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系命
李四友似是無查五鹿渾面上悻悻之色,放腳朝前,廣袖飄灑,正自五鹿渾膺前輕柔擦了過去。
“祝公子氣相內瑩外宣,不知身出哪家寶剎、師承哪位高僧?”
五鹿渾稍一回神,扭頭卻見李四友自顧自往房內擺弄起那幾隻木人來:一面兩手並用,搗鼓着甚的機巧暗簧,一面頰上堆笑,漫不經心緩聲詢來。
“在下……”
五鹿渾語帶躊躇,探手往額頂打圈摩挲個一陣,唇角一抿,暗暗自道:一門心思只顧着尋到李四友追根究底,倒忘了眼下我這僧不僧俗不俗的古怪面目。既不好說自己是捨身寺院的,更不能將秦況有疑異教雕青、辣手迷魂施以髡刑之事和盤托出,如此看來,也只得推說天罰,以為搪塞。
掂算少時,強擠個笑,兩手各往袖內一攏,疾趨向前,邊行邊道:“前輩見笑。”
“頭上無毛,本為痼疾,神佛弗救,藥石無追。”
李四友聞音,倒不深究,哼個兩下,止了手上動作,自顧自踱至一側桌邊入座,后則緩往五鹿渾處遞個眼風,單掌一抬,相請取座。
五鹿渾見狀,不急不忙,拱手道謝,后則拎了袍尾,緩往桌前一湊,終是同李四友兩面相對,四目交接。
“祝公子既然識得聞人不止愛女,自當對雞鳴島同亂雲閣之名並不陌生。”
李四友輕咳兩聲,再將脊背往高處拔了拔。探掌往身側香囊內摸索半刻,后不及五鹿渾反應,攔天臂一出,只聽“噹噹”數聲,三五乾花碎葉也不知擊觸了木人身上的哪處機簧,便見其抻腿抖腳、展臂旋頸,一個兩個依次又再活動起來——趨走掃灑、烹水煮茶;掌輪扇、供冰鑒,運轉如飛,活動尋常,惟妙惟肖得不亦樂乎,真真驚掉了五鹿渾下巴。
半柱香后,待餐碟奉齊,李四友面上更顯了些笑意,抬掌往桌上一指,“祝公子若不嫌小老兒粗鄙,且自進些吃喝便是。”
五鹿渾聞聽,拱手低眉,塌肩斂衽客套了客套。定睛細瞧,見身前案上,紫駝新,鵝黃嫩,素鱗鮮,披綿厚,儘是些個尋常人家難見的稀罕物什。
五鹿渾心下一動,三指提着犀箸舉棋不定,端詳來去,半晌難決。
李四友瞧見了,揚眉朗笑,自往口內連送了兩塊黃雀酢,腮內一鼓,兩目一闔,吧唧吧唧口唾橫飛,咯吱咯吱舌牙齊動。大快朵頤之相,旁若無人,甚不斯文。
“敢問前輩,這些個吃食……俱是由木人操持烹制?”
李四友唇角一抬,緩啜了兩口淡茶,候個片刻,方才應道:“當年小老兒退居此處,與世無營;摯友魚龍,心憂我孤身無伴,獨力難就,日子過得沒甚滋味,這便焚膏繼晷,獨出心裁,特意作了這許多機巧木人留於此處為伴——依小老兒瞧來,亂雲閣上那二位,七竅之靈、十指之巧,着實稱得上人間絕世、仙處無雙。”
稍頓,李四友抿了抿唇,眼風於幾個餐碟間換來倒去,定個一定,抬手便將廣袖撩至肘上,赤手將塊鮮嫩駝峰捉將起來,抖抖其上浮漿,鼻尖一顫,就口便咬。
五鹿渾見李四友這般放意肆志,心下反倒略略安穩了些,舉杯朝前敬上一敬,再往唇邊沾了三兩滴佳釀。
“這些個半類人的木物,甚是經得折騰。從文則豪絲哀竹,好教適齊忘味;從武則撫梁易柱,實令高枕無憂。平日價斫柴擔水,提鈴支更,倒也做得有板有眼可堪託付。”
李四友咽了口內駝峰,咂摸咂摸唇舌,不消片刻,反是蹙了眉頭,輕聲嘆道:“惜得玩意兒終歸玩意兒,把戲總是把戲,小老兒也少不得井臼親操,卷着袖子料理些個生活。”
“好端端的肉鞍,又作出股子膻臊之氣,白白糟蹋了材料。”
五鹿渾耳郭一抖,不間不界抿了抿唇,正待應上幾句不痛不癢說話,卻聽得李四友聲調一抬,話頭立轉。
“方才你將來時,說要參尋那狗門竊一手下落?”
“正是。”
五鹿渾目珠一轉,立時正色,“在下同聞人姑娘,一場相識。相攜去往雞鳴島、亂雲閣追尋,皆無所獲,這便只得前來央煩前輩,萬望不吝賜教巨盜去向。”
李四友聞聲,徐徐起身,往一旁尋了條濕帕子,一面仔仔細細一寸寸將口涎同掌內油花擦拭乾凈,一面納口長氣,寒眉冷眼,一字一頓道:“聞人老兒何曾再來我這窮閻漏屋銷磨辰光?小老兒上回同他相見,已經記不得是幾年之前。”
不待五鹿渾應聲,李四友兩目微闔,輕聲嗤道:“竊一手同游舊那二人,肆情極意,洒脫慣了。許是一時興起,出門遠遊,酣適忘憂,便將愛女一併拋諸腦後。”
“可那雞鳴島上……”
五鹿渾一言未盡,卻見李四友陡地攢了兩眉,探掌一拍腦門,忙不迭道:“我那廚上,還有些個日前新制的蝦腐,少待你且取了,替我送到上面去。”
“還有還有……”
老人原地轉個幾圈,進三步退五步,沒頭蒼蠅一般尋不得去路。
“於吃食上,其法甚苛。我這處尚有些新入的熟豬膚,正應了此時節氣;再有些個嫩筍肉蕈,可是小老兒自家栽種,得天獨厚,旁處沒得買去。”
正說著,李四友驀地掃一眼五鹿渾,曳長裾飛廣袖,大開大合,頗見踴躍;口齒一開,匹然再道:“近幾日,小老兒摹了好些字帖,多少有幾幅瞧得過去的,你且一併帶了給她。”
稍頓,其言機鋒忽變,目簾微耷,挑眉笑道:“祝公子若是失了東西,何不往些個見不得光的地方尋摸尋摸?若無本錢,小老兒倒是不吝相助。”
五鹿渾且聞且見李四友這摸不着頭腦的言行,心下一怔,思忖半刻,終是明了——這李四友正自揣測我此番來意,怕是將我當了失主,興師問罪不得,這便託辭前來打探聞人不止下落來了。
思及此處,不由訕訕抬掌,往腦殼上摩挲幾圈,輕聲笑道:“在下雖不是大富大貴,倒也並非那囊無一文錢、缸無一粒粟的落魄窮酸。再者說,我本是空空,身外何物不空空?前輩方才所言,可要屈死在下了。”
李四友聽聞此言,面色未改,漫不經心嘻嘻一笑,緩聲應道:“祝公子心開目明,萬事瞧得通透。俗話說聚財不散者,終有撲滿之敗;破財即是消災,平安可期後福。”
五鹿渾唇角一勾,頷首附和兩聲,后則兀自舉箸,挑了白魚月牙肉,闔目細品,悠悠嘆道:“前輩此處吃食,人間少見。方一落肚,兩腋生風。”
話畢,咕咚咚將滿盞盡飲,探舌卷了唇邊漏液,搖眉再道:“此回在下便作個跑腿兒,依前輩所言將那些物什一併送了給宋樓奶奶。”
半晌之後,未得李四友接應,五鹿渾不明所以,緩聲自嘲道:“前輩赤子之心,未可多得;倒是在下鼠肚雞腸,竟將前輩方才將我留於此地的說話認作真了。”
此言一落,李四友面上陡地一垮,眉梁立時堆出些塊壘,抱臂膺前,定定瞧着五鹿渾更是不多搭理。
五鹿渾見狀,稍見兢栗,自感說了錯話,卻又真真不知錯在何處。口內一干,連連吞唾,頰上一酸,匆匆改色,正不知要從何處入手將眼下困局緩解,卻見李四友莫名搏髀抃笑,隨後朗聲嘆道:“祝公子此言甚是,倒是小老兒年歲漸高,記不得事兒了。那便不勞大駕,且待她來這處尋你,小老兒親將那幾樣物什烹調了與你們二人佐酒便是。”
五鹿渾喉頭不由更是干癢,止不住猛咳兩回,額上浮出一層薄汗,短嘆再三,心下暗道:這李四友,究竟是放誕不拘、行事顛倒,抑或是裝瘋賣傻,戲弄掊擊?
瞧着對面急煎煎情態,李四友心下倒是鬆了口氣,然則不過眨眉功夫,目華又再一黯,失神一般仰面朝天,掐指算起日子來。
“容我細細想來,小老兒同她……總該有三四年……約莫五六年……興許十多年未再相見了……”
“然則上回見面,恍在昨天……想來其仍是傾國之容,壞城之貌,烏雲寶髻,尤是奪目;而我此時,卻變了個發綰銀絲、頜垂玉線的凄涼麵目……”
“她是三月雨中花,我是九月霜后菊……”
“方才,你言下提及雞鳴島,可是那處有甚異狀?”
五鹿渾陡地一怔,着實摸不清李四友路數,搖眉苦笑,順着這新話頭接應:“前輩隱於此,怕是久不過問江湖事了?”
李四友脖頸一歪,捻須撇嘴,“小老兒本非江湖人,問甚江湖事?”
“前輩的銷磨樓,至今都是江湖兒女魂牽夢縈思之成疾的上佳去處;前輩的拭月摘星手,更是後輩們心心念念如痴如狂的武林傳奇。”
“世緣易墮,空趣難持;小老兒不過是出出入入入入出出,何嘗成就過甚的江湖神話?”
話音方落,李四友兩目聚精,神光一閃,直將五鹿渾盯看得臟腑發寒,冷汗淋漓。
“在下初出茅廬,也不知前輩這出入之間,可曾聽過見過大歡喜宮?”
“有所耳聞,未曾親見。”
五鹿渾目瞼一緊,邊笑邊將眉眼往李四友那處一遞,長吁一回,緩聲直道:“若不是雞鳴島血痕斑斑空無一人,亂雲閣一夕盡毀魚龍殞命,怕是在下也不會千里迢迢同聞人姑娘前來此地,欲要求個究竟!”
“這……這是為何?”
李四友面上霎時沒了血色,兩手支腰,胳臂止不住得抖來抖去。
“據說,施此辣手的,正是大歡喜宮!”
五鹿渾話音方落,自將兩肘撐在桌面,二指往顳上一頂,不經意再道:“此一時,前輩便不想知道宋樓奶奶到底托在下帶了甚的說話?”
李四友面上戚戚之色未改,兩目一空,頹然佇立,茫茫舉手理鬢,痴痴緩聲接應,“小老兒摯友蒙冤被禍,一半丟了行跡,一半送了性命。惡事本末,未得考求,是非不恤,曲直不治,小老兒哪裏還顧得上那有的沒的兒女之事?”
五鹿渾聽到此處,唇角稍抬,低眉取些清茶,自顧自飲了半盞,解解酒意。后則探手再往額頂一拍,心下暗道:瞧他這般對應,想是無知內情。我便依循前言,不將宋樓奶奶異教宮人身份抖落出去,如此也算心口如一,對得住容兄了。
這邊李四友似是未查五鹿渾面上情狀,呆立原地,口內喃喃絮叨着,“魚龍二人,可是……可是當真走了?屍骨斂葬何處?可有留下半句說話?”
“若其有甚心愿,小老兒赴湯蹈火,自當周全。”
五鹿渾見狀,心下一顫,初時覺李四友應對合乎常情,不似搪塞;然細細鑽仰品味,卻感那淋漓血性下,總是隱隱透着些微陰寒。不知怎的,愈同李四友交談相處,便愈感其言行莫名同自己父王有半分相像,然則細思從頭,這兩人哪裏有着分毫干連?
“前輩節哀。”
五鹿渾吞口清唾,悠悠嘆道:“薄山掌門已為亂雲閣魚龍前輩立了衣冠冢。想來惡事突發,外人未及援手紓禍,更不知魚龍前輩遺言為何。”
頓個一頓,五鹿渾眉頭一結,“倒是那亂雲閣所枕山壁之上,留了鬼火所成八字……”
“寫了些甚?”
五鹿渾抬眉定睛,一記眼刀直飛進李四友眶底,察言觀色,以期應對得宜。
“碎首糜軀,自在歡喜。”
話音方落,卻見李四友猛不丁撲通一聲就地來個大坐墩兒,屈膝甩手,厲聲嚎啕,撼心裂腑的緊。
五鹿渾見此情狀,實在料之未及,心若亂麻,人如枯木,眼睜睜瞧着那李四友孩童一般擂天倒地,直將眼水鼻涕口沫一併噴吐出來。
約莫一炷香GONG夫后,李四友方才收了震天哭喊,轉作低低抽咽;廣袖蒙頭,靴履反倒,單掌一支,沖五鹿渾無力揮了一揮。
“異教重出江湖,辣手奪命。所謂洪波振壑,川無恬麟;驚飈拂野,林無靜柯。難不成當今武林,人人自危卻個個自保,再無甚的大英雄大豪傑挺身而出力挽狂瀾不成?”
“想來三經宗主同寶象國師或有應對。可惜了鉅燕咸朋山莊……莊主胥子思原為赤珠衛統領,不久前卻莫名殞身擂台,喪了性命,再也無法同姬宗主魚悟師合力除惡並肩抗敵了。”
李四友聞聲,探手揩了揩眼角殘淚,思忖少時,又再咧了嘴闔了目,順勢躺倒在原處,老婦撒潑一樣臨空蹬了蹬腳丫子,討飯花子似的捶胸對掌哭腔嚎着甚的“正不壓邪蒼天無眼,軀懷腐朽抱恨黃泉”。
書袋掉過了,又用起了粗言俗語,就着袖子擤擤鼻涕,哼哧哼哧叫喚一句“當今江湖,竟然連個放屁砸坑的能耐人也尋不得了”。
不消袋煙功夫,其人已是一絲兩氣七倒八顛,瞧着如痴如狂,好不可憐。
五鹿渾見狀,心下莫名騰起一股子燥煩,思來想去也顧不得許多,探舌一濡口唇,直言便道:“在下聽聞人姑娘言及,約莫廿歲之前,叱吒縱橫的大歡喜宮一夜無蹤退離中土……卻不知,個中因由,前輩會否通曉一二?”
“小老兒的銷磨樓,不過是些個有趣兒的閑人茶前酒後相聚之地。把賞珍藏,品茗斗酒,同好彌樂,入樓皆友;行的皆是瀟洒事,念的全為歡樂詩,哪裏知曉一些個邪魔外道操弄了甚的好乾坤?”
五鹿渾攢着眉眼,徐徐搖頭苦嘆。
“罷了罷了,在下來得此地見得尊駕,本是千載一時之運,此來因由原就不跟那勞什子異教有甚牽扯。既然前輩亦不知聞人不止下落,那在下便來詢一詢另一件同巨盜異教皆無干連之事可好?”
“你說的這一事,可是同宋樓奶奶所傳說話相干?”
五鹿渾見李四友翻身坐起,四目交對間,頷首巧笑。
“聞聽廿歲之前,銷磨樓曾陷一女子不義……宋樓奶奶對此不置一詞,模稜含混,只將在下推來此地,要我同前輩您討教討教……”
話音未落,五鹿渾便瞧得眼目前青光一閃,未得儆備,迅指已見李四友廣袖翻轉,單掌挾力帶風,幾要落在自己面門上。如此一招,可謂是勁道十足,拿雲縛虎。
五鹿渾見狀,心下驀地一寒,不及變計,身形亦不得轉,眼見着命懸一線,也只得以卵擊石,墊步擰腰,反是將身子朝前湊了過去。火石之間,五鹿渾嘬了嘬腮,滋的一聲,巧舌終是將方才卡在齒縫的一根魚刺勾了出來,緊接着撲的將其直衝李四友掌心噴射出去。如此瞧來,倒似是五鹿渾早有提防,順水推舟使了暗器一般。
李四友一瞧,心下狐疑,登時收掌,稍一掠身,轉至五鹿渾側旁,兩手硬是快到瞧不出影象,若暈似霧一般,罩在五鹿渾身前幾處大穴之上。饒是五鹿渾那般反應,摟打搪封,踢彈掃掛,身法再快,終歸比不過李四友出神入化的拭月摘星。
來去不足三合,五鹿渾早是處處受制連連輸招,緊眼掃過李四友兩目,只見得眶內無它,渾是殺意。只消一瞧,禁不得寒毛聳立,落膽亡心,丹田已然泄盡了氣,半點兒沒了鬥志。
李四友對此早是覺察,自然存了戲弄之心,狸奴逗鼠一般又再虛晃兩招,后則一個對面中扶手將五鹿渾前胸一按,教其就勢蹲跪地下;一手抓筋,一手卸骨,后則直直鎖了五鹿渾咽喉,手腕稍一下力,須臾便能取了其性命。
此一時,五鹿渾渾身上下半分氣力也使不出來,口內出氣入氣皆不順暢,臉如燒炭,兩頰紅的像是請了關二爺上身一般。
“宋樓…宋樓奶奶……傳有…說話……恐你……後日翻悔……”
李四友凝睛,冷冷盯着五鹿渾,還不待其一言訴盡,已然自往指間加了些微力道。
“容……兄……”
“宋樓這門戶,當真不甚興旺。至於宋樓傳話,還是當省則省吧。”
李四友言罷,唇角一耷,撇着嘴的面上卻又溢出笑來。只聽得身前咔咔兩聲,指骨一響,早將五鹿渾掐得白眼直翻,軟舌外送,眶下唇上,俱是烏青。
這一會子,五鹿渾腳下三魂盪,頭頂七魄飛,心知寄身虎吻,求生難如登天,腦內苦嘆,自顧自念叨着自己堂堂五鹿大皇子,只為追究那虛無縹緲春夢事、偷雲握雨菩薩身,現而今竟要殞命在這殊方絕域不知西東之地,也不知算不算得上痴鼠拖姜柞蠶自縛。
轉瞬之間,眼目前卻又顛來倒去,走馬燈一般將這兩日所經所歷所聞所見過個一遍。也不知可是無量佛顯聖救苦,又或是觀世音凈瓶撒露,值此九死一生之際,五鹿渾腦內陡地靈光一現,澄透清明起來。
“奶…奶……欲傳……並非……並非”
李四友目珠一轉,手上勁力小鬆了松。
“君貴……民輕……”
五鹿渾卯足氣力,音若遊絲,“容氏……失一人,不過……絕孫……古氏崩一命,……庶幾……亡國!”
李四友聽得此處,忙慌撤掌,倒退兩步,面上倒未顯出甚的心緒。
頓個片刻,方將兩臂一抱,再退兩步取座堂前,下頜前探,定定瞧着五鹿渾連連喘了十幾口粗氣,后則上下牙一磕,軟着身子往後一倒,王八吃西瓜,連滾帶爬自往門邊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