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番外:段如風
公子只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
段如風一直都知道自己生的好看,到了德雲社后更這麼覺得。
那時的張雲雷還是個美髮愛好者,那時的郭麒麟還是個小胖子,那時的孟鶴堂還是呆呆傻傻智商不高的樣子,哦,現在也是。
總之,段如風剛來的時候看見了一眾妖魔鬼怪,對德雲社保持懷疑的同時還是很有自信的。
這種自信很快被碾碎了。
論業務水平,德雲社裏不能說大師如雲,但也人才輩出了。他雖然比大部分人的輩分都高,但不要說平輩的郭於高老闆,就是小一輩的雲字鶴字的許多徒弟也能讓他產生壓力。段如風開始質疑自己為什麼要來北京找虐。
這個想法維持到月底發工資,他決定要在德雲社干一輩子。
要想成名成角兒,三分能耐六分運道一分的貴人扶持。能耐他有,貴人指的是郭老師,至於運道,他也不知遇到隋雲霽,算不算他的運道。
試問他一個逗哏是怎麼干不過自己的捧哏的?
若干年後,李星澤問他:“段師爺,德雲社那麼多人,您怎麼就選了我媽當搭檔呢?”
他看着那雙和搭檔如出一轍的眼睛,語氣有些回憶:“因為你媽媽太漂亮了,我不先下手別人就定走了。”
也不知道這小子說了啥,那段時間他總覺得李鶴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雲霽更無奈:“是你綠茶還是我兒子綠茶?”
段如風:“搭檔就我一個,兒子還能再生。”
雲霽:“那肯定是你的鍋。”
不過那時的隋雲霽是真的漂亮,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漂亮。
雖然沒見過,但他是知道這位師姐的大名的。
他對女演員說相聲一直保持懷疑,這就不是個適合姑娘乾的職業。這個想法一直維持到隋雲霽跟他對本子,他才算有了改觀。不過他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真正的改變是在封箱,他看着那個漂亮姑娘在台上撒潑,覺得這位可能真的挺適合說相聲。
後來在一隊,隋雲霽也和他搭過兩回,就有了長久搭檔的意思。他也問過,能理解對方的顧慮,也做好的面對那些的準備。
結果南京站台把他打得措不及防。
他有心學楊九郎,卻沒想到隋雲霽不按常理出牌,說走就走。
瘸着一條腿是怎麼走的?
沒辦法,他也只能再去找。
也跟別人合作過,但始終不滿意,最終兜兜轉轉,還是和小隋一起搭檔了。
除了女生的身份有些不便,其他方面隋雲霽是個很好的搭檔。能力優秀不說,台上也放得開,哪怕有時候玩笑開過火了也能圓回來。雙商和心理能力都很出色。
就將他對比的特別廢物。
其實沒有。
他從小就在園子裏長大,雖然過的比較窮,但能力還是沒得說的。他不知道相聲對他來說是什麼,但說了十幾年,貫口和竹板聲已經滲入了血液,他想,他是愛着的。
相聲給了他童年,讓他安身立命,也帶來了痛苦。
少年子弟江湖老,他少年輟學入了這一行,空有本事沒有收入,經歷過烈日炎炎和數九寒冬,見識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與之相比的是趙婉月始終的不諳世事和嬌俏天真。
他是願意寵着趙婉月的,這是他初戀,也是他第一個付出全部真心喜歡的女孩,這種被人嬌慣的幸福他沒有體會過,他想給她。
可趙叔叔並不希望他給。
趙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趙婉月讀的是國際學校,吃的穿的他掙一年錢也供不起,趙婉月會認識新的朋友,會認識許多人。總有人比他好看,比他見多識廣,比他能說會道,比他家世雄厚。
青梅竹馬終究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人。
他選擇體面離開。
那天晚上師父頭一回遞給他一支煙,給他倒了酒。
那天晚上他們並沒有說很多話,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師父的廚藝一般,菜做的有點咸。
他喝多了,師父拍拍他的肩,他就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那年他也才十七。
師父說:“我去給你找找關係,你要上學我供你,要做生意我沒本錢,但只要我活着,你就餓不死。”
他不說話,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給師父磕頭。
最後,他擦乾眼淚,說:“我不走!”
他說:“我得說相聲,我得給您養老送終。”
就這麼一直說到了二十多歲,師父去世,他進京。
郭老闆在聽到趙老先生的訃聞后表情便一直不佳,在看了信后表情仍舊不佳,過了很久,他才嘆口氣,說:“按照輩分,你得喊我聲師哥。”
段如風有眼色,立刻便喊了聲“郭師哥”。
郭老闆問:“趙先生說讓你留下來,你願意嗎?”
他自然願意。
眼看着在天津是沒什麼機會,如今德雲社拋來橄欖枝,他不抓住才是傻子。
老郭嘆道:“以前我就邀請趙先生加盟,但都被拒絕了,只有這次,是他臨終遺願。你喊我聲師哥,我就認你這個師弟,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德雲社就有你一口飯吃。”
他謝過班主,郭德綱又問他住在哪裏,他不願麻煩人家太過,便說自己有地方住。
當然,他也確實有地方住。
德雲社別的不說,工資待遇是不錯的,衣食住行總不會讓他負擔不起,五險一金都給交,這待遇以前想都不敢想,他挺知足的。
他本人其實並不開朗,不喜歡交際,不喜歡和人勾肩搭背地走。但他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戴上那張假面,溫潤如玉,陽光向上,讓自己變得受人喜歡。
他以為自己得這麼一直過下去,卻沒想到這個假面被一個名為隋雲霽的搭檔撕了下來。
段如風一直認為自己演技不錯,也不知道隋雲霽怎麼看出來的。
面對他的疑惑小隋很懵:“這不明擺的嗎?我覺得你每次去應酬都很煩。”
段如風:???
他搭檔很照顧他,他不喜歡交際,她就主動去聯繫。他的作品效果不好,她陪他一遍一遍地磨本子。甚至他住的地方條件不好,也是她悄悄幫他。
當然,最後一條搭檔很懵。
段如風非常感動:“不是你給我減了房租嗎?”他原先租住的地方條件一般,連空調都沒有,隋雲霽來過一次,沒說什麼,只不過後來他搬家的時候給他推薦了一家中介,讓他以較為實惠的價格租到了不錯的房子。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才知道那套房子在搭檔名下,房租比別的地方便宜不少。
搭檔仍舊懵:“我不知道啊,你租我房子了?那幾套房子都是這個價租出去的。我忘了是不是你租的那套。”
那幾套房子。
幾套房子。
段如風從此再也沒提過類似的話。
欺負他一個赤貧北漂。
有了包租婆做對比,段如風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比如先攢一套房子的首付。
隋雲霽能在德雲社掙下這麼大一份家業,沒道理他不能。
隋雲霽一邊喝可樂一邊說:“我在德雲社才掙不出來,我能有錢是因為我爸有錢。”
老段又被打擊了。
行叭!
稍微和他走的近的女孩子都比他有錢。
隋雲霽是這樣,趙婉月也是這樣。
趙婉月回國後來找他。
他看着梨花帶雨的女孩子,不由自主地心軟了。
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感情,放不下的不止他一人。
但距離產生美,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他不再是那個肯事事包容的段如風,趙婉月卻還是那個嬌俏刁蠻的小公主。
他做不到事事以她為先,也做不到讓趙婉月滿意。
趙婉月曾和他吵了一架,那是在他說分手以後,趙婉月氣急之下砸了他的快板,信口開河說他和搭檔關係不一般。
心灰意冷便在那一瞬。
如果只是逞口舌之快,哪怕被罵被打也無所謂。可趙婉月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砸他快板,罵他搭檔。
他指着大門口讓她滾。
在此之前,他做過的最生氣的舉動也不過是冷臉。
隋雲霽請他喝酒,問這件事是否和她有關。
他努力笑道:“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了?”
隋雲霽搖頭,給自己點了根煙,透着讓人心悸的薄涼:“這個世道對女生不公平。如果你的搭檔是男的,覺得你倆不合適使手段,那是關心你,拿你當真兄弟看待。但我不一樣,我說一句趙婉月的不好,明天微博就罵我綠茶。我只是愛惜自己名聲。”
段如風問:“那你覺得我和她合適嗎?”
隋雲霽毫不猶豫:“不合適。”
她吹出一口氣,白色的煙霧裊裊上升,說:“段老師,你不愛交際,為人自立剛強,但性格猶豫不決,你和趙小姐不適合。”
段如風將那杯苦酒灌下,笑出了眼淚:“隋老師,你還真是一針見血。”
他沒見過比搭檔還善良的人,也沒見過比搭檔還狠心的人。
不過值得佩服的一點,隋雲霽敢承認。她敢承認自己的冷漠與置身事外,敢承認自己的自私與無能。
他一輩子也做不到。
要問他對隋雲霽究竟有沒有別的想法,這麼說吧,身旁擺着個美人朝夕相處,要沒心思浮動過他自己都不信。可他無比確信這種心思浮動是什麼。說友情太淺,說愛情遠遠不到。過來人告訴他,這才是搭檔生涯漸入佳境的時候,千萬別走錯了路。
他足夠清醒,她也足夠清醒。
上一句也換掉吧,他足夠清醒是真的,隋雲霽很難界定。
這孩子可能是難得糊塗。
他瞥到過搭檔的小號,是金東的CP粉。
段公子搖搖頭,來了一次遠程旅行。
回來以後神清氣爽,面對搭檔,只剩下滿腔慈愛。
就是那種爸爸對兒子的父愛如山。
反正輩分沒問題。
隋雲霽結婚第二年,他也結了婚,妻子和他同年,善良體貼,他不知是不是真愛,因為心中再也沒了面對趙婉月時的那種洶湧澎湃。
搭檔笑道:“絕對是真愛,你看她的眼神不知道多溫柔。”
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拿起本子說:“再對一遍,要是沒問題杭州商演就這麼定了。”
兩個人的搭檔進入黃金時期,說相聲的配合與默契也數一數二,依靠說相聲能留下粉絲,而不是依靠柳活和顏值。
所有的搭檔可能都沒想過太遠的未來,此二人也沒想過,但一搭檔,也是幾十年過去。
時光匆匆而過,有時候回首一生,段如風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還是沒向搭檔看齊,家底趕不上人家的厚度。可他卻也掙出了兩套房,掙起了一個家。
從一無所有到子孫滿堂。
沒什麼打臉逆襲走上人生巔峰的惡俗橋段,但踏實。
妻子端來一杯熱茶,他笑道:“別忙了,等會兒出門轉轉。沈師哥的新片上了,咱也給他貢獻貢獻票房。”
妻子笑道:“都多大歲數了還學人家小年輕。”
他笑:“我還年輕着呢。”
妻子說:“晚上星澤來家裏吃飯,帶着女朋友說讓咱看看,這孩子也要結婚了。”
“結婚好,這孩子都多大了,該結婚了。”
陽光撒進書房,書架上的快板兒和御子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桌上是他剛寫好的一幅字。
受郭德綱和李雲傑影響,到了喜歡上了書法,喜歡上了評書。
可能也是因為沒人和他搭檔了。
他看向窗外,忽然不知為何躊躇了一瞬,隨後微微笑起來,挽着妻子的手,走出了門。
今天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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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愛情,沒有愛情沒有愛情。
重要的話說三遍。
兩個人相互扶持走過來的,互相見證了人生中的重要階段,已經是親人了。
不知道自己寫的行不行,大家能給個評論嗎?忐忑復忐忑,留個評論唄,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