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半子

83.半子

俗家弟子頗是惶恐,未待魚悟發聲,又再顫音接道:“國師,廣達一事,實在邪性。諸弟子到時,只見得那屍首曝露在外,似已有些個時辰。粗粗瞧着,當是為人掘墓鞭屍,后則分割數塊,餵了鳥獸……”

“國師座下一干人等,得見墳冢情狀,哪個不是心驚膽寒,連那屍首形貌也未能瞧得仔細……”

弟子一頓,抬掌暗將額上薄汗一揩,支支吾吾再道:“方來複命,弟子尚不及將前因後果奏報國師……便……”

魚悟聞言,長目一豎,抬聲一咳,冷冷將機鋒一轉,緩聲愁道:“如此,確是出奇。想他胥子思,總歸算得上個江湖人物,英明一世,死後卻為人這般輕賤。本座單單聞聽,已是不忍,卻也不知咸朋山莊上下,若親見那般情狀,又當如何?”

此言一落,魚悟眉尾一飛,唇角一抿,暗暗心道:這般惡事,傳得倒快。消息無脛,反是行在了老衲一眾暗衛前頭,提早入了老衲耳孔。如此想來,若說行惡者並未有些個敲山震虎之意,怕也實在不甚可信。

沉吟片刻,魚悟單掌一抬,且令那俗家弟子起身,目珠一轉,低聲緩道:“往玲瓏京那隊人馬……”

一言未落,堂下弟子已是瞭然,長納口氣,立時接應,“國師神算,早早擇了忠勇八人——安頓家人,使之無後顧之憂;傳授神功,使之無前瞻之患。此回北上,其皆知輕重——行刺姬沙,斷不可成功;打掃行跡,絕不可失敗。”

弟子腆顏諂笑,拱手接道:“故,現那八人,俱已殞命;留於姬沙之端緒,唯不過八人面上雕青。”

魚悟抬眉緊瞼,細細瞧着堂下弟子,逼視半刻,直駭得其唇角亂顫,笑容僵在原處,斂也不是,放也不能。

“承依前諾,將其家人好生撫恤。再將三經宗主突遭雕青蒙面客偷襲一事,仔細着給我傳揚出去。”

話音方落,魚悟神色如凍,兩目一闔,十指捧珠,口唇開闔間,洪音稱念,“撥無因果,往諸惡趣,善根斷滅,乃為邪見。”

一言方落,杜口吞聲,念珠顆顆掐弄,又再逕自默誦起四甘露咒來。

弟子見狀,唯唯不敢多言,訕訕告退,便欲離堂,初一扭身,卻聞魚悟沉聲,一字一頓詢道:“你可曉得,本座此為深意?”

弟子微怔,猛不丁一個哆嗦,再回身時,已將形色一藏,恭敬回道:“江湖皆知,大歡喜宮曾於欽山放言——再有借名行事者,殺無赦。異教怙惡,多行不義;惜其色厲內荏,藏頭露尾。國師此計,正是一招順水放船。若那異教因此尋上門來,便好順藤摸瓜,免了敵暗我明之困;再來,也好同姬沙合力,連橫對敵。”

魚悟聽得此言,口唇再開,卻不言語,只不過吃吃哼笑兩回,單掌一抬,便放那弟子退出堂去。

弟子見狀,如蒙大赦,長吁口氣,領命而走。待將房門細細一掩,又再朝前行了兩步,側目四望,拊膺駐足,心下暗暗將那夜鹿角刀客奇襲之事同胥子思擂台所言兩相比對。不過盞茶功夫,其額上又見一層薄汗,下牙前探,不自覺將頦骨鬆動鬆動,待聽得咔咔兩聲脆響,這方陡然回神,回眸冷眼,一瞥魚悟所在一心堂,又再吞口濃唾,縮手塌肩便往院外疾走。

花開兩朵,話分兩頭。

再說廣達城,胥家兄妹這一邊。

胥子思屍身遭此天大惡事,折辱若斯,實乃門楣奇恥。二人轉念細想,止不住引咎自怨,既嘆家門不幸,又怒子孫不肖,一不能替父報仇雪恨,二不能送父入土為安。一番哀怨毒恨下來,兄妹二人皆是失智嚎啕,深以為過,自覺無顏,唯不過捧着胥子思殘肢,埋首膝跪,不言不動,令餘人瞧着頗是憂憤。

聞人戰於五鹿老身側立了多時,見此情狀,早是潸然,正待放腳上前,胳臂卻為五鹿老虛虛一扯。

“你我不過外人,此時此地,還是莫要近前為妙。”

一言方落,五鹿老目珠溜溜一轉,暗暗打量不遠處五鹿渾片刻,清了清嗓,疾聲攛掇道:“兄長...…你怎還不過去?難不成要待那胥家小姐哭嚎昏厥,你方上前?”

五鹿渾聞聲見怔,側目沖五鹿老飛個眼風,低眉詰道:“我也不過外人,冒失驚擾,如何使得?”

五鹿老似是早知五鹿渾有此應答,鼻息一重,不管不顧,揚眉脫口便道:“日前,我早聽山莊僕從私下提及,說是有一夜過子時,你同胥家小姐祠堂私會……”

一頓,小王爺口唇一撅,有板有眼調笑道:“兄長,真是外人,可斷斷不會擇了那個時辰、那個地方,去做那一檔子事兒吶……”

不待自家弟弟言罷,五鹿渾已是見怒,袖管迎風,刷的一聲,抬手甩了數根煙蘿針出去。

五鹿老見狀,反應不迭,上身朝後一仆,兩腿卻未隨上,心驚膽戰間,兩掌疾往聞人戰身前一遞,欲要尋個幫襯。

聞人戰口唇一抿,身形一閃,人早是退出了三尺遠;待身子站定,這便將兩臂一抱,粉頰一偏,目不轉睛瞧着五鹿老直愣愣歪在地上,身子一仆,浮塵四揚,正應了那句泥菩薩腦袋——灰頭土臉;而那煙蘿針,已是根根分明,針尾直立,正對五鹿老靴尖,不足半寸。

五鹿老唇角一耷,初時怒氣衝天,抬聲長呼一句“兄長”,待回眸瞧見五鹿渾面上神色,這便陡地斂了眉眼,不敢發作,聲若細蚊,委屈怨道:“氣急敗壞,便要殺人滅口不成?”

五鹿渾佯作不聞,一面抿唇,一面偷眼掃掃丈外執扇獨立的宋雚谷,見其面色不善,心下一緊,更惹得自己頰上一輪青白赤黑紫,輪替變色。待了半刻,方才探舌,稍濡口唇,目華自往一邊,不同旁人相交,“那夜……虧得胥姑娘幫手!近些日子,惡事頻頻,古怪連連,在下煩愁,夜夜難寐;偏不湊巧,恰於三更發了夢行之症……其間,所見何人,所言何物,所至何地,所行何事,全賴胥姑娘之後告知,方才通曉……”

“未想,這經年舊疾,竟給胥姑娘惹了天大麻煩…險些…壞其清譽…實乃……實乃在下過失……”

一言未盡,五鹿兄弟同聞人戰已見宋雚谷疾將摺扇一收,探手提腳,緩將靴面落塵撣了一撣,側目低眉,直衝五鹿老飛了兩記白眼,后則大喇喇放腳上前,直衝胥留留而去。

胥留留正將胥子思半隻胳臂環於身前,頭殼一墜,也顧不得甚屍毒穢氣,直將額面朝上一貼,無聲淚落如雨。

宋雚谷見狀,心下沒來由又急又怒,身子朝前一探,徒手握了胥子思那截殘肢,稍稍使力一拽,便自胥留留懷內奪了,后則再揀了近處幾塊骨殖,放腳便往棺槨而去。

胥留留本就怨怒,正愁尋不得宣洩通路,見此情狀,已然瞠目,縮頸蹣跚,腿腳半僵,邊行邊抬聲喝道:“莫要染指家父屍骨!”

宋雚谷似是充耳不聞,腳下未停,卻是側目,沖胥留留稍一頷首,面上神色頗是凝重。

“宋兄,先考遺骨,萬勿輕賤!”

胥垂垂亦是立時起身,直追上前,竭力壓下火氣,緩聲勸道。

宋雚谷行至墳邊,一躍而下,舉止端重,好生將掌內殘屍送入棺內,待得片刻,一咬下唇,似是卯足氣力,挑眉便道:“胥莊主,生前未享半子之靠,小婿有愧!”

言罷,脖頸徐徐一偏,逃目未敢同胥留留相交,兩手一弓,再沖胥垂垂施個揖,低聲喃喃道:“兄長,在下之前胡天胡地,少年紈絝,徒惹了那檔子混賬事兒。現今咸朋山莊遭難,在下即便愧對,仍得腆顏相求,萬望諸位不棄,容在下以宋樓之力相助一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好令太山瞑目,地泉含笑!”

餘人除卻五鹿渾同胥留留,聞言皆是呆立當場,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胥垂垂頭頸一松,徐徐近前,先將所斂殘屍置於棺內,后則兩掌對拍幾回,上下打量宋雚谷不住。待了盞茶功夫,胥垂垂終是一拍腦殼,直上前一扣宋雚谷肩胛,輕搖兩回,訕訕試探道:“宋樓……容歡公子?”

“正是在下。”

胥垂垂哼笑一聲,兩掌一攢,面容一僵,使力捶在容歡膺前左右。待見容歡生生受着,踉蹌退個兩步,胥垂垂冷不丁探手一扶,陡地卻又展顏,朗聲連連喚道:“妹夫!妹夫!”

胥留留見狀,側目同五鹿渾換個眼風,頰上一紅,口唇翕張,“哥哥莫要亂攀。父親在時,容公子尚覺兩家親事不甚妥帖,故而一聲不響,退親遁走,為我咸朋山莊留了好大面子。此一時,山莊式微,早非昨日。哥哥這般,豈非更要逼得容公子騎虎握蛇、進退不能?”

容歡聞言,更見訕訕,自腰間將那摺扇一取,呼啦啦扇個不住。

“留留,話也不是這麽說。”

胥垂垂暗往容歡臂上拍個兩回,權作安撫,后則回身,攢眉便道:“父親一去,你我幾是一夜將這江湖冷暖嘗遍。妹夫此時,非但未要自遠山莊,同你我二人划個界限,反是認了其宋樓公子之名,欲要跟山莊戮力齊心,替父親報仇雪恨,此言此行,足見擔當;再者說,人誰無過,知而改之,善莫大焉。由此,豈非正顯得妹夫一腔赤忱,是條能屈能伸的錚錚好漢?”

胥留留聞聽此言,自難相應,唯不過蹙着眉頭,冷臉將散落四下的殘肢一一尋回,安頓棺槨。待將所余屍身骨殖拼湊完全,這方將那套壽衣妥帖蓋上。

幾人合力,蓋棺落土,又再前後施以大禮,以求心安。

之後,諸人回府,隨即差使府內年輕僕從三五,直往墓域,日夜看守。

當日戌時,五鹿兄弟、胥留留、聞人戰四人聚於一室,八目凝神,齊齊落於榻邊容歡身上。

容歡自覺愧對,面上青紅陣陣,既不敢抬眉直面諸人,只得來回把玩手上那柄摺扇,四下呼扇個兩回,又再凝眉緊盯扇面,然則目華虛浮,扇面所繪全然瞧不真切,唯感頰上泛紅,後頸發燙,一時之間,好不尷尬。

聞人戰見身側胥留留仍是一幅虛弱哀傷之相,憐惜更勝,有心相幫,這便兩臂一抱,脆聲怒道:“好你個泥鰍!虧得初逢之時,我還同胥姐姐信誓旦旦,說甚定要捉了宋樓登徒子,好生為胥姐姐出口惡氣!未曾想,你這浪蕩子日日同我等行在一處,口內未得一辭半句真話,日日胡攪,不見真心。如今細想,大小紕漏,莫可勝摘;我竟一味聽信,從未生疑,受騙恁久,怎不惱恨!”

話音未落,聞人戰已是探手往腰間一摸,骨節一錯,口內嘀咕道:“本姑娘這手,早是癢了;本姑娘這鞭子,早也按捺不下,想要出來舒展舒展!”

容歡見狀聞聲,舉扇便往目前一掩,單手一擺,討饒連連。

五鹿老瞧這情狀,心下莫名舒暢,身子大喇喇往桌邊一湊,支肘托腮,懶聲附和道:“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着實不甚牢靠。你且瞧瞧,婚約二人,卻連對方面長面短也不曉得。日日相對不相識,怎不算是造化作弄?若是胥小姐早早知曉內情,怕也輪不着小戰動手;刀砍斧劈還是輕的,即便上一招素手掏心,怕是你宋……怕是你容公子也得感恩戴德,生生受着才是。”

容歡聞言,口唇咂摸兩回,探指直衝五鹿老一點,惡聲惡氣道:“此番,還不是賴你兩兄弟幫襯?若不是你早先說的那些個混賬話,本公子能一時激憤,自投羅網,認了宋樓公子身份?”

一言未盡,容歡陡感不對,強擠個笑,執扇再沖胥留留拜了兩拜,緩聲好言道:“不是……胥小姐,方才在下情急失言,但請海涵。現如今,岳丈蒙冤,死後受辱,當下江湖,怕是之前那些個同僚親友,已然難憑;鉅燕赤珠衛,亦難差遣。然則,宋樓無論如何,必同胥家一道,無分你我,上下同心!先尋宣氏劍客,探個內情;再找鞭屍惡徒,問個究竟。真相得白之日,容某必得令惡人血債血償,再保胥小姐一個喜樂安康、後日無虞,也好教岳丈亡魂安息,無所掛牽。”

餘人聞聲,再細查容歡一本正經模樣,各自心下,皆欲發笑。

胥留留輕哼一聲,此時面上已是不喜不悲,口內亦是不置可否,候了半刻,盈盈起身,沖餘人頷了頷首,輕聲緩道:“先考之事,留留自有計較。至於宋樓,煩請容公子得見祖母之時,代留留問安叩拜——初時既無福分,此時更不拖累。”

言罷,胥留留面上已見黯然,眼風徐徐一掃五鹿渾,四目交對,胥留留頰上立時一紅,抿了抿唇,欲說還休,眼波陣陣,少傾終是不耐,直往屋外行去。

五鹿老見狀,怎不解意,再瞧一眼容歡,這便更生了調笑之心。單手撐腮,面朝胥留留方向,悠悠嘆口長氣,冷聲笑道:“我說容兄,我可是早聽小戰提及,說你是個愛花惜花之人,嘖嘖,今日一驗,果然不虛。”

“人都說,惜花致福,損花折壽。你這位連那雪山母猴都要疼惜一番的名門公子,自也算是萬花叢中過、日日嗅余香的老手。怎得今兒個被人一激,失了準頭,連這區區薔蘼,都覺得扎手了?”

容歡一聽,心下怒火直往上躥,唇角一撅,暗裏駁道:她哪裏是甚嬌弱薔薇,怕是以那寒天雪梅作比,尤有不及。思及此處,摺扇一收,再往榻邊一點,淺扣冰枕側沿,使個巧力,便見那玉枕翻滾連環,隔空向前,便沖五鹿老面上招呼。

五鹿老喉頭一緊,躲避不及,只得將十指一開,虛虛往面前一遮,兩目一闔,再難動作。

約莫半刻之後,五鹿老方顫巍巍收手啟瞼,吞口濃唾,兩手細細將頭面囫圇摸上一遍,待查無恙,方凝神直面,細瞧對座,卻見容歡滿頭水跡,懷抱玉枕,委委屈屈一抿口唇,兩眉一低,欲哭無淚。

一側聞人戰單手叉腰,另一手早是將長鞭一攢,直衝容歡努了努嘴,挑眉譏道:“咎由自取,怨得誰去!”

話音方落,已是蹦蹦跳跳,眨眉便出了房。

五鹿老見狀,哼笑一時,起身正正衣冠,有樣學樣,隨口亦是撂下句“怨得誰去”,這便緊隨聞人戰腳踵兔脫而去。

容歡口唇一開,徐徐吐納個兩回,抬掌往面上一揩,將那殘茶湯水抹了去;再瞧身前,唯剩了五鹿渾一人,不慌不忙,徐徐又布了半盞茶水,兩指一握,勾唇淺笑。

“我說鹿兄,你倒是說句話。”

五鹿渾啜口茶湯,濡濡口唇,眉尾一飛,應聲便道:“方才聞人姑娘那個應變,迅極敏極;鞭若長蛇,勁可挾力擊枕,巧可卷盅獻茶,功底之深,嘆為觀止。”

容歡目瞼一闔,搔首不止,“鹿兄本是沉穩之人,怎得此時,你同令弟,非得這般忙不迭要瞧在下笑話?”

五鹿渾聞聽此言,方將茶盅一落,正色應道:“容兄說笑。此一時你自露身份,所求所為,在下並非不知。”

“噢?”容歡一怔,再將摺扇淺開,目珠一轉,抬眉笑應,“鹿兄且言來,容我聽聽。”

“一則,乃為雜亂視聽,教其不至沉淪哀怨;二則,乃為鼓舞鬥志,令其莫感孤身窮途;三則……”五鹿渾唇角微抿,躊躇片刻,稍一低眉,待將那殘茶啜盡,方紅了臉頰,低聲接道:“那夜,在下確是夢行發作,未曾想為人瞧見,誤會了去……容兄心胸開闊,自不會同山莊下人一般見識。”

話音未落,容歡已是不耐,嘩的一聲收了摺扇,於五指間兜轉把玩個幾回,想想身邊胥留留同聞人戰二女,目華接連一黯,口唇再開,低低嘆道:“你們兩兄弟,真真是本公子此生難遇的煞星。”稍頓,卻將眉一挑,啞聲詢道:“我說鹿兄,我怎瞧着,胥姑娘她……似是不甚驚詫?”

“有何好驚?”

五鹿渾身子一偏,探手往額間一扶,輕聲應道:“容兄,可還記得你我初遇之時,前往雞鳴島尋聞人前輩那事?”

“怎生會忘?”容歡無甚好氣,懶聲嘆道。

“那你可還記得,當日舟上,胥姑娘曾言,其自小便同胥大俠行些字謎,以為遊戲?你又可還記得,之後是誰一眼瞧破了游前輩手書深意?”

容歡隔了半刻,終是將五鹿渾說話咂摸出些味兒來,下頜往摺扇邊上一靠,左右摩挲不止,又再呆坐盞茶功夫,這方徐徐啟唇,灰心喪氣吐出幾句說話來。

“鹿兄此言,莫不是說,胥姑娘早早識破了在下身份?”

五鹿渾長吁口氣,一臉孺子不可教的嫌棄模樣,兩腮一嘬,低低應道:“宋樓之宋,容歡各半。如此淺顯至極,胥姑娘豈會不查?且你那些言行,細細推敲,不難尋得端緒……”

五鹿渾稍頓,挑眉粲然,玉齒齊露,直面容歡,又再詢道:“這般說來,容兄便從未有感,胥姑娘言語之中,多帶話里之話,常響弦外之音?”

容歡一聽,經不住哀嘆連連,兩臂一開,大喇喇往榻上一歪,叫苦不迭,“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話未言罷,容歡目珠再轉,依着五鹿渾指點,立時憶及那日葡山之上,因着柳松煙,自己同胥留留所生口角,前後掂量再三,終是解了胥留留那日言下深意。

“難怪,難怪……”未及多言,靈光再現,眨眉想起五鹿渾對雪山風月池之名的一番見解,心下一動,忙不迭起身,朝前一仆,直衝五鹿渾眨眉弄眼道:“我說鹿兄,莫非你也早……”

五鹿渾唇角一勾,定定瞧着容歡,直教其脊背一寒,色撓目逃,莫敢多言。

“豈止,豈止。”

五鹿渾頭頸一歪,兩指沖前虛虛一點,再往自己唇邊一靠,低聲言道:“自經雪山白猴一事,在下腦內,隱隱推得一密,因無實證,難斷真假,若蒙容兄開解一二,不勝感激。”

“堂堂宋樓容歡公子,倜儻風流,緣何……”

“緣何只求美,不近美?”

一言方落,五鹿渾自顧自搖了搖眉,定定瞧着容歡面上情狀,再次作個噤聲手勢,唇角高抬,笑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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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病人之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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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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