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送行
天剛亮,舒悅凝已經洗漱完畢,今天是趙平浪率軍出征的日子,作為監國,她理應代天子到城門前為眾將士踐行。
踏出殿門時,她乾嘔了兩下,嘔得眼淚花子掉了出來。
宮人見狀,忙上前問道:“郡主,你怎麼了?”
舒悅凝拍了拍胸脯,為自己順氣:“不要緊,可能是昨晚着涼了,冷到肚子,有些難受!”
“可要奴婢去將御醫請來?”
“不用了,現下去城門送大軍才是要緊的。”
聞言,宮人不再說話。舒悅凝感覺有人在注視她,憑着直覺抬頭看去,只見柳綠站在廊上,直直的盯着她看。
雖然隔得遠,看不清楚柳綠的表情,可她那一雙銳利的眸子十分清晰,舒悅凝心裏咯噔一下,正要張嘴喊她,她卻已經調頭離去。
舒悅凝怔怔的看着柳綠消失在轉角處,直到宮人提醒,方才回神。
舒悅凝到達城門時,朝廷官員皆已經到齊,城門下站着萬千將士,旌旗招展,雄姿勃勃。
早有宮人備好酒水,她上前取了一杯,對着樓下的眾將士大聲道:“我在此預祝諸位早日驅逐北胡,凱旋歸來!”
樓下立刻傳來驚天的齊聲:“凱旋歸來,凱旋歸來!”
這聲音十分雄厚,聽得舒悅凝心潮澎拜,這一刻,她相信大商的士兵們能夠打敗北胡。她仰頭將杯中酒水飲盡,又大聲道:“諸位,請安心前往邊疆保家衛國,你們家中的老小和妻兒,我們都會一一照顧!”
送將士出征的事情大臣們都經歷過,可這樣的保證卻沒有人作出過,眾人吃驚過後,表情不一,有人覺得她是在說空話,也有人嘀咕她是自不量力。十萬大軍,意味着有十萬的家庭,十萬的妻兒老小,如此龐大的群體,縱使舒悅凝說此番話是真心的,又能做到幾分呢?
不管眾人是怎麼想的,城樓下面的士兵們卻因此激動起來,齊呼‘保衛大商,驅逐北胡’。
舒悅凝只覺肩上擔子很重,但她甘之如飴,為了無數將士的信任,她也要將承諾兌現。
她緩緩走向趙平浪,取了一杯酒,雙手奉杯送到趙平浪面前:“將軍,容我代陛下,代我萬千子民敬將軍一杯,願將軍旗開得勝!”
趙平浪是個直爽性子,道了一聲謝,便將杯子接過去:“請陛下和郡主靜待佳音!”
話落,趙平浪一口將杯中的酒飲掉,將杯子遞給身邊的宮人,道:“郡主,我在這裏代三軍將士謝謝郡主,希望郡主能夠實現方才的承諾!”
舒悅凝點點頭:“將軍放心,我今早已經下了手令,凡是家中有人蔘軍可以免半年雜稅,若是獨子參軍,父母和妻小還可以按月領取糧食和衣物。”說到此,她頓了頓:“我知道十萬將士就有十萬戶人家,要一一照拂我一時半會做不到,但我盡量過去做,不久的將來,或許會有完善的法紀規定,專門照顧他們!”
趙平浪聽得兩眼放光,末了,對着舒悅凝深深一拜,什麼都沒有說。
“出發!”他轉身,吩咐將士到。
立時,城門上的將士們跟着他迅速下了城樓,大軍開始動了起來,浩浩蕩蕩猶如長龍。舒悅凝站在城樓之上,目送他們遠去。
“郡主!”身後,傳來陌生女子的聲音。
舒悅凝收回視線,扭頭看去,原來是趙將軍的女兒——趙穎!
她笑道:“趙小姐來送趙將軍?方才怎麼不見你?”
趙穎搖了搖頭:“父親從不讓我送他!小時候,父親對我說只要我乖乖在家中等待,他就會回來,帶着禮物和好吃的東西,我照做了,他每次都會遵守諾言,所以我從不送他,我也要遵守諾言。”
“那小姐今天來是?”
“我是專程來找郡主的!”
“找我?”
“是呀,郡主成全我的心愿,讓蕭郎與我成親后再趕赴北疆,我無論如何也要當面向郡主道謝。可惜我沒有封號和品級,不能入宮,只能來這裏找郡主!”
“趙小姐客氣了,令尊保家衛國,難得我能幫到他。謝我就不必了,要謝,小姐也該謝謝趙將軍!他很疼你!”
趙穎嬌羞一笑:“不管怎麼樣,我都該謝謝郡主!還有為我那日與郡主爭奪髮釵一事向郡主道歉!我起初,並未認出郡主,冒犯了。”
不管她是真的沒有認出自己,抑或是裝的,舒悅凝都不願意與她計較了:“趙小姐言重了,不過一樁小事,我都已經忘記了!”
“郡主寬宏大量!”
舒悅凝暗嘆一口氣,趙穎和她父親一樣是個直來直往的人,硬是讓她奉承人,她只會表現得十分拘束,就像此刻,她的笑臉真是僵硬!
“趙小姐,你有事情不妨直說!我方才當著眾將士的面保證,會照顧好他們家中的妻兒老小,這其中,也包括你!”
趙穎的臉一紅:“那,那我就直說了!”
“說吧!”
“我、我想與桑郎一起出征!”
舒悅凝驚了驚:“這恐怕不行!”
“怎麼不行?”
“軍中不能帶女眷,這是軍紀,任何人不能違抗!哪怕是主帥!更何況,我若是答應了你,別的將士也仿效,這個帶妻子,那個帶小妾,這仗還怎麼打?”
趙穎噗嗤一笑:“你誤會了,我想跟着他不是為了侍候他,是要幫他!我,要參軍!”
舒悅凝更驚:“你要參軍?”
“是!”見舒悅凝面露懷疑,趙穎不悅道:“怎麼,你瞧不起我?”
話落,不等舒悅凝回答,趙穎忽然舉掌向著舒悅凝打去,舒悅凝忙後退,下意識從衣袖中拔出美人刺還擊。
趙穎只覺面前有金光閃現,下意識去抓舒悅凝手中的美人刺,待趙穎將刺身握在手裏,舒悅凝倏忽一抽,將子刺抽出,再次向著她攻去。
舒悅凝不算是高手,可練習使用美人刺很久了,可以說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一般人是無法奪過她這一擊的。
趙穎卻很快閃躲了過去,可見,她盡得趙將軍的真傳。
舒悅凝收了手:“你確實有本事,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為何?”
“你是女子!”
“你也是女子,怎麼能監國?”
真是倔犟!若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舒悅凝十分欣賞她這樣的個性,可如今是舒悅凝掌權,她不能容許有任何紕漏,而趙穎,很可能就是一個紕漏!
舒悅凝決心不給趙穎任何情面,沉着臉道:“我監國是陛下的旨意!你若能得到陛下的特許,我自然會讓你參軍,若是拿不到,就不要再提!”
趙穎急了:“你在為難我!我見你一面尚且不易,又怎麼能見到陛下?”
“那是你要考慮的事情,與我無關!”說著,舒悅凝走下城樓。
氣得趙穎在後面連連跺腳:“你等着,我會證明給你看!”
舒悅凝搖頭失笑。
途經一家菜館,濃郁的酸辣味道撲鼻而來,舒悅凝饞得吞了吞口水,念及今日無事要處理,她決定在此飽餐一頓。
步入菜館中,方才發現館子很小,大廳中擺了五六張桌椅,皆坐了人。
她抬眼看去,這個菜館似乎沒有雅間,看樣子,這一頓是吃不成了。
正在他準備離開之時,小二走了過來:“夫人,你這是要吃飯?”
舒悅凝環視周圍一圈:“似乎沒有位子了!”
“夫人,不妨到窗戶邊的位子上等候,旁邊那一桌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順着小二的手看去,只見窗戶邊坐了兩個女子,一個七、八歲,一個三十來歲,皆手端着碗,沒有點酒,而桌上的兩個菜已經所剩無幾。
若是平時,舒悅凝是不願意等的,可今天不知怎麼了,就是饞得很,想到那股酸辣味,口水也一波接着一波的在嘴巴和喉嚨裏面翻滾。
她點點頭,依言坐過去。
窗戶邊的兩個女子一邊吃着飯,一邊說話,她們的聲音不算小,舒悅凝坐的位子又離她們很近,無論是否有意,都將她們的談話聽了個清楚。
“有得吃你就趕緊吃!等一會到了你嬸嬸家中,我看你吃什麼!”中年女子怒到。
那年輕女子十分委屈:“我們在顯王府中好好的,姑姑為什麼要帶我離開?這裏雖然是京城,卻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那中年女子倏忽提高了音量,音色也變得尖利而乾澀:“你說為什麼?若不是你成天覬覦郡馬爺,讓雲郡主發現了,我用得着有清福不會享,大老遠和你來京城嗎?”
“我、我……明明是郡馬爺喜歡我,能怪我嗎?”
“郡馬爺喜歡你?你還真敢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竟然敢和雲郡主比!”
“真的,我沒有說謊,郡馬爺就是喜歡我,那天我穿舞裙跳舞,他還叫了我的名字!這不是喜歡我是什麼?”
“真是不知死活!”
“我說的明明是真的……”
“夠了,寧兒你給我聽好了,若是你安分守己,我就厚着這張臉去找我以前的老東家,讓你去她那裏做活,若是還痴心妄想,你就趁早和我散了!”說著,那中年女子擱下碗筷,站起來,匆匆離去。年輕女子見狀,哭了出來,猶豫片刻,起身追了出去。
待她們走後,舒悅凝細細回想她們之間的對話,只覺雲郡主這個稱號十分熟悉。
一直到用完飯,坐到馬車中,舒悅凝方才想起來,顯王府的雲郡主,就是傳說中與桑寧遠有過婚約的女人!
當初孟鶴是怎麼評價雲郡主的?說她身份高貴,才貌無雙,還說她與桑寧遠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只待桑寧遠二十加冠就與桑寧遠成親。
如今桑寧遠生死未仆,她竟然已經成親了!
世事,真是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