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柊家
一間和室，一位穿着吊帶褲的白髮小男孩。男孩跪坐在軟墊上，穿着白長襪的腳跟壓着屁股，身前是高度不及他一半的桌案，小男孩安靜的垂着白色腦袋，瀏海離開前額，小手翻着桌上的讀物。
“深夜少爺。”
老沉的嗓音傳入和室，紙糊的拉門印上跪坐的人影，深夜認出那是負責他起居的僕人，一位歲數不年輕的女性，他停下翻閱讀物的舉動，轉頭看向拉門，除了跪坐的人影，拉門正中又出現了另一道直立的人影，很高，深夜覺得要與站着的人對視，那會非常的辛苦。
拉門打開了，室外的光線照了進來，柊深夜逆光瞇起眼，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燙的妥貼的西裝，白襯衫不見皺摺，脖子打了不鮮艷的素色領帶，黑髮自然捲曲，眼眸深邃。
藍染的眼裏印入男孩的身影，一頭白色柔軟的發，一雙冰藍色的眼瞳，冰冷的色彩容易讓人生出難以親近的想法，見之退卻，但在藍染眼中，他看到的就只是一名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孩子，跌跌撞撞的探着路。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這孩子的導師了。
“深夜少爺。”藍染嘴角一揚露出讓人不自覺卸下心防的微笑，他的舉動起了效果，柊深夜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不少，“今日起，我就是你的教導人了，我是藍染惣右介，請多指教。”
柊深夜抬眼用冰藍色的漂亮眼睛注視藍染，眼底喜憂參半，他站起來對藍染鞠躬。
“老師您好。”
有教導人就表示柊深夜不需要再花大把大把的時間填補知識，他也有人教，進步的會更有效率，但也代表着他的生活不再單純，被收養入住柊家的孩子都是為柊家人培養的生育機器，從小賭上性命區分優劣，最優秀的人脫穎而出，與柊家人結合繁衍頂尖基因。
是個有禮貌的孩子，而且，眼中的憂鬱昭示他已經明白自己該做什麼，就算理解的並不深入，初步了解也好過什麼都不知道，藍染甚是滿意，有個安分懂事的學生比叛逆期的中二小孩好不知道多少倍。
接下來幾天藍染沒有如柊深夜預料中的，帶他去做他認為到了現在這階段該做的事，柊深夜的學習還是停留理念方面。
作為柊深夜的導師，藍染和學生待在同一間和室一塊兒讀書，室內僅余翻書聲。
柊深夜好幾次抬頭偷看藍染，然後低下頭繼續看書，沒翻幾頁又再次抬頭，死人都被看活了，原本不想理會的藍染無奈的看着柊深夜。
“怎麼了？”
既然被發現了，柊深夜順勢提出問題。
“老師，我不是要和其他候選人……？”
並未說清楚，意思卻已經表達到位，藍染合起做好標籤的書本，挑眉看着白髮藍眼的小孩。
藍染感到意外，柊深夜比他以為的知道的還要多，連候選人需要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廝殺確定優劣這點都曉得，感到好奇的藍染沒有否認候選人遲早要面臨的挑戰。
“你是從哪裏知道的？你的年紀未及門坎，應該沒接觸過候選人之間的戰鬥才對。”
“是沒有。”柊深夜想起過去的回憶，冰藍色的眸子暗淡下來，“我有一個比我大三歲的朋友，他是第一個願意跟我說話的人。”
藍染靜靜地當個傾聽者，候選人帶回柊家就是要互相競爭的，與其經營虛無縹緲的人際關係，花更多時間在訓練上才能為存活增添籌碼，候選人之間沒有交流很正常。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願意陪我聊天，告訴我一些有趣的事，有一次他的左眼受了傷看不見，我們沒說幾句話他就被他的老師叫走了，從那天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或許是死了吧！身體有殘缺的話，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藍染冷漠的想，沒有生出半分同情的情緒。
脾氣溫和的人是無法在毒窟中生存的，柊家對於那些被收養的孩子來說，就是個噬人的血口，失足便是粉身碎骨。
“老師，我也要和他做一樣的事，對不對？”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不吉利，藍染失笑道：“不會，你們不一樣。”
“現在還不是時候，將來你也會遇到你朋友遭遇過的挑戰，但是你們的結局不會一樣。”藍染那雙黑色的眼睛彷佛可見沉穩燃燒的靜謐火焰，莫名地令人安心，“我會把畢生所學交給你，助你成長。”
柊深夜的眼中，黑髮男子溫和的笑了笑。
“所以你要認真學，深夜少爺。”
柊深夜覺得藍染在他身上放了很高的期望，讓他倍感壓力的同時卻又打從心底感到欣喜，他的成長有人關注，他也是有人在乎的，這是他打從來到柊家后從未有過的待遇。
大人們看他的眼神柊深夜很不喜歡，孩子是很敏感的，能判斷誰對自己懷有惡意或善意，柊家人用評價器物的目光看待他們這些從各處收養來的孩子，能力優秀些的還能得到關注，實力不濟的就棄如敝屣。
現在的柊深夜年僅五歲，對未來感到迷茫，他進入柊家后盡本分做好大人吩咐的事，卻沒有更進一步的積極心態，表現平平並不突出，現在的他依舊沒有建立明確目標，但是他找到了努力的理由，看見了方向，並暗自發誓要比以前付出更多用心學習，不能辜負老師對他的期待。
“對了，老師。”
“什麼事？深夜少爺。”
“老師您可不可以……別加上少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怎麼行，身分有別。”
雖然這麼說，藍染的表情可不像有把身分差異當一回事。
柊深夜是被柊家收養的，實際上他自己也不認為，進了柊家就和一般人身分不同，他本人十分不習慣柊家處處充斥的拘束感。
“老師……”
要是別人多少會顧慮實力雄厚的柊家，表面上的恭敬做足，稱謂一定不敢說改就改，偏偏藍染不介意他們那一套，見柊深夜是真的不想讓他在名字後面加綴，麻利的改了稱呼。
“深夜。”
柊深夜一愣，咧嘴笑了起來，回了個有力的單音。
“恩！”
白髮藍眼的小傢伙露出萌萌的表情，心想能遇到這麼一個通情達理的導師真是太好了。
柊家未婚夫候選人培訓地點最主要的就這一個，柊深夜即便未及參與訓練的年紀，他在柊家宅地走動還是會遇到其他候選人極其導師，一位候選人配置一位導師，導師的任務就是幫助候選人競爭只有一個的未婚夫位子，教導和監督各佔一半。
因競爭激烈的關係，被柊家打上失敗標籤不會有好果子吃，導師們皆是嚴厲鞭策學生，師生關係不冷不熱，可以說是互利互惠，所以像藍染這樣一點也不見着急，每一步棋走的不疾不徐，好似一點兒也不在意失敗會如何的例子十分稀少。
這邊藍染和柊深夜氣氛溫馨（？）的讀著書，另一邊就完全不像這兒這麼平和了。
柊家領導人柊天利正和自己的長子柊暮人談話中，再幾個月就滿七歲的柊暮人跑到老爸的辦公室和老爸對峙，健康膚色的稚嫩臉蛋綳的死緊，眉頭緊鎖嚴肅的表情頗有小大人的風範。
“父親，我不明白。”
柊暮人深紅色的眼睛盯着坐在辦公桌后的柊天利，柊天利氣勢極強的眼神能嚇哭小孩子，小小年紀的柊深夜看到他會感到畏懼，不敢直視柊天利的眼睛，這是正常反應，卻不包括柊暮人。
“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直接說。”
“父親，為什麼不把藍染指派給我？”
“你有老師了，暮人。”
與其說是父子，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像是頭頂上司和據理力爭的屬下。
“我要換老師，他已經沒什麼能教我的了，藍染是帝之鬼最優秀的畢業生，戰術、話術、戰鬥力都是公認頂尖的人才，當我的導師剛好。”
擁有柊家繼承人自覺的柊暮人從不缺乏自信，他認為自己有資格得到最好的，無論是待遇、教材、還是教導人，所以在知曉父親將藍染指派給柊深夜的當下，不解充斥心頭，他直接跑來找父親當面談。
藍染的能力是柊家及外界公證，入學以來，直至畢業都保持着學校首席之位，在他們圈子裏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應屆畢業生藍染的名號，藍染是很優秀沒錯，但柊天利基於個人考慮並不打算將柊家的孩子交給他。
柊暮人來勢洶洶，一副不給他一個滿意答案他就不回去的架勢，但柊天利強勢起來哪裏是六歲的柊暮人能比的，他沒有給柊暮人反駁的機會，直接拍板定案。
“明天指派新任老師給你，出去吧。”
“父親！”
“好了，我還有事，出去。”
柊天利結束對話，見父親不再開口，柊暮人咬牙握拳，強行壓下心頭的不甘，還這麼年輕就懂得控制情緒，未來的他將會成長為嚴謹與冷靜兼具，出色的領導者，柊暮人的將來不可限量。
柊暮人沉默的行禮退了出去，帶上門，他站在門外停留半晌才舉步離開。