉淪,但沉淪又有什麼不好,起碼他緊緊抓住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算是現在死掉,或者是死在之後的決戰里,他都沒任何遺憾可言了。

所以,後悔嗎?

大概是不後悔的吧。

“在想什麼?”

“沒什麼。”沈聲習慣性的抬起頭面帶笑容的’看向’對方,儘管他現在早已經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視力,就算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也足以觀測到對方的存在,但他依舊可以算是執拗的抬起頭,就好像是還看得見一樣’望’着對方。

他看不到具體的五官又或者是樣貌,卻能看到一個深藍到漆黑的大概輪廓,這個輪廓看起來也並不像是他記憶之中的人,深淺不一的混沌浮浮沉沉,與其說是外形倒不如說是某些神秘因素的外在具現化。

這個就是A。

他抓住對方的手臂,在借力下成功的將自己從床上挪到了為他準備的輪椅上——輪椅在他的世界裏是一片和背景色無疑的灰白,帶着死氣沉沉的虛幻感。

從那天回到這個房間裏開始他們就找出了這裏所有的監視和監聽設備砸掉,A剛打了以撒一頓,後者大概也是知道這時候A正在氣頭上,找人來修設備恐怕也沒什麼用,所幸就假作沒這回事,反倒是給了沈聲他們找上頌歌的機會。

他們前腳剛回屋裏,後腳頌歌就摸了過來,以撒恐怕也不會料到剛剛還氣的全無理智的A這麼快就能調整好心態迅速的找來頌歌作為應對,沈聲沒聽到什麼關於頌歌的消息,想來是沒被人發現他跑了這麼一趟。

事後沈聲問A先前他那個反應是裝的還是真生氣,A沒直接回答他,反倒是看的沈聲不太好意思起來——他依舊能感覺到A的視線。

按照人設,現在A既然在氣頭上,那麼沈聲絕對沒有機會出去亂轉,每天待在房間裏好好休息就是他唯一的任務,事實上,這也是為了讓以撒把目光放在被拆了監控的房間上。

他敢肯定,雖然現在房間裏已經沒有了監控設施,但是除去一開始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有短暫的一小會兒疏漏,以撒不會放棄監視他們——只要再看住他們三天,以撒的理想就將實現。

監視的辦法絕不止是在房間裏安攝像頭這一種,沈聲把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清晰的感受到一牆之隔傳來的詭異波動。

他現在看不見那些幽靈一樣的存在了,從視力消失的那一瞬間開始,這些慘死的靈魂就像是瞬間消融在了海水之中,沉入到那座深海之城中去了。

但他能看到屬於監視者的視線,眼睛是一種咒,視線也是,生命的本質發生變化之後,原本那些瘋狂而不可理喻的知識化作了全新的力量,他並非不再瘋狂,他便是瘋狂本質中的一部分。

以撒找了人看着他們,因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個時候殷飛應該已經脫困了。

頌歌和沈青翎都是越獄老手,他們從這座海底監獄越獄已經不是第一次干這事了,對於殷飛的看管又說不上有多麼嚴密,以撒關着他更多的只是放着而已,也並不指望他能搞出什麼亂子來。

以撒錯了。

他並非是不可戰勝的,他錯就錯在瞧不起人類。

固然,殷飛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類,他的靈感奇低,意志堅定,看不到任何神秘景象又或者是理解任何神秘事物,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優秀到了極點的人類調查員。

以撒看不到屬於人類的能力,就像是他偏激的思想和動機一樣,他從開始就沒有看得起過人類這種生物,殷飛會證明他是錯的。

或許決勝的鑰匙握在A的手裏,但是真正能夠拯救他們的人是殷飛。

什麼人能夠在荒蕪廣袤的海洋之中生存?

除非是徹底拋棄人形的A,恐怕沒有任何人敢做出這樣的保證。

就算他們能夠逃得掉深海的水壓,成功的回到海面之上,數千公里的遙遠距離以及對於方向的完全迷失也足以要任何人的命。

沈聲固然試着把坐標廣播出去了,但是他並不能確認自己行動的成功,以撒是個相當謹慎的人,機會只有一次,他不敢去確認結果,因為哪樣以撒一定會察覺到異常。

只有殷飛才能幫到他們,無論是深海逃生也好,還是海上求救也好,只有殷飛擁有這一系列屬於人類的智慧。

他甚至能夠通過機艙的傾斜和對於周圍的觀測大概估算出他們現在所處的地理坐標,聽起來不可思議如同奇迹一般的魔法卻是屬於人類的智慧。

以撒不該看不起他的,不過起碼現在沈聲必須得感謝他這份輕視,以至於讓頌歌成功的幫助殷飛從囚室里逃了出來,藏到了沈青翎的’單人豪華包間’里。

沈聲他們這一手玩的相當漂亮,看看周圍這些緊張到不行的監事人員,沈聲只是從床上下到輪椅上就把這些人嚇得緊張的打了好幾個電話,他看的分明,只覺得有些好笑。

看吧,聽吧,你們看的越是清楚,沈青翎那邊也就越是安全。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無論是沈聲他們這邊,又或者是以撒那邊,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各盡其職,長篇戲劇的結尾正在有條不紊的拉開最後的帷幕。

開始試驗,神降,然後殺掉以撒,混亂開始后頌歌會偷到救生艙的鑰匙,殷飛會負責設備的調試和確認,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們會把這座堡壘永遠的沉在不見天日的海底里,和那座古城一併沉睡。

計劃非常簡單而直接,只是實行起來卻像是天方夜譚。

就算是A能控制得了整個儀式的進行,就算他能夠控制自己,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清醒,他們又怎麼能夠保證一定能成功的控制主控室,奪取到那些潛水艇——以撒的海下王國里有數不盡的怪物在伺機而動,頌歌再強也僅僅是其中較強的一隻,A或許可以,但他無論如何也幫不上這裏的忙。

一步踏錯,死的就會是所有人。

但他們已經別無選擇,當初踏上了這條路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遭遇這一切,用殷飛的話說:能死在財團總部說起來還挺光榮的。

殷飛看的倒是很開,他一向如此,年紀不小海定這個娃娃臉每天笑嘻嘻的沒個正型,沈聲那一次之後就沒再見過他,但是假如他現在就在這的話肯定也會這麼說吧。

沈聲驚覺自己突然變的愛回憶過去了起來。

S.S.曾經跟他說過的那些話他並未忘記,他說過,他們家的人不擅長記住什麼,倒是更擅長遺忘。

遺忘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遺忘那些無關緊要的事物,最終有一天,把自己最為珍貴的回憶盡數忘卻,然後腦子裏只剩下那些猙獰恐怖的怪物,舉起□□射殺自己。

這並不是一個多好的兆頭。

他隱藏的不安很快被A發現,從那一次關鍵實驗之後,神經同調能夠讓他們輕易的感受到屬於對方的很多想法又或者是情緒,而A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往往相當簡單而粗暴。

不開心的話忘掉就好了,讓某些更加猛烈的情感覆蓋掉一切,把所有都交給本能就好。

沈聲隱隱約約感受到某些屬於A的想法,他現在對於沈聲的情感只能用過度緊張來形容,他看起來還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平靜的外表下卻怎麼看都滿是患得患失的恐懼。

有些時候,沈聲甚至會覺得A比他還要緊張的多,他就像是一個保護着自己寶藏的巨龍,某一天看着盜賊闖入了自己的巢穴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用翅膀儘力的掩蓋着那些金閃閃的寶藏,哪怕是死,也要將這些寶物吞到腹中。

這個認知並不讓他感到恐慌,與之相反,視線之中深沉的幾近於深淵的藍色使他情不自禁的向下墜落下去。

假如這就是結局,那麼他接受這一切。

不自覺的撫摸上了自己耳後屬於遊戲的印記,從來到這座海底基地開始,那些聲音就越來越微弱,如果不是能夠’看到’自己腦子裏的那一片陰影,他甚至會懷疑這東西已經悄然消失。

但蟄伏只是為了之後更加猛烈的反撲,沈青翎已經將大門的鑰匙放在了他的眼前,只等待最為致命的那一刻掀開。

我們會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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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者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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