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黎明

姬貫虹回府之後,直奔姬星移房間。

伺候的下人在這樣熱鬧的夜裏竟已經熟睡,到處也不見姬星移的身影。

屋內表面看起來一如平常,細看卻能發現打鬥的痕迹,被匆匆整理過,未能完全恢復原狀。

如果以前的姬貫虹,可能也會認為姬星移被人擄走了,如今卻覺得,這些痕迹,做的有些可以。

下人們可以中了迷煙而熟睡,唯獨姬星移醒着與他們搏鬥嗎?

姬雲承急了,拎起一個下人,兩巴掌就把他打醒:“雲繼呢?姬雲繼呢?”

那人捂着兩側的腮幫子,還沒完全清醒:“三少爺?沒在屋裏嗎?唉?我怎麼睡著了?”

姬雲承氣得抬手又要打,被姬貫虹止住:“他是中了迷煙了,讓他睡吧。”

“但是爹,雲繼……”

“到我屋裏說。”

姬雲啟早在宮門口就發現了異常,否則他爹不會無緣無故問起姬星移。

姬雲承到此時也感覺到了不對,把手裏的人放下,見那人頭一歪,迅速又睡死過去。

姬貫虹把兩個兒子引進內室,識夫人已經在裏面等着他們,見狀立即過來問他們情況。

姬貫虹問她:“你看見雲繼了嗎?”

“雲繼?他不是在他屋裏嗎?”

“我們剛從他屋裏出來,他不在屋裏。”

“那他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我馬上派人去找……”

“還馬上?你現在就叫人把他找回來!他可是我的親兒子啊!”

“夫人,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你……”

“還有什麼事能比兒子更重要?你想當皇帝想瘋了嗎,連咱們孩子都不顧了?你不去找,我去!”

識夫人轉身跑出內室,姬貫虹示意關門,姬雲啟把門栓上,姬雲承問:“父親,您為什麼要把娘支走?”

姬貫虹剛要開口,又發現今夜發生的事太多,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

姬貫虹給姚馳音的準備時間很短,要求他明天就走。

這也不能怪他着急,姚馳音安全地與徐煅澤等人接了頭之後,才能放回姬雲開,與兒子分開多年的老父親不可能不急。

如果姬貫虹知道姬雲開此時正睡在huoyao箱裏,他可能會更急。

至於行李什麼的,回頭差什麼,我派人給你送過去。他對姚馳音說。

姚馳音也的確沒什麼需要特殊準備的,再說這也不是他的活啊,一切都有東珠公公解決就對了。

姚馳音只態度極其不端正地匆匆寫一封傳位詔書,就把筆一扔,摟着他的,呃,皇上,繼續洞房去了。

如今的姬雲繼,心裏苦,他在姒月姬面前把自己賣了不說,回頭他一個做皇上的,還得在皇後下面。

他拚命掙扎:“我是皇上!你竟然敢脅迫朕?!我要在上面!”

“好吧,”姚馳音一翻身,讓他坐在自己身上,“現在你這上面了。”

姒月姬跪不下去了,第一次未經王爺,不對,現在是皇上,的允許,自作主張站起來,走出御書房。

你們這是做戲給誰看呢?

沒必要吧,再怎麼說,我仍然也只是個下人而已。

姒月姬被氣出去了,姚馳音露出得意的微笑,姬雲繼心情複雜。

姒月姬長大了,不是他管不了了,而是有些不敢管了。他當初信誓旦旦對姒月姬的承諾,如今狠不下心遵守,他怕姒月姬會生氣。至於為什麼會怕他生氣,姬雲繼壓根就沒想過。

姒月姬站在御書房外,看禁軍和侍衛來回奔走。他們嚴守各院,以防江山改了姓,宮裏先亂起來。

他看着這一片亂象,腦子裏卻在想像,王爺,不,皇上穿上那身嫁衣會是什麼樣子?越想越覺得,沒看見皇上穿嫁衣,太可惜了。

*

姬雲承和姬雲啟,雖然性格和風格都極為不同,但姬貫虹卻對兩個兒子都非常滿意。

這是因為他對這兩個兒子,是下大力氣培養的,而兩個兒子也非常努力不讓他失望。

即使當初姬雲承私自放走了姒月姬,讓姬貫虹很生氣,仍然忍不住欣賞他的重情重義。

他已經把這兩個兒子當成自己最親近的謀臣,有什麼事都對他們說,與他們商量,但不會刻意引導他們的思維,影響他們的判斷。所以把事情經過詳細講明之後,他沒急着進一步安排,而是先等着兩個兒子說。

但今夜的事實在有些亂,姬雲承和姬雲啟聽完,只覺得有千萬個問題要問,卻不知從哪一個問題先問起。

兩人考慮一下,姬雲啟先問了:“父親,您讓大哥去做人質,是因為大哥比我更善於行軍打仗,而且你有別的任務要安排給我嗎?”

他這話是為了姬雲承問的,他不想自己兄弟二人在父親面前也要分出個親疏來。而姬雲承不問,是因為他作為大哥,就算王爺不指定他,他也要主動請求代弟弟們受罪。

比較起來,更顯得姬星移讓人太過寒心。

姬貫虹:“正是。不僅如此,我大正朝現外患以倭寇為主,雲承你也該多歷練些如何進行海戰。”

姬雲承:“是,父親。您是不是懷疑雲繼,不是,星移,不是被人擄走的?”

“不錯,我現在越想姬星移越覺得奇怪,但這事暫時還是不要讓你們的母親知道,莫讓她着急。”姬貫虹沒有說的是,他現在對他的妻子識夫人也不滿意,當初是她把姬星移誇上了天,可是看看姬星移的行事舉動,姬貫虹覺得他的夫人對姬星移過於溺愛,失去了應有的判斷能力。

姬雲啟:“爹,那你打算如何處置姒月姬?”

“我本打算留着他,如此次不成,將來必要時也可藉由他的身份登上皇位。但現在天下已是我姬家的,倒不見得需要如此麻煩。”

姬雲啟:“只是那姒月姬畢竟是姬雲繼的人,而他從未曾與我們一條心過,父親還是要小心,不要養虎為患。”

“暫時也動不得姒月姬,不過他現在也不是首要之患。”

“父親,您所說的首要之患,是什麼?”

“你們以為呢?”

姬雲啟:“父親,我以為這首要之事,是如何控制姬雲繼,讓這天下從骨子裏就姓姬,而不姓姚。”

“雲承,你說呢?”

姬雲承:“我也同意二弟的說法。此外,倭國屢屢進犯,如果這一次不真正把他們打疼了,他們仍不會死心。實在不行,我們乾脆打到倭國去?”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是治國□□的大事,只是不是我們眼前需要做的事。”

姬雲承:“眼前之事……接回四弟?”

姬雲啟咬着牙:“不,是解決內奸。”

無論姒月姬逃出,還是姬星移失蹤,都與內奸脫不了干係。

姬雲承:“此事的確事不宜遲,但是爹,府里的人,已經逃走了許多啊。”

姬雲啟:“跑的人多數都與姒月姬有關,父親既然想籠絡他,是不是也想暫時放過那些人?”

“嗯。”

“但是與星移失蹤有關的人,我懷疑會不好找啊。”

“不止如此,雲啟,你還要再幫我查一件事。”

“什麼事?”

“你可曾聽說過神秘組織?”

“聽說過,您懷疑府里有神秘組織的人?”

“不是懷疑,而是確定,只是人多人少的問題。搞不好他們已經在府里呆了很久了。”

“父親,您為什麼會這麼想?”

姬貫虹沉思:“我早就感覺府里另有一股勢力,此前我一直以為是姬雲繼的勢力,但如今證實不是,那就很有可能是神秘組織了。”

姬雲啟:“您怎麼確定那不是姬雲繼的勢力?”

“因為,今夜姬雲繼一直想與姚馳音殉情,如果他在府里真有紮根那麼深的勢力,我們早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那齊人社……”姬雲啟起個頭,又自己回答道:“也不應該,不過是一群窮酸書生。父親,不瞞您說,我一直覺得,姬雲繼似乎與這齊人社也沒什麼關係,或者說,只少沒有直接關係。”

姬貫虹仰頭閉眼:“我們一直在被別人牽着鼻子走啊。”

待他再睜開眼睛,凶光畢露:“今夜,我要血洗忠勇公府,血洗京城!”

*

喬郎中等人遵姒月姬王爺指示,又偷偷溜迴流人府,見府門前還圍了不少人,央求着想要進府,其中就包括給他們帶路的那兩人。

那兩個人見到喬郎中他們幾個人,就嘟囔一句:“不讓進就不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然後就走了。轉了一圈后,便拐到了喬郎中等人所在之地。

喬郎中將姒王爺着他們來找劉管家躲避之事說與那兩人聽,那兩人就帶喬郎中他們圍着流人府轉了大半圈,避開守在府周圍的守衛,來到後院下人住處外的一處院牆附近。

那裏有一棵歪脖子樹,恰巧裏面也有一棵歪脖樹與它並立。當年姚馳繼買了這座府邸后,在府中繞了一圈,到了這兩棵樹下,隨口說一句:“這裏倒適合溜出去玩。”當時的管家李福甄對這句話就上了心,在裏面樹的不遠處起了一個小房,派人輪守,以方便姚馳繼來回走時接應。只不過姚馳繼既然有能力自己在京城買個府邸,當然也就不需要順着樹來回爬了。

如今這兩棵樹正適合喬郎中他們爬進院子裏。

只是,喬郎中沒好意思說,他們都是康盛公的府兵出身,流人府這院牆又不很高,其實他們只要找個僻靜之處,翻過去就行了。

他們只是想讓那兩人幫着引見一下而已。

流人府不在京城的中心,更靠近城郊,與城外劉永貴新買的地只有一牆一路之隔。

城外的地原處在南山腰,是個亂世坑,不適合耕種,附近的那條路連通西北,但也只是分岔出來的一條小路,來往人流很少,並沒有什麼經濟價值。

劉永貴買這塊地沒用太多錢,他也沒打算掙錢。他的目的很簡單:府里的流人太多了,裝不下,在外面買塊地,能裝下更多的人。

劉永貴老實,也勤快,但他不是傻子,流人府和外面的流人園(他暫時給城外那塊地起的名字)被他邊邊角角踩過多少遍,所以有人從流人園挖了一個密道,通向流人府,他不可能不知道。

這流人府和流人園裏的流人,也分成了很多小集團,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能力有限,雖然可以把府里和幾百個流人管理得井井有條,但卻不懂與人周旋,只能儘力維持府中平靜,盼望姒管家早點回來。

後來京城形勢緊張,他就希望王爺和姒管家不要回來了,如果他們回來,就讓他們從密道逃出去。雖然不知密道是誰把守,但以王爺和姒管家的功夫,一定沒問題。

可是今夜,連城外的流人園都有人看守。他相信王爺和姒管家今日就已經回來了,否則他堂堂的忠勇公府,為什麼會燒起衝天大火來?劉永貴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劉永貴一邊派人出去尋找王爺和姒管家,一邊琢磨等他們回來,得把他們藏在哪兒。除了密道,他想不出別的地方。

可是姒管家來了,劉永貴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沒打算進府,身上似乎也沒帶兵器,於是把自己準備的大刀和衣服拿給他。

姒月姬不知道,劉永貴和黃鶯娘每年都給他準備冬衣和夏衣。

劉永貴沒想到,他沒再等來姒管家,卻等來了和姒管家同行的人。

喬郎中跟劉管家說明來意,劉管家一點沒猶豫,直接把他們引進了密道。

進了密道,喬郎中才發現,這裏已經有人了,是一對年輕的父親帶着一個四歲的兒子和一個兩歲的女兒。

原來是黃鶯娘一家。姒月姬離京沒多久,劉管家就把黃鶯娘和黃廷祿迎進了府。如今黃廷祿已經中了秀才,在禮部做一個書記的閑職。今夜實在不太平,劉永貴就先讓他們進密道等着。

喬郎中等人感謝黃家收留了姒月姬,對黃鶯娘和黃廷祿行了個大禮,倒把黃鶯娘弄懵了,可是問他們什麼,他們又不肯說。

他們就在那密道里,避開了姬貫虹之後的血洗京城。但這話也不完全準確,因為姬貫虹唯獨沒有仔細搜查流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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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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