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三

97.第三

五鹿渾聽得五鹿老之言,面色不由一變,嘬腮嘖嘖兩聲,后則吁口長氣,一字一頓故作冷澹。

“欒欒,於我跟前,你如此喚她,便也罷了……若你不識輕重,同早前一般無形無狀,於父王面前放刁把濫,亂認娘親……屆時父王真惱了你,只怕為兄也難替你遮蓋!”

五鹿老聞聲,兩指一豎,徐將鼻凹殘存眼水抹了,口唇微開,不怒反笑。

“欒欒倒是忘了謝過十年前兄長幫襯大德!”

五鹿老虛虛退個兩步,雙掌一併,躬身便沖五鹿渾行了個禮。

“兄長何不說說,欒欒因何喚那適心夫人作娘親?又因何知其蒙難后,茶飯不思,以淚洗面?”

五鹿渾抿了抿唇,單指指尖循着唇角酒靨所在,一緊一慢輕壓不住。

五鹿老見狀,暗將面頰一側,輕嗤一聲,挑眉自道:“你我兄弟,本為一母同胞。兄長心心念念的母妃,卻將我這老么親子視作洪水猛獸,從不親近!欒欒倒想問上一問,莫不是因着兄長長我兩歲,早於母妃膝下承歡,故而母妃對你,便是掏心掏肺舐犢情深;於我,便是可有可無視而不見?”

“抑或,是欒欒生了副神憎鬼厭的醜陋相貌,這方惹得母妃嫌惡,避之不及?”

話音方落,五鹿老直挺挺往五鹿渾目前近了兩步,眉頭一攢,冷聲笑道:“兄長,欒欒樣貌,你自熟悉。我是長了雌雄對眼,還是生了鬥雞淡眉?是錯在蒜頭短鼻,還是差在吞天大咀?”

五鹿渾目瞼稍低,莫敢胞弟四目交顧。兩臂一軟,暗往身後一背;十指漸麻,偷於腰際一絞。

五鹿老定定瞧着五鹿渾,目珠眨也不眨,候個盞茶功夫,見五鹿渾始終不語,這方一努口唇,且退且笑。

“兄長,自適心夫人現身玲瓏京,至冬狩那日惡事突至,細細算來,前後不過三載。”

五鹿老脖頸一屈,仰面朝天,“雖非欒欒生母,卻可終日以慈顏相對,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其雖僅賜片刻之間,足以慰我平生之願。”

“三載厚待之恩,一朝再生之德,兄長你且說說,換做是你,能不時時以娘親稱之?”

五鹿渾目睫撲閃個幾回,探舌一濡口唇,柔聲慰道:“欒欒……莫要這般……”

五鹿老耳郭一抖,口唇翕張之際,卻是未睬五鹿渾,反是絮絮叨叨自顧自嘀咕道:“娘親尚在人間,娘親尚在人間!那眼目前,欒欒當往何處尋她?”

“廣達?……回返廣達!我得往鉅燕皇宮走上一遭!”

話音方落,五鹿老身子一扭,腳跟離地,扯了韁繩便要上馬。

然則,尚不及五鹿渾上前拉扯,五鹿老已是腕子一硬,倏瞬定在原處,目珠淺轉,啟唇自道:“不可,不可!”

“那鉅燕國主連坼天手這般親信尚且瞞着,想其必不欲娘親下落大白人間;我這般貿然闖將過去,恐要給娘親添了事端!”

五鹿老一頓,陡地鬆了馬韁,兩掌一撤,對搓個兩回,面上神色卻是掩不住的雀躍歡欣。

“寶象寺!對了!寶象寺!”

五鹿老單掌虛攥個拳,脖頸左左右右搖擺不定,一雙腿似是不知當立在何處才好,進三步退兩步,毫無章法。

沒頭蒼蠅一般轉個半刻,這便陡地抬掌,啪嘰一聲拍在自己額頂,啟唇便笑。

“那同括和尚……那和尚必是齊掖無疑!當初兄長於大椿客店偶一提及,欒欒只道少有相像,更念着齊掖早夭,全然不曾上了心去。現下細細琢磨琢磨,當今世上,除卻齊掖,能有何人同欒欒面目相似?其方至玲瓏京之時,雖長我四歲,然高低胖瘦,形貌聲調,卻是跟我大同小異;而今十年既過,我倆面目,恐有小改,但兄長同胥家小姐這般細緻之人,既感我倆相像,那便必是齊掖無疑!娘親……娘親既借了鉅燕水寒珠予他,必得同其有所聯繫……”

一言未盡,五鹿老已是摩拳擦掌,眼見便要翻身上馬。

五鹿渾確是手疾眼快,見狀直仆上前,一把扯了五鹿老廣袖,低聲薄怒道:“欒欒,你這是作甚?”

五鹿老一怔,挑眉直衝五鹿渾應道:“千里尋母,人之常情。”

五鹿渾兩目一闔,哭笑不得。

“尋母?你無憂王子好自在性兒喔!”

“怎得?兄長見教。”

“你若再生事端,信不信我便傳信師父,令他立時將你帶返玲瓏京?”

“我若回去,你也莫想在外逍遙!”

“那你我兄弟便一道回去,於父王面前好生將這江湖趣聞講上一講。”

五鹿渾唇角微抬,冷聲接道:“適心夫人同垂象皇子處心積慮,詐死脫身。一來有負我五鹿皇室赤誠相待之隆恩,二來有悖他垂象國主和平交好之本願。父王的性子,你也知曉,此事若為其所知,你想適心夫人還能否於三國有寸土立錐,得片瓦蓋頭?”

五鹿老聞聲,亦是輕嗤一聲,眉尾一飛,沉聲應道:“適心夫人之事,不過尚在推測,並無實證。”

“不過推斷,你這般着慌欲往寶象寺又是為何?”

“兄長,”五鹿老不急不怒,撲哧一下,卻是輕笑出聲,“何不將適心夫人一事暫放,你我兄弟便於此時此處,推心置腹,好好說道說道你此回擅離玲瓏京之由?”

五鹿老喉結一動,已現慘然,吞口濃唾,緩聲接道:“父王早有明令,不准你我南下鉅燕。此一回,兄長籍追查大歡喜宮之名,浪遊三國;現下,更是距宋樓一步之遙……”

“想它宋樓,同銷磨樓個中干連,自也不消欒欒細說。”

一頓,五鹿老眼風已見凌厲,疾往五鹿渾跟前一遞,悠悠嘆道:“這一路上,欒欒倒也自容歡那處聽得個不算了不得的消息。”

五鹿渾口唇發燥,不由抬掌往兩顳一按,輕聲應道:“他同你說了些甚?”

“不過是說,兄長對他那信口冒認的師父仰慕已久,直言欲離了三經宗,改投銷磨樓主人李四友。”

一言既出,兄弟二人兀自無言,對視一刻,目不轉睛。

少待,五鹿老終是不耐,唇角一耷,載笑載怨。

“母妃素不喜我。欒欒不足三歲,便由乳娘帶着離開皇宮,暫住別苑。獨居五載,直至欒欒八歲、母妃賓天之時,父王都未想着將我接回王宮,遑論親來探看。若非那一場火,怕是父王早就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

頓上一頓,機鋒一轉。

“故而,兄長定是以為,當時宮內那些個瑣碎消息,欒欒這個久居宮外的倒灶皇子必是蒙在鼓裏,無從知曉。”

話音未落,五鹿渾已是抬掌止其說話,一面搖眉,一面應道:“你既有聞,自然知曉我非來鉅燕之因、非見李四友之由!”

五鹿老聞聲,掩口輕笑不迭,隔了半晌,方才喘勻了氣,口唇一開,面色同音調俱是大改。

“兄長非將銷磨樓之事查個水落石出,欒欒定要往寶象寺跟同括當面對質;你我兄弟所為,終歸算得上異曲同工!”

五鹿渾目華一黯,禁不住納口長氣,兩目一闔,悠悠緩道:“寶象寺,必然要去;同括僧,早晚要探。只不過,欒欒可是忘了,那一日若非適心夫人捨命搭救,怕是你早被齊掖一同拖拽着,跟那宅子一併毀於火中。現下你欲單槍匹馬去尋同括,可有想過,那同括若真是齊掖,其入寶象寺便若蛟龍入海;其若暗施殺招,只怕你這弱不禁風的小王爺必是有去無回,九死一生!”

五鹿老聽得此言,麵皮登時改作紫棠色,明眼瞧着,已是冷淡了念頭,消磨了手腳。

“那齊掖……怎就如此…恨毒了我?”

小王爺下唇微顫,半晌方才喃喃出聲。

五鹿渾一掌負后,聞言冷不丁緊緊攢拳,思忖一時,眉頭陡然一開,咧唇輕笑,自言自語道:“許是……其恨欒欒奪了適心夫人寵愛……便若欒欒心下,隱隱恨着為兄奪了母妃寵愛一般……”

此言一出,五鹿老不由訕訕,眼白一飛,低聲囁喏道:“兄長同父王,終歸欠了欒欒。”

言罷,兄弟二人對視一面,卻是雙雙忍俊不禁,噗嗤一下苦笑出聲。

良久之後,五鹿渾方才探手扯了五鹿老韁繩,下頜淺收,柔聲緩道:“你我前往宋樓,自當隨機應變,必得探得些微銷磨樓訊息才好。待得此事一結,你我再同往寶象寺細查。”

五鹿老一聽,唇角一抿,修眉插鬢,抬聲笑道:“現下我倒在想,娘親他們,究竟如何自那般大火中逃出生天?”

話音方落,眉頭一低,自顧自端詳起自己左掌掌心一塊約莫銅錢大小的傷處來。

五鹿渾初時未應,磨蹭片刻,稍一回身,正見五鹿老掌心疤痕;目珠一轉,腦內陡地憶起九韶初遇同括時,其頭頂多出來的四個香疤。

少待片刻,五鹿渾眨眉兩回,換個話頭,側頰自道:“欒欒掌內那天生的招財進寶痣,終是毀在了那場火里。”

五鹿老聞聲,兩指直往那疤面上摩挲不止,舒口長氣,輕聲應道:“欒欒這輩子,只靠着兄長一人,便能換得個大嘴吃天下,何必惋惜掌心那勞什子的一顆小痣?”

五鹿渾一聽,唇角不由高抬,搖眉淺笑之際,心下卻是一股腦又生出了無千帶萬的疑竇來,滿肚子裏打稿兒。

未及將諸多疑問一一於腦內過一個遍,又聽得五鹿老急咳一聲,抬聲調笑。

“我說兄長,昨兒個晚膳之後,那楚錦可是偷摸着塞了個物件兒給你。旁人許是不查,欒欒可是瞧得真切。現下既無旁人,兄長何不取了,讓欒欒也看上一看,開開眼目?”

五鹿渾一怔,頓了片刻,兩肩一抖,啼笑皆非。

“小王爺,何時才能將你那些個聰明才智用在善處?”

五鹿老聞聲,搖頭晃腦吃吃輕笑,迅指功夫,已見五鹿渾探手入懷,徐徐摸索出一物,緩緩遞至自己跟前。

五鹿老也不客氣,抬掌接下,定睛一瞧,卻是個小小方勝。

“那楚錦,竟傳了方勝與你!”

“莫要胡言!”

五鹿渾眉頭一攢,抬聲一喝,“昨夜無所事事,便將信箋迭了個花樣……”

不待五鹿渾言罷,五鹿老已是手忙腳亂拆了方勝,聚精會神端詳起來。

“沐猴……老驢……賤蟲……狗材……”

五鹿老支支吾吾將那箋上內容逐條誦出聲來,“畜…畜產?老…咬蟲?馬泊六?”

小王爺一把將那信箋團個一團,眼白一飛,低聲嗤道:“那楚錦,自感是七尺身軀八斗才,十謁天門九不開——一腦門兒的自視甚高,滿胸膺的懷才不遇。依我瞧着,其不過是個滿口污穢、肆言詈詞的潑皮無賴罷了。怎得,其還想將這些個污言穢語整理成冊、結集私刻不成?”

五鹿渾低低一嘆,且笑且應,“其不過覺得,為兄滿臉官司,疾需紓解。故而……”

“故而其便特意留了這個,好教兄長閑來無事之時,尋個四下無人之處,好生演練演練?”

五鹿渾稍一頷首,回身緩將那信箋團收回目前,攤掌一壓一熨,后則打眼一掃,口唇微開,本要依樣畫葫蘆,尤而效之,然則話到嘴邊,卻生生卡在喉間、夾在齒縫;嘗試多番,終是不耐,兩目一闔,搖眉苦笑道:“這般詈詞,着實太過難為了我。”

稍頓,自將那信箋一步步折回方勝形狀,後置於頰邊扇個兩扇,低聲接道:“你我兄弟,最恨最毒的,也不過說些個‘啑汝腦’、‘盡汝種’之流吧。”

話音方落,兄弟二人相視一笑,齊齊飛身上馬,疾馳向前。

竹披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五鹿兄弟縱馬約莫盞茶功夫,突遇小雨。二人起初摸了蓑衣斗笠,披蓋起來;然則再行一刻,卻感那雨勢漸大,實難收拾,無奈之時,遠遠正瞧見一處野廟。

二人換個眼風,抬聲喝馬,一刻不停直往那廟前趕。

疾行約有袋煙功夫,二人方瞧見那廟前一側樹下所停的三匹良駒。

五鹿老眉頭一開,低聲笑道:“兄長,依容歡那性子,既查知你跟胥家小姐同時不見,其當先是陰陽怪氣遷怒於我,后則拍馬回返自迎胥小姐去才是。怎得此回,其卻不見醋意,反是心無旁騖一味朝宋樓方向疾趕?”

五鹿渾顯是早查不對,一緊蓑衣,先將其同五鹿老坐騎前後拴好,后則一抬唇角,柔聲應道:“且往廟內,問問便知。”

此一時,破廟內。

容歡一人立身隅角,仰面靠牆,連聲抱怨:“瞧這雨勢,當為急雨。怎得下了這老半天,還是未見歇止?”

聞人戰同胥留留對坐另一頭,尋了各自錦帕將頭面雨水擦了兩回,打整一番后,相顧無言,對容歡皆是未有理睬。

靜默片刻,聞人戰咂咂口唇,咯咯嬌笑,先是自懷內摸出一包酥蜜餅,一包酥油泡螺,一袋冰糖霜梅,后則又將身側包袱取了,一把提起半隻鹿腿膀,再將包袱內散碎的幾十片風乾獐肉往腳邊一攤,邊嚼邊道:“胥姐姐,你也一同嘗嘗。”

胥留留見狀,不由掩口巧笑,仆身撿了半片肉乾,就唇輕咬。

恰於此時,廟內三人皆見門前立了兩條淡影,抬眉細觀,來人自是五鹿兄弟。

聞人戰一瞧見五鹿老,倏的一聲登時站起身來,兩臂高抬,急急一擺,口內銜着半塊酥香掉渣兒的甜餅,哼哼唧唧示意五鹿老來食。

五鹿老見狀,怎不解意,兩手高攥身前,大步流星,放腳便朝內去。

胥留留見五鹿兄弟現身,頰上禁不住倏瞬一紅,偷眼瞥了瞥容歡,后則訕訕起身,柔聲輕道:“鹿大哥,看來這雨,來的倒是時候。”

五鹿渾稍一頷首,緩聲詢道:“照那馬兒腳程,你等當早早過了這野廟方是。”

胥留留聞聲,探掌急將耳側髮絲綰了,稍一濡唇,輕聲笑應。

“確是早早路過。不過中途遇雨,依着雨勢,一來我等需尋一處容身,再來揣度鹿大哥你等必得於此地躲雨,故而拍馬調頭,返來這處。”

五鹿渾聽得此言,解頤淺笑,自往聞人戰身側尋了個地方,這便不管不顧,席地而坐。

聞人戰津津有味咀着手掌大小一塊鹿肉,得暇再往口內丟上三五粒糖梅子,哼哧哼哧嚼了半盞茶光景,這方一撅櫻口,細將十指吮個乾淨。

“鹿哥哥,你可知那寶繼庵內一干惡姑子是何下場?”

五鹿渾聞聲,唇角一翹,柔聲應道:“想是上了枷、下了獄?”

聞人戰拊掌徐拍個兩回,俏臉一揚,似模似樣添油加醬。

“聽楚大哥那九位娘親說,那一十四名姑子,被拿當日便皆受了脊杖三十;眼下,其均械手足、置老監,日日與屎溺同卧,頓頓與鼠蟻爭食。為首的庵主已是判了秋後問斬,余的諸人不日便要刺配充軍。”

此言一落,幾人皆感大快其心。

五鹿老撿了最近處一隻透紅的帶骨鮑螺,就唇咬一小口,后則慢吞吞嘬腮抿唇,沉聲自道:“如此,倒還稱得上佛祖有眼。”

聞人戰目珠眨個兩回,葇荑無骨,輕托香腮,口唇一嘟,低低道:“卻也不知,八音山那幫子匪人,何去何從?楚大哥同那美人兒郡主,是吉是凶?”

五鹿渾同胥留留一聽,目華皆是一定,暗暗換個眼風,幾是異口齊聲,“吉人自有天佑,你且莫多心憂。”

話音方落,四人兩兩相顧,俱是輕笑出聲。

吃吃喝喝聊個一刻,聞人戰脖頸一伸,探頭往廟外覷了一覷。

“這雨,怎得下個不停?”

此言一出,另一邊容歡似是得了由頭,急將腰間摺扇一揚,沒頭沒腦扇個幾回,唇角一耷,抬聲排揎道:“這鬼天氣,下得甚雨?莫不是蘇城風水不佳,帶累了你我,一併倒了運去?”

話音方落,容歡氣鼓鼓疾步往門邊一走,抬掌向外接了幾滴雨水,目睫一低,搖眉不住。

五鹿老暗往五鹿渾處遞個眼風,后則抱臂膺前,再往容歡處努了努唇。

五鹿渾見狀,自是解意,稍一低眉,緩聲輕道:“你我自寅時行到現在,人困馬乏,正好趁此急雨,少作安頓。”

五鹿老聞聲,立時挑眉附和,“正是正是。此刻酒足飯飽,我等正好在此歇上一歇,短則小憩個把時辰,長則耐煩一二光天……”

一言未盡,容歡已是嘩的一聲收將摺扇,兩足一定,回身薄怒。

“要睡你睡!本公子可是歸心似箭,不欲多留。待上片刻,等這雨勢漸小,我便先行趕路,往宋樓安置。”

聞人戰一聽,兩腮一鼓,嬌笑連連,“怎得?你這宋樓公子是要先行回去,備下酒菜,穿戴行頭,好模好樣地接媳婦麽?”

胥留留聽得此言,雙頰登時紅透,杏目稍開,作勢佯怒。

五鹿渾見容歡口唇微開,卻未有應,這便吞口清唾,悠悠嘆道:“宋樓既有酒菜,我等便得提前備上些趣聞軼事佐菜過酒。”

“不如,便來講講蘇城見聞?”

五鹿老一笑,已然會意。

“尤是那金樽之事,莫可多得——氣沖霄漢,義薄雲天!我等需得好好同宋樓奶奶說上一說……”

話音未落,容歡肩頭應聲一抖,眉頭緊攢,抬聲喝道:“莫要如此!”

言罷,其頰上薄肉虛虛一顫,低眉逃目,訕訕接言,“暫莫…暫莫將金樽之事告知祖母!”

一言方出,容歡不由得納口長氣,抬眉緊瞼,扭筋對骨,支支吾吾輕聲嘟囔道:“此事……本公子原就未想瞞掩……只是事出突然,我便想着先往宋樓探看探看,待篤定,再將因果告於爾等不遲……”

廟內餘人聞聲,早是定睛,齊齊直衝容歡逼看。

容歡見狀,唇角一抿,眨眉兩回,一字一頓低道:“那金樽……怕是不止兩個!”

“宋樓祠堂……亦有一隻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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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病人之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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